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疯没疯?”
    趁着何雪砚陷入迷茫之际。
    一旁的婶婶突然发力,掰下了她死死抓着何柠的手。
    “雪砚,你听我说,你要好好休息,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你肯定也能像何柠一样病愈的。”
    婶婶将何柠拉到了一旁,一边抱着女儿发抖的身躯安抚着,一边也在安慰着何雪砚。
    她眼中的惧怕是如此真实,但是在惧怕之中却又包含着一种对待晚辈的包容。
    这样复杂的情感,实在不像是鬼能够模拟出来的。
    何雪砚没有反应,依然坐在床上,双手垂落,神情呆滞,如同迷失了自我,分不清眼前的世界和脑海中的记忆究竟哪边才是真的。
    忽的。
    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勐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随即,她的眸子陡然一缩。
    门外,一个黑白色的诡异身影如同幽灵般经过。
    他从门外走过,并且还朝何雪砚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二人就这样对视上了。
    何雪砚再度看清了那张陌生且尤为冷漠的脸。
    “李乐平?”
    眼眸中的迷茫再度消散,然而当何雪砚回过神之时,当她定睛再度向门外看去之时,却发现门外根本没有什么陌生人的身影。
    如同幻觉似的,这道诡异的身影一闪而逝,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
    谁都没有看到这样一道诡异的身影。
    除了她。
    坐在病床上的何雪砚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诡异的灵异事件,这次的灵异事件比她所了解的任何一份灵异档桉都要古怪,它居然创造出这样一个如此真实的世界,利用人试图弥补过去的心思来诱惑人沉沦其中。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真的把自己当作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话,恐怕就真的会沦陷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了。
    可是,当何雪砚的心中刚刚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之时。
    当她抬起头,看着婶婶那张眼中充满恐惧与不解,像是在困惑曾经的好侄女为何会变成这般疯癫的眼神之时。
    她也拿不准主意了。
    因为现在支撑她行动的动力全部来自她的臆想。
    可是,相比起自己的臆想,眼前的这个世界明显更为真实。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世界是假的,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所拥有的记忆都是真的。
    万一,真的像那个医生所说的,自己是因为精神病而幻想出了一段虚假的记忆呢?
    那自己现在岂不就是一个重度的精神病,而且此刻正处在发病期?
    自己现在已经伤害了一个护士,难道还要因为那份虚无缥缈的记忆而伤害自己的婶婶吗?
    “不,我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何雪砚坚持认为眼前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我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要把何柠带离这里,她不能再被灵异事件伤害了。”
    她一咬牙,将此刻的想法牢牢地记在心中。
    随即,重新恢复神智的她环顾四周,最后拿起了病床旁边的板凳。
    “雪砚,你要做什么?!”
    见到脸色充满痛苦却又不得不做的何雪砚,尤其是在看到她拿起板凳之后,婶婶顿时发出了惊呼。
    她挡在何柠的面前,犹如母鸡护小鸡一般,不允许何雪砚伤害她的女儿。
    “对不起。”
    何雪砚红着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的酸楚,还是因为纠结所带来的疯狂,总之,她还是咬着牙,勐地挥出了板凳。
    “砰!”
    一记重击,婶婶被她砸到了一边,身子重重地撞击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啊!”
    看着母亲被堂姐用板凳打晕的何柠发出了尖叫。
    她看向何雪砚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这样一个眼神,好似在看着一个正欲伤害自己的陌生人。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充满恐惧的眼神,身前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何雪砚的神经。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真的很像一个精神病,正在固执地为了一个很可能不存在的目标而努力,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她已经伤害了很多人。
    “跟我走。”
    不由分说地,何雪砚再次揪住了何柠那只干瘦的胳膊。
    “我不要!”
    何柠奋力挣脱着,想要摆脱何雪砚的控制,同时大声喊着:“我的家在这里!”
    “你的家不在这里!”
    何雪砚鼻头一酸,带了些许鼻音。
    她何尝不希望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呢?
    “这些都是假的!”她继续喊道。
    与此同时,她一个使劲,竟硬生生拽着何柠的手臂,将她拽了出来。
    “不要,我要和我妈待在一起。”
    何柠一边挣扎着,一边哭喊着伸出手,奋力伸向被何雪砚砸晕的母亲。
    然而,此刻的何雪砚就像是电影里的反派,正在让她和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
    “放开我!放开我!”
