灞水北大营。
    天色大亮,灞津渡的所有军马均撤了回来。苏凌第一次见到了灞津渡的守将郝文昭。
    对于这个人,苏凌多少是在前世的记忆中寻得到一丝线索的,郝文昭,萧元彻帐下第一个最会打防御战的将领,虽然武艺可能不是很强,却把防御战阵、固守阵法玩的得心应手。
    灞津渡被沈济舟数万兵马围困,这郝文昭仅凭手中五千兵马硬抗了月余,力保灞津渡不失,这才给最后萧元彻三路夹攻沈济舟创造了条件。
    跟苏凌想的一模一样,这郝文昭身材中等,但面庞颇有棱角,喜怒不形于色,一举一动都透着坚毅和沉稳。
    苏凌心生亲近,与郝文昭打过招呼,郝文昭也久闻苏凌之名,两人言语之间颇为投机。
    萧元彻见北大营大军和灞津渡的军马汇合,这才一声令下,大军开拔,转移至灞水支流漳河处的旧漳城。
    起初,萧元彻宣布这个命令的时候,麾下谋臣武将多有不解,皆言好不容易守住了灞津渡,又袭取了临亭,沈济舟亦远遁石仓,为何不坚守,反而要撤兵回旧漳,这不是把敌人引入自己的家门么?
    萧元彻见这股议论之风颇为普遍,这才斥责了反对的下属,一句,此乃战略转移,如有再言撤退者,立斩不饶!
    这句话的份量,所有人都是明白的,顷刻之间,无人再有异议。
    大军顺利开拔,渡过灞水,开始向旧漳城方向急行军。
    萧元彻更是让郭白衣修书旧漳县令和南漳郡守,令旧漳县令准备将军行辕,南漳郡守邓檀征发全南漳及周遭粮食,全力保障大军的粮草供给。
    苏凌与邓檀却是老熟人,当年在南漳苏凌落难之时,是邓檀仗义出手相助。
    苏凌想到这些,刻意在郭白衣的书信之中签了自己的名字。
    ...... ......
    石仓城。
    沈济舟中军大营。
    沈济舟最近有点心烦,原因无它,当年跟着自己屁股后面混的小弟萧元彻,竟然能跟自己掰腕子了,而且还把自己这个带头大哥给打了,真的是婶可忍,叔不可忍呐!更何况,自己数倍军力于他,竟被他打的落花流水,恍恍如丧家之犬。
    灞水大营、临亭全部白给,自己还后撤了几百里,来到石仓城中。这窝囊气,能忍?
    忍不了!
    好在沈济舟势大,一路上收揽残部,再加上渤海城又调了兵马前来支援,他这才又在短时间内聚齐了十几万兵马,声势复振。
    若不是新来大军和残部需要几天的修整,他估计一刻也不想等了,直接提兵找萧元彻算总账去了。
    这不,如今他正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写着什么,那握笔的手,越写越用力,眼中愤怒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却看他纸上不停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写完之后,又狠狠的一笔将这人的名字划掉。
    这名字有两个字,便是:苏凌!
    这个玩意儿,实在不是个玩意儿!
    不是他献计,我临亭能丢?我临亭不丢,他萧元彻能三路夹攻于我?他萧元彻不能三路夹攻于我,我能葬送了数万大军,一路跑回石仓?我不跑回石仓,灞津渡能不被我攻破?
    对对对!更让老子痛心的是,我那大将颜仇还死在了临亭!
    都他麻的怨这苏凌!非是老子指挥不当!
    老子要生啖其肉!
    沈济舟越想越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这样自顾自的比比划划,帐内三个儿子,三个谋臣加上三个将领站在那里,端得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咱们这主公(老爹)可是个薄情少恩的主!
    沈济舟正写写划划的兴起,突然有一人快步如飞的走了进来。
    见帐内气氛委实有点不对劲,先是迟疑了一番,但紧急情报不得不说,只得单膝跪地,硬着头皮低声道:“属下牵晁参见主公......”
    话刚说了一半,却见沈济舟忽的伸出左手,示意他打住。
    “等等......我还没出气!”
    堂堂大将军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牵晁一脸的丈二和尚,写写划划的这些,也能出气?
    主公就是主公,出气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还这么雅致,真高人也!
    那沈济舟又写了数个苏凌的名字,然后一口气划掉,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抬起头看是牵晁,忽的神情不悦道:“愣着作甚,我说过,魍魉司所奏皆是要紧事,必须立即奏报,你何时进来的,为何不早些说话,等着我问你么?”
    牵晁满脑袋的羊驼呼啸而过,不是你不让我说的嘛?
    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这样说,只得吞了口吐沫,朗声道:“属下魍魉司司主牵晁又紧急军情报于主公!”
    “说!”
    牵晁忙又拱手道:“属下探知灞河北大营、临亭、灞津渡三处,萧元彻的军马同时后撤,现下,除了临亭之外,北大营和灞津渡萧元彻的军马已经渡过了灞河,撤向萧元彻的势力范围旧漳城方向去了!”
    “什么......什么!”沈济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让牵晁说了一遍,这才确信自己听到的千真万确。
    萧元彻千辛万苦、费劲吧啦的夺了临亭和北大营,解了灞津渡之围,竟然不吭不响的又撤退了?
    这老狐狸是得了失心疯了还是在给自己唱戏呢?
