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当然是刘平。
    他着绯袍,戴硬壳幞头,风度翩翩地走来。
    秦小乙连忙扶着任里正迎上前:“参见刘府尊!”
    刘平笑眯眯地扶起二人:“不必多礼!豆子收成如何?”
    秦小乙将机会让给任里正。
    “恭喜府尊,亩产两石两斗!”
    任里正笑呵呵道。
    刘平耸然动容:“这么多?品相如何…罢了,我亲自去看看!”
    他风度全无,嗯…也不对,他颇有独孤信侧帽风流之风范,虽然他颜值远远不如后者。
    他着急忙慌赶到堆成小山的大豆旁,弯腰抄起一捧豆子。
    他啧啧称奇:“如此饱满均匀!好豆子!小乙,你可知,在汴京这种豆子多少钱一斗?”
    秦小乙摇头:“请刘府尊指点。”
    刘平仔细打量着他手里的豆子,笑道:“似这般上等的豆子,卖七十钱有余!”
    秦小乙神色不变,任里正却老夫聊发少年狂。
    “那咱们何不运到汴京去卖?”
    秦小乙一阵无语:您老懂不懂经济?
    刘平笑着摇摇头:“任里正,卖豆子哪有卖香干和腐竹赚钱?”
    诸位瞧瞧人家这经济素养!
    刘平放下豆子站起身,对秦小乙竖起大拇指:“小乙,真有你的!我这便回去上奏官家!”
    秦小乙何等人,他连忙道:“刘府尊稍等,小乙这便取肥料过来。”
    任里正也不遑多让,他连忙叫来人,从各处堆积如山的大豆中分别收了十几斤,装了满满一麻袋。
    农户们主动帮起了任里正。
    反正每亩多出来的大豆也要白送,送谁不是送呢?
    刘平默默给他们点了个赞。
    这觉悟!这高度!我刘平果然教化有功!
    教化先放一边,他这脸皮是够厚的!
    秦小乙回到家,正要将肥料送过去,却被孙氏一把拽住。
    “小乙,肥料你不用管了,娘派人送到府衙,你快去磨豆浆和豆粉!”
    秦小乙懵了:“娘,我去磨?”
    孙氏一脸理所当然:“你不去谁去?你说的豆奶粉咱们还做不做了?”
    秦小乙这才想起这茬:我这几天一直绘船图,忘了这回事儿了。
    他乖乖缝上嘴,跑进屋拿起工具,便去了河边的磨坊。
    豆奶粉…天可怜见,那是一个月前他兴之所至,随口跟孙氏说的。
    结果,他那事业狂老娘便给他建了这么一处磨坊,里面还极为贴心地配了一套炉灶。
    秦小乙抽空在这儿做了一套水力钢磨、一套原始脚踏式均质机和一套水力冲盖机。
    空铁皮筒、铁盖他都陆陆续续运过来不少。
    所以,等猪长成,这个磨坊就会变成罐头封装作坊。
    豆奶粉这种低级货当然不用玻璃瓶,秦小乙准备用铁筒。
    冲盖机照样可以使用。
    忙碌一整天后,他以熟豆粉为基料,添加了糖霜、酸奶、胡麻粉、核桃粉、柠檬酸…制成的豆奶粉,便做出了几百罐。
    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做的。
    孙氏在中午时,便把任丽燕和女工们派来帮忙装罐。
    他只负责做内料即可。
    明天他不用再亲力亲为,因为任丽燕已经学会了。
    他又可以专心致志地做图。
    于是,在送走女工后,激动加感动之下,他用力抱住他老婆,重重亲了一口。
    随后,意乱情迷的二人险些擦枪走火。
    诸位看官莫忘了,这里是宽足有近二百米的滹沱河边…
    燕赵之地的艄公们,号子还唱得格外嘹亮…
    所以,人家那一嗓子吼出来,秦小乙险些被吓得…
    任丽燕羞红着脸,噗嗤笑出了声。
    “该!谁让你想干坏事!”
