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林远在吗?外面有人找!”一大早,林远正坐在寝室桌旁写东西,一个住他隔壁的同学走到林远的宿舍门口喊了两嗓子。
    “谁啊?”林远上铺的舍友靠在床沿上探头问道。
    “不认识,一个女孩子,还挺好看的。”隔壁那个同学带着一丝坏笑:“林远快点吧,人家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我就来。”林远放下了笔,在舍友们的起哄声中快步走出了宿舍。
    还没走到门口,林远远远的就认出了门口等他的女孩子,是父亲朋友的女儿,顾晓晓。
    看到顾晓晓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林远有些诧异,开口问道:“晓晓?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晓晓看到林远熟悉的脸,一下子忍不住情绪,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猛地扑到林远怀里,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别哭别哭,出什么事了,先别急,慢慢讲?”林远顿时慌了神,两只手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才好,搂着她不是推开她也不是,只好两手虚拢在顾晓晓身后,保持一小段距离,轻声安慰着。
    但顾晓晓似乎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情感宣泄的阀门,抱着林远就不松手了,头蒙在林园怀里,也不讲话,只顾自己呜呜的哭,任凭林远尴尬的立在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的侧目看过来,林远低着头,感觉自己脸上烧呼呼的,虽然没有镜子,林远自己看不到脸,但肯定是红透了。
    “我的大小姐您可别再哭了,有什么事先放开我再讲啊。”林远心里想着,很是无奈,可又不敢嘴上讲出来,怕顾晓晓再受什么刺激干出点什么傻事来。
    终于,哭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顾晓晓总算止住了哭声,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对林远讲了事情的缘由。
    在十二月初的时候,战火逐渐燃到了南京城下,南京遭到了日军飞机多次轰炸,顾晓晓的父母察觉到情况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为了安全起见,便让赵管事带着顾晓晓的弟弟顾明宇先行离开南京,由林远的父亲安排在重庆继续读书。赵管事把顾明宇送到重庆后,又星夜兼程赶回南京,可是到了与南京一江之隔的滁州,便再也前进不了了。本来,顾晓晓的父母是抱着虽然中日两国交战,但应该不会对平民如何如何的想法的,送走顾明宇也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更安全的环境让他继续读书。并且他们也放不下好不容易才从北平搬过来的家业,还想着就算南京失守,他们靠这些商铺也还能维持一下生计,毕竟哪怕日本人占了南京,也是要生活的。可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日本人的残暴,用所谓的野兽这个词来形容占领南京的日本人也远远不够,他们更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或者说,是过于残忍被赶出地狱的魔鬼……
    在滁州城四处打听,从一些溃兵和侥幸逃生的市民口中,赵管事终于得到了一些信息,此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小少爷算是逃过了一劫,并且,城破之时还留在南京的东家,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么多年一直担任顾家的管事,老赵其实也算是顾家的一名成员了,能够一直随着顾老板在商海打拼也是他有能力的体现。在发现东家遭难之后,赵管事毅然决定由自己来担负起照顾顾家姐弟生活的重任,于是,作为长姐的顾晓晓先收到了这个消息。
    虽然顾晓晓已经成年,平日里接触了不少进步思想和革命理论,讨论起国家大事民族危亡时是一个值得肯定的进步青年,但不管怎么样,家中突然遇到如此变故,她终归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顾晓晓独自在昆明求学,举目无亲,赵管事还远在滁州,唯一的弟弟也在重庆,无助,焦虑加上恐惧摧毁了她的心防,只能来找唯一熟悉的林远来寻求安慰。
    听完顾晓晓的讲述,林远一时也不知怎样安慰顾晓晓,毕竟他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与家人的生死别离。只好想办法先宽慰顾晓晓:“你先别急,顾叔叔他们可能只是因为打仗联系不到了,南京那么多市民,又是首都,顾叔叔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我想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真的吗?”顾晓晓眼角还挂着泪珠,眼巴巴的看着林远。
    “真的,顾叔叔他们都是好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觉得最多你家里的商铺保不住,人不会出事的。”
    “可赵叔说的那些……”
    “我想赵叔叔也是一时太心急了,别人说的也不能全信吧,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肯定不如亲眼所见得来的真切,你现在急也没有办法,还是先等等消息吧?”
