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内廷东六宫之一,为二进院,前院正殿面阔五间,前接抱厦三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
    是个中规中矩的宫殿,不十分富丽,靠近御花园,风景秀美,是个清雅安静的居所。
    皇上也算格外恩宠,永和宫只有她一人独住,若是去了主位娘娘宫里,总拘束被管教许多。
    昨夜太晚,一应事并未妥当,还不宜侍寝,皇帝只是亲自送她回宫,又说了些话便回养心殿了。
    封位的旨意晚上苏培盛便传了去满宫,次日一早,内务府的份例和各宫的赏赐连拨送来,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的堆了一库房,门槛都要给踏烂了。
    如果不是顾着礼数,送礼的宫女太监们眼睛怕都黏在余莺儿身上,都是各宫小主派来探探虚实,看看是个什么模样,竟能从一个低贱的宫女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
    所幸是那样的出身,又不是什么绝顶貌美的,有些个嫔妃是松了口气。
    永和宫的宫女太监都是按她要求挑来的,要的都是些家中没落无亲友的孤儿,没有牵挂拖累,省得被人威胁收买,这样没有软肋弱点的虽然不好把控,但胜在用着放心。
    年纪大小都有,且也是没服侍过其他宫小主的,底细干净。
    她跟黄规全提这些要求的时候,看他一张脸都绿了,一是没见过刚得宠就挑三拣四这么难伺候的,二是要的人太干净他主子安插眼线就没那么方便了。
    但这新贵得宠,皇上十分看重,他又不敢得罪,只得照办。
    人送来后,先是过了遍话,认了个脸,她位份低伺候的人只几个,她也不吝啬银子,便多多赏了下去,又挑了些不错的首饰做见面礼,出手阔绰又和善得宠的小主,谁又不喜欢呢,一时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一顿忙碌,眼见着到了午膳时间,永和宫才安静下来。
    用过膳,余莺儿坐在榻上,捧了卷书看打发时间。
    她的头发被细细挽成精致的发髻,几朵梅花样式的头花点缀其中,鬓边斜插只成色极好的玉钗,坠下两绺珍珠,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碰撞的泠泠声。
    向来不施粉黛的脸描上了些许妆容,蛾眉绛唇,衬得雪白的小脸越发好看。
    她着了一身水蓝色的冬袄,领间的皮毛光滑柔亮。
    殿中烧着炭火,虽是数九冬日,这里却是暖和如春。
    只一夜光景,地位带来的差距之深,有如鸿沟。
    “小主,这是御膳房进的血燕,滋养身体最是好了,您看书也累了,正好歇歇。”
    苏木从外头端了碗血燕进来,她是个颇年长的姑姑,打小入宫伺候也有三十余年了,是原来伺候舒太妃的宫人,舒太妃出宫修行后便被留了下来。
    这也是她特意提的要求之一,永和宫内必得要个稳重的姑姑带着才好,要都是嫩青面孔,总不够得力。
    苏木年长,阅历深厚,理应是个深谙宫中存活之道的,有这样的姑姑在身边提点她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她终究是个外来人,许多东西知之甚少,而原来的余莺儿脑子里那点东西也十分浅薄,除了唱曲外也没什么作用。
    余莺儿放下诗集,接过递来的瓷碗,描花精致的碗盏捧在手上温度正好,她用汤匙轻轻搅动,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苏木退至一旁,提醒道:“小主,眼下不若休息会,等会也好有精神应对。”
    余莺儿点点头:“也好。”
    敬事房的来传过话了,今夜是她侍寝。因她出身不高,又封了答应,怕礼数不全言语举止伤了体面,太后特命了教习姑姑来教她规矩。
    原先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她还未侍寝就从宫女跳到答应,还赐了封号,要知道正儿八经选秀进来的世家小姐都还有一位位分比她低的。
    太后此举大概是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侥幸得了皇帝喜爱,也还是粗鄙不堪,若不修德行是不配伺候皇上的。
    只是未免也太小题大作,若是皇后或者一向僭越的华妃倒合常理一点,余莺儿并不认为太后会纡尊降贵来管她一个小小答应的事,这事怎么看都有蹊跷,总归也拒绝不得,且看看再说吧。
    大概半个时辰后,教习姑姑领着一干人来了,阵仗颇大。
    身后的几个太监捧了一堆书来,余莺儿粗粗看了一眼,《女则》《女训》《女诫》《女论语》等,都是些女德之书。
    “小主,奴婢芳菱,奉太后之命来教导您后妃之德和宫中规矩,奴婢每日未时会前来,直至您德、容、言、功都有所成。”
    “太后厚爱,特命姑姑前来教导,我一定不辜负太后的心意,日后还要姑姑多多费心了。”余莺儿倒很乖觉,上前亲自扶起行礼的芳菱,谦卑相待。
    “天寒路滑,姑姑过来一趟辛苦,且坐下喝口热茶暖暖吧。”余莺儿笑道,引她坐下。
    苏木奉上一早备好的茶,难得的雨后龙井,揭开瞬间清香扑鼻,芳菱一闻心里便有数,见余莺儿这样客气有礼也不推脱,笑回道:“奴婢谢过小主,小主聪颖机慧,想必不需多时也就能有所成了。”
    奴才的态度便是主子的心意,若是太后有意为难,芳菱便不会是此姿态了。
    “之后还要烦劳姑姑了。”余莺儿平和笑笑,心中已然有数。
    又客气地寒暄几句,便正式开始了。
    将近申时一刻,余莺儿正通读识记了《女诫》的两篇,芳菱又考教了她一些不同的行礼方式与规矩。
    一个悉心教学,一个聪明认真,一个时辰下来余莺儿颇有所得。身为妃妾的举止规矩是她最为欠缺的,她不敢不用心,而女诫纯粹是糟粕,无可取之处,听听看看知道也就行了。
    见天色差不多了,芳菱起身行礼告退。
    “小主,时辰到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这些书还请小主闲时也要常看,熟读于心。”
    余莺儿应好,亲自送她出去。
    回到殿中,苏木已张罗人布好了饭菜。
    “小主,您喜欢吃清淡浅口的,这都是御膳房特意进的饭食,您尝尝合不合胃口。”苏木在一旁伺候,她很是谨慎,先是挨个银筷试毒,再夹入余莺儿面前的碗中。
    “苏木。”余莺儿没有胃口,随意吃了几口,想着什么突然叫了一声。
    苏木道: “奴婢在,小主有何吩咐?”
