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端世界,你做好了迎接异度魔界的准备了吗?
    伏婴师笑容更深,正欲就势打破这魔界通往彼端世界的最后一关,孰料目光凝处,忽然察觉到那结界之上有异光闪动。
    只手一拂,画面顿时放大。只见点点金光星罗棋布于空间结界的各个角落,恍如沉落清湖的星海,又似明镜面上的金屑,幽美而玄妙。
    那光太细小,看不清个中就里。伏婴师索性运转术力将其拓印下来,再放大了百倍,才看清了其中内容——
    “这是何物!”僵滞良久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魔界军师难得的变了脸色。
    事实上,伏婴师的话并不准确,因为那东西单拆开每一部分他都认识,只是组合到一起就……完全读不懂意思啊!
    这种属性听起来是不是格外的有似曾相识之感?没错,此物不是什么奇珍异兽,不是什么诡秘阵法,也不是什么震撼三界的惊世秘密,而是一套试卷。
    文字:汉字繁体。
    分制:每题一分,满分一百。
    内容:根本看不懂。
    伏婴师自幼修习巫觋之术,论术法造诣,放眼整个魔界,他称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而异度魔界与道境玄宗交战多年,为知己知彼起见,伏婴师又兼修了道术,在道法上的成就之高,便是那六弦四奇,内中能高明过他的也不过区区五人。如此奇才,实属罕见。然而魔无完魔,饶是伏婴师再全能,面对这前所未见的陌生偏又精深无比的理论体系,依旧是束手无策。
    若是鸠神子在还罢了,此魔惯是杂学旁收,不仅浸□□道,于人类的诸般学说亦有极深了解,或许能解开眼前困局——偏偏这家伙老成了精,早早就预见到了被抓壮丁的悲惨命运,居然在替身符之事甩锅给伏婴师后就抢在后者报复前溜出了魔界,美其名曰“游学”,天知道去哪里逍遥去也!
    事到如今,惟有召开全民大会商议解决之策。从没有任何艰难坎坷可以阻挡异度魔界的步伐,集众魔智慧,定能攻克眼前难关!
    魔殿之上,深青的魔火汹汹不息,映出众魔肃然的面容,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如临大敌。
    伏婴师手持厚厚一摞纸,面具后的双眼透出阴测测的光。魔族六先座,邪族风流子,鬼族断风尘,以及以他们为首带来的三族智囊团,众多魔界精锐的目光齐齐投向他。
    魔界军师嘴唇轻启:“第一题,何谓一日经?”
    漫长的沉默。
    众魔神态冷峻,以目光交流着彼此的想法,终于,位列六先座之首的鬼知长老郑重开口:“莫非是一部名为‘日’的经书?内容与太阳神有关?”
    “吾赞同鬼知的意见。”六先座内的其余五魔纷纷表态。魔界智囊团中的资深元老都众口一致敲定的完美答案,其余魔物自然更挑不出毛病来——然而,异议也不是不存在。
    “恕吾直言,”年轻的声音低沉而悦耳,“那是在一日之内写完一部经的意思。”
    伏婴师顿了顿,以术法将答案拓于空间结界之上,只见那处金光骤然暴涨又消失。灵气场微妙的一变,在场众魔修为皆不低,几乎同时感觉到那空间结界上的一处小小节点破开了。
    “第二题:何谓二行?”伏婴师道。
    六先座向是智囊界巨擘,在众魔心目中是无可撼动的权威。见他们六魔居然不敌新人,一时谋士们跃跃欲试。西城风流子笑道:“可是极其中二的行为?”
    众魔面面相觑,心道:用来形容朱皇倒甚是贴切。
    年轻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是见行与爱行。”
    金光灭,第二处节点破。
    “第三题:何谓七有?”
    这回没有魔说话,静待先前的少年回答。果然答案旋即报了上来:“地狱有、畜生有、饿鬼有、天有、人有、业有、中有。”
    第三处节点,破。
    “第四题:何谓八辩?”
    众魔的目光齐齐望向大殿的一侧。
    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些无奈:“八种佛所特有的辩才,不嘶喝辩、不迷乱辩、不怖畏辩、不x慢辩、义具足辩、味具足辩、不拙涩辩、应时分辩。”
    第四处节点,破。
    “第五题:何谓九无学?”
    “据《中阿含经》记载,应为退相、守相、死相、住相、可进相、不坏相、不退相、慧解脱相、俱解脱相。”
    “第六题:何谓十魔?”
    “蕴魔、烦恼魔、业魔、心魔、死魔、天魔、善根魔、三昧魔、善知识魔、菩提法智魔。”
    ……
    伏婴师从题海之上露出一双眼睛:“你的名字?”