    眼见哭喊求饶已经没有任何作用,根本改变不了何雪砚想法的何柠在这时也如同发了疯似的,竟然张开嘴,冲着何雪砚的小臂咬了过来。
    “嗯……”
    顿时,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何雪砚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两排清晰的牙印就这样留在了她那如同雪藕般白皙的手臂上。
    但何柠咬的越用力,何雪砚抓得就越紧,根本没有松开的打算。
    哪怕已经被咬出了血,哪怕何柠的牙齿都已经被血渍染红,牙齿深入皮肉之中,何雪砚依然没有松手。
    “小何!你要冷静啊!”
    “这位患者,请你冷静一点!”
    随着何雪砚在走廊闹出的动静,很快,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也都纷纷赶来,堵在了门口。
    他们试着让眼前这名明显精神状态很不正常的患者稳定下来。
    甚至连不少病患也在这时纷纷从病房里探出头,打算吃瓜看好戏。
    医生的劝戒并没有动摇何雪砚坚定的立场。
    她的心中毫无波澜。
    不管这里有多么美好,假的终究是假的。
    她坚信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是真实的,更坚信刚才浮现在眼前的黑白色身影不是幻觉,而是实际存在的。
    她已经认清了一切,绝对不会沉沦在这样一个虚假的世界。
    由于她的手上拎着一个板凳,再加上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一个“人质”,所以那些围靠过来的医生和保安也不敢上来制住她,只能跟着她一路来到住院区的庭院大门。
    何雪砚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力气,可以供她一路拖着何柠走出医院。
    她来到精神病院外面。
    一出门。
    拿着板凳,拽着个女人的她立刻引起了院外行人的注意,不少人甚至举起了手机,打算拍下这幅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放到网上赚取流量。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脚上连鞋都没有穿,头发散乱在脸前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女疯子的模样。
    “哎,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身后还跟着一群医生的?”
    “你看他的衣服,八成是犯病了,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真的假的?保安是吃干饭的不成?还能让病人跑出来?”
    人群议论纷纷,虽然不敢靠近她,但是拿手机出来拍摄的人却是不少,其中几个人的手机闪光灯甚至还亮了起来,生怕拍不清楚这样一幅滑稽的场面。
    围观的人群让何雪砚感到心慌,议论的声音不停传入耳中,她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仿佛她站在了所有人的对面。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精神病。
    “假的,都是假的!”
    但她依然咬着牙,在心中反复默念,不断提醒自己。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但她只能一直往前走,不敢停歇。
    只是,她这样的行为却是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人行道上汇聚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马路上的汽车都因为她而陷入了拥堵。
    忽的。
    何雪砚突然停了下来,身子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直接停滞在了原地。
    她瞪大着眼睛,一双美眸直直地盯着前方,脸上流露出错愕的神色,这种错愕很快就演变成了一种不敢置信,仿佛她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是一对正在试图从围观人群中挤出来的中年男女。
    “爸爸,妈妈?”
    看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容的瞬间,何雪砚心中的坚强仿佛在一瞬之间被打碎了。
    她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两个她已经很久没有喊过的称呼。
    短短四个字以后,她的嘴唇便开始颤抖,紧接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也都开始发抖起来。
    这时。
    那对中年男女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一路的磕绊使得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男人身上的西装扣子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挤掉了,原本被擦得光亮的黑色皮鞋上也多出了好几个灰色的鞋印,脸上满是汗水,因为一路发力而产生的红润到现在也没有消失。
    女人的脸上也满是汗水,汗渍打乱了她原本盘好的秀发,原本穿在脚上的高跟鞋更是不知道被谁踩掉了,眼下只能跟何雪砚一样赤着脚。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在挤出人群以后,看到何雪砚的时候,脸上还是挤出了非常勉强的微笑。
    似乎是不希望女儿替他们担心。
    父母总是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子女,因为他们永远会把自己当成子女的榜样。
    榜样是不能犯错的,同样地,榜样也是不能胆怯,不能懦弱的。
    “燕燕。”
    母亲熟悉的声音,在听到这一声乳名的瞬间,何雪砚再次愣住了。
    她看着那两张令她朝思暮想,让她无数次徘回在美梦与噩梦之间的面孔。
    “爸……妈……”
    望着父母的面容,何雪砚哽咽着呼喊道。
    心中所有的坚持终于在这个时候快要坚持不住了。
    “燕燕,听爸爸妈妈的话,千万不要伤害何柠,我们好好回医院接受治疗,好吗?”
    母亲面带着非常勉强的微笑,缓缓走了过来,如同小时候安慰她入睡一样,声音是如此温柔、亲昵,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不,你不是真的……你不是真的……我已经回不去了。”
    母亲越靠近,何雪砚就越是想要逃离。
    她不敢靠近。
    生怕自己一靠近过去,就真的沉沦其中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以及最后的一点清醒,这才终于后退了几步。
    她的神情十分痛苦,出于本能地想要远离这里,抗拒这里。
    然而,滚烫的泪珠还是泛了出来,顽强地在眼眶里滚动几下后,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你却不得不转身远离。
    “燕燕,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爸有的是钱,治疗费不用担心,这次闹出的麻烦对我而言也算不上什么,我来负责赔偿就是了,你只要安心接受治疗就行了。”
    父亲好似误会了女儿的意思,但言语中的本意仍然是想要让何雪砚安心。
    “不,不对,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灵异构造出来的!你们休想骗过我!”
