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刑房。
    污糟气息充鼻,烛光昏暗,一室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陈血染上新红,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小茂子的嘴是真的硬,受尽几个时辰折磨,一字不吐。
    夜已深,刑房只余他一人,他蜷缩着残破之躯,身上的痛叫他颤抖不止。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这些痛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十指秃秃,早没了指甲,一动便是钻心之疼。
    连用血在地上描画容颜都做不到。
    他想着不小心犯错被责罚时,柔贵人解救他时的婉婉笑颜,那样温柔美好,他总是期待着她能来泛舟游湖,他便能躲在码头边,偷偷看上几眼。
    明明是个主子,可却受人胁迫,要来做这样的事。那日不慎偷听到柔贵人与侍女的话,她那样心善,有那么多无奈。他不愿叫她为难,愿意为她做一切。
    以命做赌,他第一次有勇气走到她面前,他说不会背叛她的,如愿得到了为她办事的机会。
    嘴里被塞住团团棉花,连自我了断都无法。
    他想快点死,他害怕在这样的疼痛下,他会失去本心。
    他迷蒙中昏睡,不知过了多久。这儿没有窗,只有一盏微弱之光,能叫人看清这儿的可怕。
    一个送饭的太监从外头走近,原来天亮了。
    没有说出实话来,慎刑司不能叫他死了。
    一碗烘臭的杂粥。
    他被人用力掐住下巴,棉布被抽走,粥被直直灌进嘴里。
    两根手指探进,一粒东西被拨弄进齿边。
    还有太监阴恻恻的眼神和细碎的声音。
    他察觉到什么,也听清了。
    天光大盛,精奇嬷嬷带着洗不净的血腥气踏进刑房。
    一点点,直到第三十六种刑法,那双眼睛终于有了求饶之色。
    此刻,他已经不成人形。
    九月二十二日午时,小茂子终于吐口。
    精奇嬷嬷邀功,苏培盛却叹了一声,他带着按了手印的供词来到了勤政殿。
    “如何了。”胤禛说。
    “已经招供了。”苏培盛说,“供词请皇上看。”
    一张纸被交到胤禛手中,他看着,而后重重一甩,承载了罪恶的纸张轻飘飘落地。
    小茂子口述,宫人白纸黑字写下:
    “奴才父母已死,也无手足,但尚有姑母一家还在,翠果姑姑以家中为由要挟,想叫奴才引得火势让昭妃娘娘受惊小产。”
    “齐妃。”他沉沉吐出两字,目光如炬。
    “这就是你给朕的结果。”
    苏培盛忙跪下请罪:“奴才无能。”
    “好啊,一个华贵妃,一个齐妃。”
    “一个让木板松动,一个引得彩绸着火。”胤禛满面冷色,“倒是安排妥帖,细微周到。”
    “是不是朕重重罚了华贵妃、齐妃,再罚了莞贵人,便能叫人满意了。”
    这是要给朕出主意啊,好啊,好得很。
    小厦子突然急匆匆进,一脸骇色。
    苏培盛看他,小厦子忙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苏培盛亦一脸沉重。
    “皇上,慎刑司来报,小茂子经受太多酷刑,身子已经撑不住了。”
    胤禛快速转动手串,他似极为平静:“死了。”
    “好一个死无对证,无从再查。手段干净,朕亦叹服。”
    苏培盛深深低着头。
    胤禛说:“传朕旨意,华贵妃救护昭妃皇嗣有功,晋皇贵妃。”
    苏培盛一阵心惊。
    这道声音却还未停止。
    “昭妃无故受惊,颇遭磨难,朕心痛惜,晋昭贵妃。”
    “齐妃抚育三阿哥有功,晋齐贵妃。”
    “莞贵人温柔细心,侍奉有功,晋莞嫔。”
    苏培盛一时连劝说都无法开口。
    拨弄珠串的手越来越快。
    “庆典一事变故,查清乃贱奴玩忽职守,既然已死,昭妃母子也得保全,朕便不再追究。只是朕不能忍受再有如此之事,内务府一干人等即日起全部清肃,心思不定者全部赶出宫外,永不入京。皇后身子不好,昭贵妃不便,此事全权交由皇贵妃与齐贵妃主理。”
    “另,皇后身子欠佳,一时失察至祸,朕实在不忍苛责。皇后心善,心意至诚,却也不必常在佛堂祷告,以免劳累自身。”
    苏培盛领旨下去,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抬眼望了望,这宫里,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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