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道尔坐在皮椅上,翘起一条腿,手中摆弄着一枚金色的令牌。在我们进入房间后,他把令牌揣入腰间,正身坐好说:“兰顿的奥维奇,还有亚特阿斯的瓦尔雅。我想知道你们为何来到此地。”
    “我们需要解决一两个私事。”
    “是吗?”安格道尔轻咳一声,库文领会安格道尔的意思对旁边卡莲娜说,“卡莲娜,你之前问我蓝冰怎么形成,今天我带你去实验室解开你的问题。”
    在卡莲娜与库文离开房间后安格道尔加强语气说:“我作为北境猎犬的总指挥应该有权利知道你们来到北境究竟要做什么。”
    “那我们也应该有权知道你为什么要安排一场闹剧来羞辱我,不,是我们。”我正视他的双眼。
    “我承认他们确实过火了,还请你原谅我。索夫回到巨城注册成为孤狼,他在临走之前跟我说了你们两人的名字,他要求我给你提供住所还有食物,还说你们不熟悉北境的情况。”安格道尔目光闪烁,“我只是想希望测试测试你们的能力,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帮助北境。要知道现在北境猎犬的人数连一千都不到,巨城守卫军才两千左右。而且你也看到了那些兵团长的自大与散漫。不仅如此,在北境冰封的表面下有着涌动的暗流,一旦等到破冰之日,我们很难遏制住这股洪水。”
    我不懂他最后一句话那些比喻代指什么,“瓦西里耶,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你们也听说过北境魔物突增事情吧。这并不是简单的魔物数量暴增,而是这些魔物有组织地壮大自身队伍,形成一个团体,而这些团体在形成一股大势力。这股势力的威胁可比散沙般的魔物危险多了。”他担心地看眼窗外的飞舞的雪花,“北境下雪的时候并不多,只是因为天气寒冷雪不会融化,可这场如盐粒般的小雪已经持续三个月了。”他双目紧闭又猛然睁开,“殖民领可没有下雪,但北境却小雪霏霏。你们真的要前往北境吗?”
    “我们必须要去。”瓦尔雅上前一步,“瓦西里耶总指挥,你在北境这么多年想必你也知道亚特阿斯的传统吧,我就是为此而来。”
    “不愧是亚特阿斯的女儿,当年你的父亲只身一人来到巨城,跟当时的总指挥说明原因。总指挥派我跟他前往北境,我们一路上狼狈不堪但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他站起身严肃地对我们说:“既然你们执意前往北境,那我也没道理阻拦。我会派人为你准备好房间,你们随时随地可以回到巨城。”
    他背过身望向白茫茫的世界,“我还有一个请求。在你们面前的不是北境猎犬的总指挥,而是失踪儿子的父亲。前些天我的儿子奇恩·瓦西里耶跟随游骑兵前往游骑兵营地,至今还未归来,生死未卜。在索夫临走之前我曾委托他帮忙找一下我的儿子,可现在也没有消息。”他转过身,诚恳地对我们说:“我请你们帮忙找到我的儿子奇恩,就算是……尸体我也想让他回到巨城。”
    他遏制住几乎要决堤的情感,这让我想起在多兰的舅舅斯德克,我没有顾及瓦尔雅直接答应,“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儿子,还请你把他的特征与他可能所在的位置告诉我们。”
    “好。”他拉出抽屉从里面拿出崭新的地图,“我们目前在这,这里就是北境巨城。”他用手指画出一道圆弧,“从这里到达冰堡,再往东北走穿过寒铁桥,寒铁桥后应该就是游骑兵营地。”
    “你的儿子奇恩不应该跟随游骑兵前往游骑兵营地了吗?”
