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啦——
    剑抵在她的脖颈上。
    赵三娘子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
    “若不是有人告诉我,你们将谢源窝藏在家中,本督还不会来调查。未曾想到这一查便查出来了好些有趣的东西。”
    “梅三娘,石一刀,还有一个……”他的目光转向沈乔,弯着唇:“小大夫。”
    沈乔咬着牙,背后好像被巨石压着,让她整个人都压在地面上。
    “现在你告诉本督,谢源在哪里呢?”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他轻轻抬了下手,沈乔整个人便狠狠撞在一面墙上。
    赵三娘子一只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隔着被雨水浸透的衣衫,沈乔能听到赵三娘子稳定强大的心跳。
    赵三娘子附在她的耳边:“去,瑶山上第三个柳树底下有娘藏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活下去。”
    近到她能感受到她泛着凉意的嘴唇就在自己的耳畔,低低地又说了一句,便忽然用一股大力将她推出。
    沈乔眼底蓄着眼泪,不想与赵三娘子分开,可赵三娘子已经站起身,挡在了她面前。
    “你若是不走,娘就算死也不能安心!”
    在她儿时起,赵三就对她的姐姐们说,她会保护她们,她没有做到,造化弄人,她的人生的后半段在血雨腥风中度过,她这一辈子,没有保护过任何一个人。
    像她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光是活在这世界上,都已是神佛对她的恩赐。
    她一无所有,唯愿沈乔能平安无忧。
    沈乔昏昏沉沉地朝山上跑,脚步飘软,心里却十分的冷静地自己跑不过那些人,必须要躲起来。
    靠着对这山间的熟悉,她躲在了一株枯死的老槐树的树洞里。这是她从前与村里孩子玩耍时喜欢躲藏的地方,当时觉得树身如此大,可现在躲起来却发现原来是那么小的一块地方。
    当黑漆漆的树身将她包裹住,沈乔能感受到火光在她湿漉漉嗒啦着刘海的头顶划过。
    有人从她身旁经过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想。
    在树洞之外,响动着狗吠声,人杂乱的脚步声和不时能看见的兵刃的反光。
    搜捕的人群过去,沈乔从树中爬了出来,顺着偏僻的山道继续埋头上山。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山间的野草将她绊倒,她匆忙回望时才发现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追捕的人已经被她甩开了很远。
    她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
    心神微微松弛便控制不住地想到赵三娘子,于是她马上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下脸。
    她四下张望,手脚并用努力地爬上一片陡峭的高坡,向着视野开阔的山下望去。
    她见过火把燃烧的火,见过燃烧在炉灶中的火,却从来没有见过将整个村子都包围住的火,火焰燃烧,冲破了黑夜,将整个天都照得通红,好像整个太阳坠落在村子里,将夜晚的天燃烧成了烈火灼灼的白日。
    她明明不在火里,却仿佛整个人都在火中炙烤灼烧,烟气呛得她猛烈咳嗽,不知何时她察觉到脸上滚落一阵冰寒之意,她摸了一下脸颊,在手上发现了一片水,也不知道是她的眼泪还是树上掉下的雨水。
    当情绪达到极致,反而是一片荒芜。她就那样坐在石头上,一直看着山下的村子火光燃烧到后半夜,那冲天的火才渐渐减小。
    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梦境,但好似闭上眼的瞬间天就亮了。
    醒来的时候见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件浅色长衫,沈乔一怔,将衣衫捡起来,放在了一片干草堆中。
    当她走出山洞时,外面的太阳还未升起。
    仅仅稍微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关节处便传来一阵麻痛之意,那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造成的关节疼痛。
    往日这个时候她还在软软的床上睡着,赵三娘子会在厨中忙碌,他爹或许会在院子里忙着砍柴。
    可是这些都没有了。
    沈乔揉了揉眼,走出山洞,透过遥远的薄雾,看到山下的竹溪村剩下了一片黑黄的焦土。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早起的村人挑着水在田地间忙碌,在春风拂动的田垄间化作小小的一个点,只是眼睛已眨,便什么也没了。
    山洞附近忽然响起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不时便会踩在山间落叶上,窸窸窣窣地响起一阵。
    即使来人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她依旧下意识地躲进了山洞里,暗暗屏息等了一会,方才发现来人是谢源。
    少年抱着一些干柴,衣裳前兜着一些野蘑菇从山下爬上来,因为山林野草茂密,穿梭其中难免被长着倒刺的枝叶划伤,于是看上去形容狼狈。
    他在山洞外将柴和野蘑菇放下,整理去了衣裳上的树叶和细小的泥土,方才朝山洞里走。
    结果一抬头便发现沈乔就站在自己对面,脸色不佳,却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吓人的苍白。
    谢源站在她对面,一时怔了一会。
    “你醒了。”
    沈乔点了下头,没有问他是花了多长时间找到的自己,而是看向了谢源的身后,匆匆赶上来,气喘吁吁开始生火的男人:“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谢源微微抿了抿唇,也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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