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殿内,穆白心底起了一丝涟漪,到目前为止,沫语瞳,是第一个窥见他内心秘密之人,哪怕是只看见一丝,也足以令他惶恐。
    穆白是那种宁可将秘密藏在心中,自己承受,也不愿与别人分享、分担的人,故而,对于沫语瞳,他心中有些复杂,但若说是复杂,倒不如说是忌惮。
    不过,为了那个答案,他必须要来寻找此女。
    若说真的能用心看东西,在穆白认识的人中,只怕仅有沫语瞳一人了。
    殿中依旧焚着醒脑的香料,有让人为之一振的效果,那黄衫女子此次并未抚琴,而是正在煮茶,显得颇为悠闲。
    穆白蹙了蹙眉,旋即展开,道,穆某冒昧造访,打扰之处,还望沫姑娘见谅!
    无妨,穆公子请坐!沫语瞳抬起头,那双眸子分明没有半分神采,但穆白却有种感觉,仿如他正处于此女的目光之中,在这道目光内,他的一切秘密都无处洞形。
    再蹙了蹙眉,穆白在一只玉蒲团上盘膝坐下,静静看向茶炉上的银壶,默声不语,夏季饮茶之时,银壶最为合适,显然这黄衫女子深谙此道。
    他不开口,那黄衫女子也始终不询问,只是用无神双眼盯住身前的茶炉,注视着渐渐沸腾的茶水,逐渐,一股茶香从那壶中飘出,穆白神色为之一振,紧紧盯住那只银壶,眸中闪过一道精茫。
    穆公子在看什么?那黄衫女子陡然回头道。
    穆白脑中灵光乍现,忽而道,姑娘不妨猜一猜。
    茶好了!那黄衫女子答非所问,用丝巾蹭在掌心,端起银壶,倒满一杯茶水,推向穆白,道,还请公子品尝。
    多谢!
    穆白端起浅饮一口,脑海蓦然嗡的一响,眼中露出一抹异色,盯住那黄衫女子,心中狂震,道,此茶
    此茶来自神茶谷。沫语瞳为绿菱亦倒过一杯,才自己倒了一杯,浅噙一口,道,公子来此,想来定不是找我喝茶,有何事但讲无妨。
    穆某来此,是想向沫姑娘请教心看之法。
    心看之法?沫语瞳微怔,旋即醒悟过来,道,公子所言,莫不是我双目失明,亦能视之,若是如此,倒也能称得上心看。
    穆白点头。
    沫语瞳淡笑摇头,道,这也倒并非什么不可说之事,常人以肉眼视看世间万物,而我,不过是用了些其他手段罢了。
    说着,她举起茶碗,道,我之所以知道能它是一杯茶,是因我能闻到,尝到,亦有人告诉我这个味道便是茶。
    接着,她又道,我能知茶汤熬好,是因我能闻到茶香,听见茶水沸腾之声。我能知我手中端的是茶碗,是因我能触到杯壁,感受到它的温度、形状。
    穆白浅啖了口茶水,剑眉蹙起。
    若真如沫语瞳所言,其不过是将其他感官利用到极致,替代了双眼,若真如此,便并非玄易子所说的用心看。
    公子可还有其他疑问。沫语瞳双手捧着茶碗,放在膝头。
    穆白轻轻摇头。
    公子在摇头。沫语瞳道。
    穆白蓦然抬眸,盯住沫语瞳,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之色。
    若根据沫语瞳此前所说,其不过是用其他感官替代了视觉,那适才他摇头之际,根本没有半点征兆,若不放出神念,在双目不能视看的情况之下,根本无法得知他在摇头。
    但偏偏,此女一口说出。
    公子在惊讶。沫语瞳继续道。
    穆白剑眉微挑,认真盯住眼前的黄衫女子,眸中露出罕见的凝重。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过人的本事,万物皆有气,亦有一种特殊的场,在这个场内,气会波动,有波动,便会有变化。
    只要把握住这道气,便能抓住这种变化,亦便能看见这世间万物。
    便比如,我能知道穆公子今日并未束冠,而是披发于身后,垂到肩下三寸。沫语瞳淡淡道,或许,这便是公子所谓的心看之法。
    多谢!穆白压住喜意,即便沫语瞳所言并非玄易子所说的用心看,但也为他指明一个方向,解了他如今的困惑。
    无妨,茶已经凉了,还请公子品尝。沫语瞳浅浅颔首,双手捧着茶杯,再噙了一口,显得很恬静。
    穆白不语,端起茶杯浅饮品尝,并不着急,良久,一杯茶饮完,他才站起身,道,多谢沫姑娘指点迷津,穆某有事傍身,先行告辞。
    不敢当,公子慢行。沫语瞳站起身,目送穆白走出殿门,空洞无神的眼中,仿如有异彩流动,其嘴唇似动了动,自语一句,但若细看,却又仿若未动。
    走出二层楼,穆白辞别绿菱,缓步向雾峰下走去,这次请教沫语瞳,得到的虽未必便是最准确的答案,但却也无疑是在黑暗之中找到一条光明之路。
    他以前一直太执拗于看的本身,从没有思考过看的本质。
    看的本质,便是感应。
    用肉眼看,无外乎借助光线变化感应外物,而沫语瞳则是借助气与场来感应外物,同样,神念视物,则是以神念来感应外物。
    那心看,可否便是借助心力,或者心念,来感应外物?
    尽管,穆白尚不明白这被他称作心力或者心念之物具体是什么,但却不代表他不可向这方面努力尝试。
    走下雾峰,穆白近日来积郁在心头的乌云,瞬时消散,有种霍然开朗、神清气爽的感觉,他抬头看向天边,蓦然间,目光凝住。
    只见在虚天远处,群山之巅,一道光影如闪电般驰来。
    这光影的速度极快,只一个眨眼,便由模糊变得清晰,再一个眨眼,距上清源门已不甚遥远,而这时,穆白也彻底看清这光影到底是何物。
    这是一架战车,由一只紫金色的麒麟虚影拉辇,有百余道虹光异彩伴行,十分巨大恢宏,战车异彩绚烂,光曦刺目熠耀,有种虚幻之感。
    在穆白注视中,这光影已从天边驰来,进入上清源门,此过程中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接着,其径直来到地泽峰上空,而这时,那地泽峰上也飞出十余道身影,迎向这架战车,其中有道身影,赫然正是夜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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