    “他本应在的,可游骑兵营地的队长的信没有提到他跟随的游骑兵。”他又画出一道圆弧,“我怀疑他们可能到达冰堡后往西北走了,这块全部都是树林而那些霍姆人便躲在这片树林中。离开树林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到冰堡,要么再往北走前往自由要塞。”
    “自由要塞?那是什么?”我摁着地图上那个黑点。
    “当时北境猎犬人数多达三千人,为了让北境猎犬都有地方住,总指挥便在冰堡与自由要塞、游骑兵营地建立堡垒。后来人员减少,自由要塞便被废弃了,可里面的设施依然完整。”
    “看来我们首选是自由要塞,能把这份地图交给我吗?明天我们就启程。”
    “没问题。”他卷起地图交付在我的手中。
    “那么我们回到属于我们的房间整理整理物品,明日准备启程了。”我收起地图把它放进身后的背包中。
    推开门发现卡莲娜正坐在长椅上等待我们,她发现我们出现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衣服上的毛球还在颤动,“瓦尔雅姐姐,你们是不是要去找我的哥哥卡恩。”
    瓦尔雅点点头确定,卡莲娜说:“那么我也要去。”
    “不行,这太危险了。”瓦尔雅坚决地说。
    “我不管,我一定要亲自找到我的哥哥。”她脑袋摇晃跟拨浪鼓似的,倔强地说,“我绝对要跟你们去,我没办法在忍受下去了。我不相信他……”她没有说下去,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只要稍微刺激一下,她肯定会止不住地哭出来。
    瓦尔雅想起什尼,突然抱住卡莲娜,在她耳旁温柔轻语,“别担心,我们会找回你的哥哥,他会没事的。我们也不知道北境的危险程度,很难确保你的安全。如果让你跟我们一同前往,这是对你的不负责,也是对你父亲的不负责。”
    “可是……可是……”
    瓦尔雅轻拍她的后背,“泪水并非懦弱的表现,它只是感情释放中的产物,如果一直压抑感情,人迟早会坏掉的。”
    卡莲娜把头埋在瓦尔雅的胸里,泪水止不住地流出,她呜咽地朝瓦尔雅诉苦。我长叹一口气,看着墙上越发幽蓝的蓝冰。
    回到房间,把行李放在柜子上。房间算得上可以,墙壁是由黑中发蓝的石头与蓝冰构成,颜色十分单一,屋内也没有太多的摆件,只有几盆发蔫的盆栽与一面涂抹猎犬标志的木盾。
    我推开房门来到瓦尔雅的房间,她正坐在椅子上擦拭着武器,我坐在她的旁边说:“我很抱歉,当时在安格道尔·瓦西里耶面前没跟你商量便答应他的请求。”
    “没关系的。”她看一眼被擦拭好的刀刃,把它收到鞘中,“我若是你,我也会当即答应。而且,看到卡莲娜伤心的表情,我根本没办法拒绝她。”
    “是啊,不管是瓦西里耶还是卡莲娜,他们的内心都备受煎熬。对了,瓦尔雅,既然我们都来到北境了,那么你把你的那些线索都拿出来吧。”
    “嗯。”她从身后抽出三张羊皮,第一张羊皮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递给我的那一张,而剩下两张就是与第一张不同了。
    我拿起二张羊皮仔细阅读,“荒无人烟之地并非仅有寒冷,还有着希望。穿过层层树林,任凭落雪掉在自己的头上,更北,更北,我们终于停在归属之地。”
    “下一张上面又写了什么?”
    “呃……这上面都是科学符号,我只能看懂开头。我们把基地深埋在地中,它既是我们的坟墓也是我们的新生,坟墓的墓碑便是那伟大的哈莱斯顿。”我放下羊皮说,“这句话后的内容全部都是科学符号了,我的能力可读不出这些符号。”
    “也就是我们要继续往北走?”
    我挠挠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写的这么隐晦,树林的雪也许是实指地方,或是虚指精神。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我们需要继续往北走,看起来那个遗迹应该在北方。”
    正当我和瓦尔雅谈论如何往北走时,门被敲响了。我拉开门往下看去,卡莲娜的小脸被冻的通红,显然她刚才不在城中,“奥维奇,瓦尔雅姐姐在吗?”
    “她在里面,你找她有事?”