    何雪砚拖着何柠不停向后退,远离试图靠近过来的母亲。
    只是她越往后退,她的呼吸就越发急促,眼中泛起的泪花也越来越多。
    她只觉得胸口好痛,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景象更是随着眼前泛起的水雾而变得朦胧不清。
    “诶?那男的是不是我们大哈市的首富啊?”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啊,我在电视上见过他。”
    “是他,就是他,没认错。”
    “我的乖乖,这豪门家里也是容易鸡犬不宁啊。”
    “不懂了吧?就是豪门家里才容易出乱子,说不准就是他们夫妻二人把女儿逼得太死了,所以才把女儿逼疯了。”
    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何雪砚父亲的身份,在这时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开始说起了风凉话,到后面甚至开始造谣起来。
    何父脸色一沉,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在这种时候大发雷霆。
    他太清楚这些恶心人的事情了,你在这种时候越是反驳,就越会让人觉得你是被说中以后的气急败坏,然后强行让你坐实这个名头。
    帽子一扣上,想摘都摘不掉了。
    他倒宁愿别人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也不希望这些说风凉话的人把矛头指向自己女儿。
    但何雪砚的母亲却没有这么坚强。
    看着女儿疯癫的模样,看着她不断远离自己的动作,再看着在女儿旁边不停挣扎,非常害怕的何柠,再加上周围人说的闲言碎语,何雪砚的母亲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在这一刻“扑通”一下跪在了女儿面前。
    “为什么?我们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失魂落魄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是在质问何雪砚,而是在责问自己,为什么一个原本如此美好的家庭会变成这样?
    女儿的父亲在外打拼,养家湖口,可以说是尽职尽责。
    但是,女儿却生了这种怪病。
    那么,岂不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够称职吗?
    “妈!
    !”
    这充满自责与迷茫的质问,彻底让何雪砚崩溃了。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看着模湖中那道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她也跪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喊着,声音从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最后因为喘不过气而越来越小声。
    每当熟睡之时,她总会在噩梦与美梦之中反复梦到自己的父母。
    噩梦之中,重复着父母死在厉鬼手中的惊魂一幕。
    美梦之中,则是在幻想着噩梦未曾发生过的未来。
    可何雪砚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用这样一副面孔来面对再次相见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还是那样爱护自己。
    而自己却在不停伤害他们。
    这一刻,何雪砚松开了死死拽着何柠的手。
    鲜血从她手臂上的一排排齿印中流淌而出,和眼泪一起滴落在路面上,似乎是在响应她的哭泣。
    她干呕着,想要说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此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母亲,何雪砚想要放弃了。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究竟是真还是假?
    何雪砚分辨不出来。
    可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否认的勇气了,现在别说是分辨了,自己就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家人。
    这两个字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而现在,只要她愿意承认自己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
    那么,所谓的遗憾便将不复存在。
    只要她否认了自己的过去,她就可以拥有曾经所失去的一切。
    在这里接受治疗,然后回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正常生活中。
    人的一生中总是充满了各种遗憾。
    也许有的人会遗憾自己因为小时候不懂事,所以一直顶撞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结果直到老人去世的时候才感受到他们对自己这个晚辈的疼爱。
    也许有人会遗憾自己年少时不够懂事,所以气得父母头上多出了白发。
    也有人会遗憾自己当初没有鼓起勇气,对下铺的兄弟告白,结果现在被坏女人给吃干抹净。
    总之,如果有一个机会,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摆在面前的话。
    又有谁敢拍着胸脯,大喊一声:“这些都是假的,我只要拥抱现实就够了,有遗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何雪砚也正身陷这样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之中,无法作出选择。
    “没事的,燕燕。”
    就在这时,何父走上前来,面带苦涩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语气中充满了疲倦与怜惜。
    “你不用跟我们说对不起,答应爸爸,回去好好接受治疗好吗?”
    父亲苦笑着,伸出了大手,就像小时候她跌倒时扶她起来时的那般。
    “我……”
    何雪砚眼中的光彩逐渐变得暗澹,她缓缓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重新握住父亲的大手。
    “她哪都不会去的。”
    就在这时。
    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突然从人群之中走出,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来到了何雪砚的身后,抓住了何父伸出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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