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帝听了何旭之的辩解之词,并未多言,也未开罪他,只是脸上像布满了一层浓的化不开的秋霜。
    殿内的气氛又变得如坠冰窟一般。
    没有人,这时候,没有人,敢斗胆打破沉寂,唯恐自己多嘴多舌一不小心就触了皇上的逆鳞,从此万劫不复!
    只剩苦主游子吟哀怨又压抑的哭泣之声。
    刚才路乘风掏出的那张呈堂证供,成功的击垮了她心上最后一道防线,将她一路强行伪装出来的铠甲,击了个粉碎!
    上元佳节到春闱之试,掰着手指头,细细数来,其实也就短短的十几天光景而已。
    在游紫凝的心中,却像煎熬了万年!
    这烧心烧肝的半个多月啊,她看似沉着冷静,镇定自若,但是,她的灵魂却像时刻被人置于热火上炙烤着。
    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的。
    路乘风只觉得她看上去清减了些,实际上,她那沉甸甸的心头,又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呢?
    一想到路乘风,游紫凝更加心酸难忍了。
    他总觉得我是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他自己却要成了别人的新郎!
    到底是谁冷血无情铁石心肠?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此刻,她上半截身子都匍匐在地,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哭声却极为克制,更加显得殿内气氛更加压抑了。
    “好了!今科状元就要拿出今科状元的样儿来!别哭了!”
    靖帝一声威严,喝道。
    见游子吟抬起头来,满脸委屈,哭得花容失色,像个女子一般,我见犹怜的。
    靖帝眉头微抬,缓和了一下语气,道:
    “行了行了。状元郎,朕还没给你封赏呢!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真的吗?草民、草民只想要我爹清清白白的出狱!其余赏赐,一概不敢妄想!”
    游子吟睁大了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着,疑惑道。
    “就只有这个吗?朕允了!”
    靖帝坦荡一笑,大手一挥,爽快道。
    “草民游子吟代家父,感念皇上
    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游子吟大喜过望,磕头谢礼不止,道。
    “哈哈哈哈,游子吟啊,你今日科场上的表现,不会全是为了求朕此番特赦吧?”
    靖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戏谑道。
    游子吟一脸窘态,憋的满脸通红,却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道:
    “皇上圣明!”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皇上慧眼识珠,爱才惜才之心,有目共睹!今科状元郎家门沉冤得雪!真乃三生有幸!有君如此,夫复何求啊!天下有志之才,又还有何理由,不归顺我大靖,不为如此明君效力啊?”
    路乘风难得拍马屁,一拍马屁便是一鸣惊人,拍到震天响。
    为了我女神,捧臭脚我也愿意!更何况,我确实是在实话实说!
    路乘风心中暗自思忖道。
    皇上听了,果然龙颜大悦!指着路乘风,笑逐颜开道:
    “乘风呐,你果然是长进了不少!哈哈哈哈……”
    “哪里哪里,皇爷爷为我安排了那么多老师,孙儿定是不能负了皇爷爷一片教导之心才是。”
    路乘风谦词道。
    “唔。”靖帝满意的顿首,又转向何旭之,郑重其事,问道:
    “何旭之呐,你看这孩子,跟你一起去编纂《永和大典》如何?你给好好带上一带!”
    “回皇上的话,微臣惶恐!小殿下天资过人,微臣才疏学浅,哪里敢做小殿下的老师!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徐大学士堪当此任。从才学、资历、能力、年龄等各方面来说,都无人能出其右!微臣看来,徐大学士出马,再合适不过了!”
    何旭之一听,诚惶诚恐推辞道。
    “哈哈哈,何旭之呐,朕说的是新科状元!”
    靖帝的嘴巴笑成了一弯仰月,乐呵呵的指着游子吟,道。
    “哦,皇上说的原来是新科状元游子吟啊!可以啊,微臣欣然接受!这位新科状元,我看他文采斐然,对答如流,当是个博学多识之人,微臣先谢过陛下了!从此以后,《永和大典》的编纂事宜,定是锦上添花啊!哈哈哈……”
    何旭之面露尴尬之色,脑筋马上回转,反应过来,却之不恭了。
    “至于乘风,何旭之你也别太抬举他了!他们年轻小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么年纪轻轻的就给他捧上天了,以后难免不知深浅,不听人言。不过你刚才提议所言甚是。乘风呐,以后要多多去向徐大学士学习请教!明白了吗?”
    皇帝扫视了一眼何旭之和路乘风二人,语重心长道。
    “是!微臣遵旨!”
    何旭之和路乘风二人齐齐跪下,听命行礼道。
    “行!新科状元游子吟,封翰林院编修!”
    靖帝声如洪钟,猝不及防,就给游子吟封了个官。
    按照大靖的官制,新科状元大多先入翰林院,但一般都先从从六品官员做起,与其他金榜题名的进士、同进士们一道接受圣旨封赏。
    今儿个又破了个例,先是口头领赏,这领的赏赐还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赦!
    紧接着,又给他直接在贡院之内就封官受禄了!还封了个正六品!
    永和三十年,春闱科考,打破常规这四个字,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面上看着无比的随心所欲,但一切却是靖帝顺从本心之果。
    他虽年事已高,但却仍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壮志未老身已老,可叹白发生!
    靖帝早就想如此,轰轰烈烈的让朝野上下震惊一回!
    也给自己这帮善于玩弄规则的下臣们,敲响个警钟:
    朕还没老糊涂呢!都给朕警醒着点!
    这大靖,还是朕的天下!朕说了算!
    路乘风心中揣度如上。
    却看靖帝已经双目失神,哈欠连天,忽然之间竟是有些心疼这个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皇爷爷了。
    冯咸福更是早就体察圣心,一张嘴已经张得老大,就等着皇上一个眼色示意。
    这会儿见他那困乏不已的神情,连忙发号施令道:
    “陛下日理万机,摆驾回宫!”
    热闹华贵又庄严肃穆的龙驾之行,便又浩浩荡荡的起拔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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