    万众瞩目之中,白衣赤发金瞳的少年魔将优雅欠身:“指教了,吾乃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邪族的后起之秀,小小年纪便担当二殿殿上大将的要职,据传深受女后倚重。只是一直以来驻守邪族领地,未与外族有所接触。是以饶是伏婴师见闻之广博堪为魔界百科全书,对此魔的了解依旧只停留在文字介绍上。伏婴师仔细的看了他几眼:“原来是女后座下爱将,邪族的天才大将吞佛童子。”
    “术业有专攻,吞佛童子只是于冷门杂学上有些微兴趣而已。”吞佛童子道。
    “能者多劳,剩下的全交予你,如何?”伏婴师问。
    吞佛童子说不清是自得还是谦逊的一笑,接过试卷,刷刷刷的做了起来。
    酆都名山。
    月色沿石隙投入,一缕银尘如幽幽沉浮的飞雪,空灵而静默。
    赤炎乍涨,朱武的投影就这么大咧咧的搁在月光中央,眉飞色舞的带来了两界通道不出三日即可打通的喜讯。出乎他意料的,赦生的目光中不仅不见喜色,反而游离向不知名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什么,俊秀的脸容上有淡淡郁色升起,挥之不去。
    看着他这幅神情,向来不留意他人细微情绪的朱武难得的留了心。他不再说话,只定定的注视着赦生,过了半晌,后者居然都未曾意识到某个噪音源头的失声,如此的心不在焉,落在朱武眼里,俨然是非暴力不合作的冷漠。
    果然,还是对他这名半路杀出来的亲生父亲芥蒂未消啊……
    “赦生,有一物,吾想是时候该拿给你一观。”朱武的语气仿若叹息。
    言语间罕有的惆怅令赦生不觉从思绪里抽离,只听朱武道:“当日吾预感魔界有难,日夜兼程赶回魔界,阴差阳错迟了一步,到底未能赶得及与二弟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赦生微不可查的身躯一震。与父王的最后一面,是无论他在生死之间徘徊多少回也无法淡忘的记忆。
    鬼王银玄影并非银朱武那般容颜盛曜如长日横空的魔物,他苍白、安静、病弱,常年缩在厚重的墨氅下,惟有仔细观察,才能从他水墨色的眉目里辨出几分银氏的剑一般的锋芒戾气。
    他用枯瘦的手拍着赦生的肩:“孩子,你要记住……魔之一生,可以没有强大的武力、超凡的智慧,也可以没有纯粹的血统、高贵的地位,可绝不能没有紧要关头拒绝自己私心的勇气。”
    “因为,有些错一旦犯下,穷尽一生也无法弥补。”
    与传闻中战神朱武出走魔界所引起的惊天动荡相比,鬼王的去世除了在小范围的亲人里蔓延起了哀伤的气氛,其他方面的影响微乎其微。王者的离世本应引发一系列的连锁问题,然而外有伏婴师主持大局,内有九祸女后坐镇,空缺的王权就这么平稳的实现了过渡。而不久后朱武回归魔界,举国立时便沉浸在了欢庆与振奋之中,几乎无魔记得他们刚刚失去了一名王者。
    沸腾的不止是人心,还有甚嚣尘上的桃色旧闻。“战神与女后的二三事”、“女后之子赦生身世的n种猜想”、“三个究竟爱哪个?那些年王者们的风花雪月”……流言蜚语在大街小巷暗中滋长着。无论走到哪里,赦生都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几乎能把他扒皮剔骨的窥探目光。
    无论在何处,世上总有许多无聊之士。王室行为不端,为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谈资,自然不能指望他们口下留情。然而魔者慕强,朱武是魔界史上最强的战神,九祸则是邪族乾纲独断的女王,这等生来便光芒万丈的强者,任何轻慢的言辞都不会被加诸于他们头上——可鬼王呢?
    赦生完全不想探知父王在诸般流言中所承担的角色。
    应该是察觉到了幼子心底的不满,九祸召他来,欲将当年之事分说明白。赦生怀着微妙的恨意与厌弃去见了母亲,果然,得到了自己最不希望得到的答案。
    “吾与朱武少时即情爱深笃,但同为一言九鼎的王者,难免有彼此冲突之时。后来朱武拒绝继承鬼王之位,转而将王位让与玄影,当夜赶至邪王殿,说要吾跟他走。”再度回忆起当年的决裂,九祸冷秀的眸底惟有叹息,“吾与朱武不同,朱武尚有玄影为辅助,而吾却是独生女。吾若跟他走,邪族该交予谁?大概是吾回绝得太坚决,伤到了朱武,他……”
    些微的停顿,是记忆的恍惚,亦是诧异,那样浓烈到恨不能凌迟对方的爱与憎恨,再忆起时,竟然已记不清当时的心情。九祸很快收回了思绪,淡淡道:“吾不能原谅他。”
    “他负气远走他乡,而吾,则于之后发现了你的存在。”
    “所以,您嫁给了父王?”赦生哑声问。
    “身为银氏的嫡系后人,你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九祸道。
    “只有这些?”赦生道,低沉的声线压抑着万重雷云。
    九祸看着他:“玄影亦是如此考量。”
    魔之一生,可以没有强大的武力、超凡的智慧,也可以没有纯粹的血统、高贵的地位,可绝不能没有紧要关头拒绝自己私心的勇气。
    “够了!”赦生吼出了声。九祸诧异的望着他,他一时只觉母后不解的目光远比冷嘲热讽的刀剑还要伤人,不由用力握紧双拳,忽然招呼了雷狼兽,头也不回的离开。
    父王临终前曾道,有些错一旦犯下,穷尽一生也无法弥补。所以他一直待赦生那样的好,不管是出于真心喜爱还是爱屋及乌,甚至仅仅是负疚之下的补偿,他都是赦生认可的父亲。
    为何非要点明事实?错担的王位、无望的爱情,父王的一生,便只是一个被盖棺定论的笑柄吗?
    “够了、够了!”赦生想,“给父王留一份尊严!”
    他愤然离开,却不知道自己这一走,飘零他方世界数十载,险些再无归途。
    大约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考验,见识、想法都会有所改变,于朱武、九祸,他已消去了起初的愤恨,可养父银玄影依旧是横亘在他心底的一道不可触及的悠长叹息。
    如今再提起这些陈年旧事,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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