    秦小乙灰头土脸地回了家,把怨气撒给了可怜又无辜的图纸。
    于是他很快又开心了起来。
    辣椒、可可、土豆…
    乡亲们虽然带着错过了一个亿的遗憾,但还是高高兴兴地卖了大豆点钱。
    粜一石大豆得五百钱,十亩地便是十贯钱,乡亲们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他们怀着对明年大丰收的美好期盼,施足了腐植酸肥,开始种冬小麦和菘菜。
    得益于腐植酸肥缩短作物生长周期的功效,真定府实现了一年两熟。
    秦小乙的五年计划正在稳步推进当中。
    孙氏看着任家粮仓堆积如山的大豆,乐开了花。
    解决了原料问题后,任仁济食品作坊开始两班倒,产能全开。
    女工们笑得合不拢嘴,因为她们的工钱又涨了。
    在真定府人民皆大欢喜的日子里,任大爷父子二人抵达汴京。
    任二郎在码头接到父兄后,密议一夜。
    翌日,父子三人便找到了休沐在家的吕夷简。
    得知任家以及秦小乙的航海计划后,吕夷简不但没有丝毫震惊,反而大加赞赏。
    这是大宋,不是被腐儒们烧毁神州崛起希望的大明。
    “实不相瞒,而今西夏蠢蠢欲动,官家甚是忧虑。若当真如此,官家必鼎力支持!”
    一身燕居常服的吕夷简拈须微笑。
    同样一身常服、风度气质不凡的任二爷躬身行礼:“吕相公,既如此,我们父子何时面圣为宜?”
    吕夷简见这老头儿谈吐儒雅得体,暗暗欣赏不已。
    “任公暂且回府,本相这便进宫问圣安。”
    “有劳吕相公!我父子屡次受吕相公大恩,必生当犬马,死当结草。”
    任二爷不卑不亢,躬身而退。
    吕夷简心道:这老者学识不凡,何以任二郎竟粗鄙至斯?怪哉!
    看来瞧不起任二郎没文化的,绝不止秦小乙。
    父子三人回府后,连忙换上绯色朝服做好准备。
    并未过太久,他们便等到张茂实相邀。
    “任公,二位开国男,请随下官来,官家赐宴。”
    张茂实态度极为恭谨。
    三人哪敢托大,连忙回礼:“有劳张库使,不胜惶恐。”
    张茂实大为受用,他心道:这爷仨决不简单!
    四人策马奔腾,很快便到了宫城外。
    俄而,偏门大开,四人径直进了御花园。
    秋高气爽艳阳天,是以赵祯仍旧在御花园赐宴。
    一身绯色朝服的他高居主座,身旁站着两个内侍,一身朝服的吕夷简,正襟危坐于一旁。
    张茂实守在了御花园门口,并未进内。
    任二爷深深一揖:“臣任延寿参见官家!”
    他的俩儿子也连忙行礼。
    赵祯心情甚佳,他笑着挥了挥袍袖:“三位爱卿免礼赐座。”
    众人坐定后,赵祯又为父子三人赐下酒食。酒当然是神仙酿。
    注意,大宋是分餐制。
    吕夷简和父子三人敬了赵祯一杯酒。
    赵祯打量了一下俊朗且英武的任延寿,又看了看俊朗且高冷的任昭辉。
    他这个颜值控暗道:任二郎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当然,这话,他也只能想想。
    他笑道:“朕每次饮用御酒时,睹物思人,总会想到三位爱卿,如今终于得见,朕心甚慰!”
    赵祯也是个极为感性之人。
    父子三人连忙敬酒:“臣等不胜惶恐。”
    赵祯又道:“小乙的奏报,朕已仔细看过。
    那沃土万里、金银盈野、作物高产之地,诸位爱卿从何得知?”
    任二爷将那大食商贾的话转述了一遍。
    最后他强调:“官家,既然有大食人登岸在前,又有小乙确认在后,此事定当属实。
    小乙还说,彼之国虽不用铁器,但金银冶炼之技甚高。”
    赵祯沉吟道:“不用铁器如何耕种?想来彼处之作物甚是神奇,无需深耕,其产便已自给自足。”
    他触碰到了真相,看来他也懂种地。
    任大郎接话:“官家,以臣愚见,我大宋可教彼国耕种,再送其铁器,或许,彼国国主会回馈金银之器。”
    赵祯摇头:“爱卿此言差矣!我大宋万不可施恩图报!榷易归榷易,教化为教化,不可混为一谈!
    彼国不懂耕种,我大宋便教其耕种;彼国无文字,我大宋便教其文字;至于榷易,应公平相惠,互通有无。”
    唉!任大郎你可长点儿心吧!你那格局,跟赵祯没法比。
    任大郎面露惭色:“官家圣明,臣谨受教。”
    赵祯笑着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此,便依小乙之言,朕恭候爱卿之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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