    余莺儿看向她,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是一味药材?”
    苏木似乎知道余莺儿想问什么,答道:“奴婢名字确是药材名,是奴婢父亲取得,奴婢父亲略通医术,却去世的太早,也并未有机会教得奴婢,奴婢却是不会的。”
    “噢。”
    余莺儿本也是随口一问,闻言也没有多失望,她低垂了视线,又开始陷入沉思了。
    苏木知道小主定是有要紧的事,眼见着一桌饭菜没动几下就快凉了,也不出声打扰,只静静站在一旁。
    又过了一会,她听到小主的声音。
    “把下午那些书挑几本拿来。”
    苏木应了一声,去架子上取了过来。
    余莺儿神色认真,将书逐页翻开,然后凑近,仔细地闻着。
    苏木从她的动作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脸色一沉,挥手屏退了在门口候着的宫人。
    书有浓重的檀香味,靠得太近只觉整个鼻腔都被冲击,是香的,但未免也太香了。
    芳菱说这些书虽不是珍藏孤本,却是先帝时期温僖贵妃亲自抄录给几位新进小主学习的,后同先帝的字画一起被放在文华殿里供奉,日日被檀香洗礼,才有如此味道。
    余莺儿下午甫一闻到便觉不舒服,倒也不是身上哪里不痛快,只是联想到太后莫名的命令,这股香闻着也古怪起来。
    现在想来,书籍置放在佛堂中被檀香沾染,也应只是裸露在外的部分,为何每页的味道都如此浓重,倒像是被人特意浸在香中泡过般。
    仅仅一下午,她自己身上便染上了檀香味,像是在佛堂走了一遭。
    半晌,余莺儿放下书,脸色沉沉。
    她方才凑近了细细闻着,除了刺鼻的檀香味只觉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其他的味道掺杂其中,极淡,若不是她有心分辨根本无法察觉。
    她不懂香料,却也能猜到几分,只觉得心里一凉,寒意和怒意同时涌了上来。
    费尽心力被掩盖住的东西,特意送过来让她日日接触,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一次刻意安排的教习,时间长短恐怕要取决于她“中毒”的深度吧?等差不多了,这些书还要被原封不动的收回。
    假若书真的有异,按这个逻辑倒也好推。
    太后原不是个多事的性子,她的命令实则是皇后的推动,她们本就是姑侄,一荣俱荣。
    在原本的发展中,“余莺儿”自大犯错,皇后碍于情面不好亲自惩处,便是太后为她出头,太后也多次维护,为皇后遮掩许多。
    那么这次呢,不是犯错却能冠冕堂皇到让太后出面的由头,大抵也就是安定宫闱吧。
    一个宫女,皇上抬高她,太后压低她,越级晋封的荣宠自然褪色不少,一些无宠或少宠的嫔妃也就稍稍宽心,不易生怨。
    的确是个好理由。
    若这股异香是麝香或是其他使人不孕的药,她长久接触下来便无法受孕,一个不能生的,再得宠也无益,构不成任何威胁。
    而皇后借太后之手,先贵妃之手,撇的干干净净。
    且证据都要亲自送回给她。
    真是好算计。
    即便她日后真发现什么,东西都没了,谁又敢乱怀疑太后,怀疑先贵妃的东西?
    只是这东西如何来的这么快,即便是要害她,也不该这么快,除非这东西皇后一早就预备好,只待合适的时机赏给其他“不听话”的嫔妃罢了,而她的恰好撞上了。
    难怪贞嫔、康常在、孙答应等侍奉再多年也从来无孕,个个都生不了,焉知不是一早遭了她的种种算计。
    她现在不过一个答应,即使是破格晋升的也什么气候都还不成,皇后还真是未雨绸缪啊。
    瞧见小主愈发阴沉的脸色,苏木心里清明,她一个在后宫多年的,如何能不猜到小主心中所想。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适时开口提醒:“小主,司寝的刘嬷嬷快来了,还是先行准备着,这书———”
    余莺儿回过神,侧眼看她,苏木看着桌上摊开的书籍,似有深意地开口:“小主,事缓则圆,人缓则安,不必急在一时。”
    二人视线相交,余莺儿心中满意,脸上泛起些笑意,微点了点头。
    苏木果真敏锐,她并未言明,她却明白她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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