    “嗯…可是赵叔说的,下关码头的事情,好像是真的…”
    “晓晓,你也知道,现在世道乱,打仗的时候每个人都很脆弱,谁都有可能出事…”见顾晓晓又涌出了泪花,林远发觉说错了话,赶忙转移了话头:“顾叔叔他们还有商铺要守,不会贸然随着人群跑出城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想得越多心里越乱。”
    顾晓晓接过林远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平复心情后的两个人坐在校园一角的石桌椅上聊了起来。
    徐州城,第五战区司令部补充团指挥部驻地。
    “诸位,司令部命令,我们补充团即日起划归第五十九军作战序列,由张自忠将军指挥,充当战区的机动预备部队。明天一早会有一批新的武器装备补充过来,各营补充的数量都是一样的,你们可以自己安排。”补充团新上任的李团长看向下边坐着的两排各营连长:“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有仗要打了,因为我们团都是新兵,之前司令部担心我们没有战斗力,打算等要等打仗的时候,哪只部队缺编就把我们拆开了补充到哪里去,但我不同意!还没打仗就打算拆了我们,我们这个团还有脸面吗?都是团长,我不想在见那些同僚的时候听他们说:‘老李啊,把你的一营借我使使,老李快点给我两个连。’既然现在我们有了上战场的机会,我希望各位打出我们的名头来,让他们看看,补充团也是有战斗力,能啃硬骨头的!”
    “是!”一众军官整齐的起立,大声应道。
    散会后,齐恒在门口遇到了正在等他的彭小鱼。
    “营长,魏徵姑娘说要请我们几个吃顿午饭,早上陈军医已经答应了,来找你的时候你去团部开会了,让我来找你,现在大家就等你了。”
    “请我们吃饭?”齐恒有些惊讶。
    “对啊,魏徵姑娘说请我们吃顿饭,答谢一下从南京出来的时候我们一路上照顾她。之前陈军医推辞了好久,但是没说动人家,就替我们答应下来了。”
    “她有钱吗?陈军医怎么就答应了,我们可别把人家好不容易拿的饷一下子吃光了。”齐恒有些犹豫。
    “陈军医是搞清楚了才答应的,好像魏徵姑娘来徐州之后联系到了她家里人,她家里挺有钱的,说一定要感谢一下我们,但是有事来不了,就让魏徵姑娘请了。”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到徐州这么久没见了,见见也好,并且你小子惦记人家很久了吧?”齐恒逗着彭小鱼。
    彭小鱼一下子脸红了:“营长别整我了,一会见了人家千万别这样讲啊。”
    “哦?怕魏徵姑娘生气啊?”
    “没有没有!营长求您了,千万别乱说啊。”
    “好好。”
    在徐州城一家不算很大的饭店里,齐恒他们八个又碰面了。很久不见的魏徵穿着一身整洁合身的棉布军装,扎着辫子,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在徐州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洗净了之前脸上的灰土和疲惫,现在的魏徵眉目间又有了从前的婉约和优雅,虽然穿着军装,但还是隐隐流露出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并且经历过战火和硝烟,她身上多了一些别的女子所没有的英武之气。
    “齐大哥来了啊,”魏徵见齐恒进门,高兴的站了起来,齐恒注意到魏徵领口已经挂上了少尉的领章,不由得对魏徵有些刮目相看,国军中女性很少,女性的军官更是少之又少,互相打过招呼后,主客落座,曾经一起死里逃生的八个人一同举杯:
    “敬诸位!”
    “敬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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