    沈济舟半晌无语,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看了看帐内的文武道:“你们觉着,这萧元彻在干什么?”
    审正南出列拱手道:“主公,萧元彻此人奸诡,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怕是觉得石仓深入我方势力范围,不敢来打了,故而主动撤退了,也可能是龟缩到他的地盘积蓄力量,以图再战!”
    沈济舟沉吟思索间,却听得有人朗声大笑,抬头看时,却是个青年文士打扮的人。
    正是自己颇为依仗的谋臣——郭涂。
    却见郭涂笑罢,一捋颌下八字胡,朝着沈济舟一躬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沈济舟眉头一皱道:“我军损失惨重,刚刚恢复元气,更是退到了石仓,你这恭喜何来啊!”
    听得出沈济舟者话中带气。
    郭涂一摆手道:“不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无论萧元彻下一步要做什么,咱们临亭和北大营失而复得,而且原本向尖刀一样让我们忌惮的灞津渡,也拱手送给了咱们,这等好事,臣如何能不恭喜主公呢?”
    沈济舟闻言,点点头道:“不错,你这话说的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这才一脸喜色道:“那萧元彻定是畏惧我乃四世三公,兵力又强于他太多,故意撤出来,估计他此刻正在班师回京都龙台路上,下一步定是要天子出面调停,跟我罢兵言和!哼,想的倒美,这次不灭了他,我誓不收兵!”
    郭涂一个马屁拍过去道:“主公真乃坚定目标之雄主也!臣万分佩服!”
    沈济舟这才一脸得色道:“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审正南看不惯郭涂溜须拍马的样子,忙正色道:“主公,不管萧元彻因何退兵,但臣以为他言和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此战关系着大晋北方谁为霸主,他萧元彻不可能不清楚,还望主公慎重对待!”
    沈济舟心中不悦,自己正高兴呢,这审正南好没趣的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可是审正南乃是他麾下第一谋臣,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只得漫不经心道:“正南说的不错......我定当留心才是!”
    郭涂眼珠一转,忽的故作高深道:“主公可想让萧元彻彻底屈服?”
    沈济舟闻言,饶有兴趣的看向郭涂道:“当然想,可是......”
    郭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让萧元彻彻底臣服,便要将他打痛,打怕,再也不敢与主公正面抗衡......臣不才略施小计,可助主公一臂之力也!”
    沈济舟闻言,眼前一亮,大喜过望道:“哦?郭长史此话当真,若真的能够如此,郭长史当为我谋臣之首也!”
    他这话说完,郭涂心里暗喜,偷眼朝审正南看去。
    却见审正南一脸的不自然。
    如今审正南才是谋臣之首,可是主公说了这话,一旦我计成,审正南看你还敢看清我!
    我可记着呢,你羞辱我是小人这事,咱们没完!
    郭涂想罢,点头故作神秘道:“萧元彻北大营本部兵马已然撤回了灞水南岸,不可伐也,灞津渡军马亦随之撤回,也不可伐也。我军若此时渡过灞水,那萧元彻已然扎好营寨,专侯我们前来交战,若战,胜有几何不可料也......”
    沈济舟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哼了一声道:“郭长史,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结果说了一大堆不可伐,那你告诉我什么可伐!”
    郭涂故作自态,一指帐内地图道:“这里可伐也!”
    沈济舟和帐内众人看去,只见郭涂所指之处正是临亭与旧漳城之间。
    沈济舟仍有些不明白道:“这里可伐?如何伐之?”
    郭涂笑道:“主公请想,这临亭如今还有多少军马?不出我所料大约还有五六千人,多是当时苏凌带去的骑兵。如今萧元彻本部和灞津渡已然撤走了,临亭那五六千人,因为路途较远,所以单独撤离。主公请看,临亭到旧漳不仅路远,而且周围多山崖,道路难行,更不利于骑兵行军。故此,此处我军可伐也!”
    沈济舟听罢,连连点头。
    郭涂趁热打铁道:“临亭撤下来的兵少,再加上统兵之人也不是萧元彻营中大将,所以不足虑也,他们仓皇撤离,已然是自乱阵脚。如果主公派出一支轻骑军,以驻防灞津渡的名义出征,再与半途突然改道,提前埋伏在临亭与旧漳城之间的山道上,专候那临亭撤下的萧元彻兵马,到时一战可催之,萧元彻这五六千骑兵皆可消灭。那骑兵可是萧元彻的主力,他萧元彻岂不心痛?”
    沈济舟略微一想,又紧紧的盯着那临亭与旧漳城之间地图上的道路,忽的点点头,一拳砸在桌案上道:“妙计!长史果然妙计!如此咱们就......”
    沈济舟刚要下令用郭涂之计,分派将领领兵在中途埋伏临亭撤向旧漳的萧元彻军马。
    忽听的帐外有人朗声道:“主公!主公啊!临亭后撤之兵万万不可伏击,更不可能追赶,何人献得这愚蠢之计,此乃误我主公也!当诛!当诛也!”
    沈济舟、郭涂与帐中众人皆抬头朝大帐门前看去。
    却见一灰衣文士一脸忧心的疾步而来。
    郭涂眼尖,一眼认出来人。
    心中暗恨道,又是你!若不是你出来搅局,主公已经定下用我的计策了!
    老子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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