    “我想让你们看看城墙上面的雪景。”她揉搓毛球期待我们的答复。
    我回头看眼瓦尔雅,发现她已经穿好外套,拿着我的外衣走来,“那好,我们就跟你看看北境的雪景。”
    虽然是第二次站在这种可以升降的房间中,但一想到下面便是深渊,内心还是有些不安。门打开后我迅速从里面走出来,走上楼梯。
    还未等走出楼梯,夹着雪花的寒风让我睁不开双眼,我站了许久才适应这凌冽的空气。在刚才我不动的时候,瓦尔雅与卡莲娜先我一步来到城墙上。
    世界之景似乎尽收眼底,漫漫白雪,一望无际。那些高大树木在城墙眼中也不过蝼蚁而已,正因蝼蚁所以它们才会被风雪摇动,而墙壁只会屹立不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城墙,仅有山峰能跟它比试高低。风更是刺骨,就像发疯般撕扯我的衣服,雪花打在脸上就像一小粒沙粒甩在人脸上那样疼痛。
    “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的……”我刚想抱怨,但被心中那股涌出沧桑摁了回去。
    卡莲娜扯紧自己的帽子,牵着瓦尔雅走下楼梯来到墙垛下躲避大风。狂风在我耳旁怒号,让我双耳耳鸣没办法听见她们的叫喊,我匆匆地走下楼梯但却踩中冰块滑了一跤,重重地摔在石砖上。
    “好疼。”我揉着屁股缓缓站起身,看向无边无际的世界。
    瓦尔雅来到我的身旁问:“奥维奇,你相信世界是有尽头吗?”
    我揉了揉冻僵的脸,把睫毛上的冰雪打下来,“曾经我是不信的,但如今我感觉这里便是世界的尽头。”
    卡莲娜抓住瓦尔雅的手拉着她前往左面坏掉的投石机。守军可能为了修理它,才把投掷臂拆下来,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扛不回去,因此就地丢在这里不管不顾。
    风雪仍在继续,不但没有减弱甚至还有些变强,可这里却没有一丝风与一片雪。我好奇地蹲下身摸着地砖,它比我腰佩的刀都寒冷。我望着远处白与黑的交界线,仿佛世界都在离我而去,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库文学者,你怎么来了?”卡莲娜打断我的思绪冲到库文身旁,搀扶他走下楼梯。
    我不敢想象那个老人是如何不惧风雪来到这里。他犹如雪塑像般站在我们之前上来的那个楼梯口,浑身上下除了面庞外都沾满了白雪,活像一只脖子缩短的白鹅。他抖动身体让雪落地,颤巍巍地来到我和瓦尔雅身边,“怎么样,很壮观吧。”他脱下帽子,掸了掸上面厚厚的积雪,“我第一次来到北境时也喜欢在城墙上遥望那无边无际的世界,久而久之,便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回到巨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站在这里遥望世界。我将一生都献给了北境,也不知道这一生究竟值多少年。”
    我沉思许久,向他询问,“库文学者,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说罢。”他在皱纹中挤出一个微笑。
    “你相信,世界是有尽头的吗?”
    “我曾经也认为世界是有尽头的,但我现在相信它可能是无尽的,尽头只会存在在我们心中。传说有个孤狼舍弃一切,只身一人不断地朝北前行,他走了许久许久可最后竟然又回到巨城脚下。当他见到北境猎犬时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刀与鞘完全锈在一起没办法拔出了。”他忽然仰头大笑就像自己刚才在讲笑话一样,“不过这到底是只是传说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卡莲娜忽然窜出来,双眼充满不解,“奥维奇,你刚才跟库文学者在说什么哪?”
    库文摸着卡莲娜橘红的短发笑呵呵地说:“没什么,只是一个老木头跟新树的闲话而已。”
    库文用拐棍指着远处黑白相交的线说:“那便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之树,而在世界之树上则是无边的黑夜。我们相信当寒鸦落在世界之树上,这代表有北境猎犬离开人世了。”他收回拐棍,拄着拐离开我们。
    我盯着那世界之树,仿佛在那头也有着一只寒鸦瞪大眼睛在盯着我。
    白雪与雾蒙住我的双眼,我搓搓手跟她们回到城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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