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慢慢品尝,邵云芝笑着道:“现在这个社会,人生可以不如梦,但却的确如戏。衣裳就是‘行头’,只认衣裳不认人的多了去了。一个女人出去‘交际’若是鬓发不整、口唇干燥、衣襟沾屑、皮鞋蒙尘,看看谁理?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落魄了?所以哪个女人衣柜里没有几十套、上百套的衣服放着?所以我看这公司啊做女装就够了。”
    “那倒是。”颜宝航接过话头,纤巧的手指捏了一块巧克力挞,看了看大家身上的衣服说道:“但说旗袍,单的、夹的、衬绒的、驼绒的、短毛的、长毛的、每种三件至少,五件不多,三六十八,五六三十,这还是最寒酸的。料子又多,什么印度绸、瘪皱、香云纱、华丝纱、软缎、罗缎、织锦缎、平绒、立绒、天鹅绒等等,还有各种襟、扣、镶嵌等等,女人的讲究真是说也要说上半天。何况你们还有新设计呢。”
    “大嫂这嘴什么时候也这么巧了。”谭永宁作个鬼脸笑着说,众人一笑,颜宝航作势塞了一片甜点进她的口:“死丫头,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敢笑话我?”
    话头一起,讨论商量的题目就多了,于是一件件慢慢说着定下来。说到最后,邵云芝想了想忽然道:“这连衣服料子都说到了,公司的名字还没有呢。大姐、大嫂二嫂你们都是文化人,好好想想吧。”
    被点名的几人相互看了两眼,颜宝航笑道:“二弟妹,刚才大家说的起劲,就你没吭声,我看这名字就归你想啦。”
    “大嫂,这……”骆羽杉笑笑看了看颜宝航和谭永宜。她见过谭永宜写的诗,自然知道她在国学上的造诣。
    谭永宜看看大嫂,又看了看骆羽杉,拿过茶壶给她加茶水,一边笑道:“大嫂说的有理,羽杉,你就别推了。”
    骆羽杉只好笑笑点头应下来,邵云芝眉眼含笑很是兴味地看了她一眼。
    骆羽杉想了一会,迟疑地说:“要不……就叫‘云裳’?你们看……”
    谭永宜闻言手上拿点心的动作一顿,迅即笑道:“我看不错,‘云想衣裳花想容’……”
    “哦,大诗人李白夸杨贵妃的《清平调》?”颜宝航显然也很是赞成:“不错不错,既好听又有意境,还耐琢磨,这真是会的不难,一击就中。”
    邵云芝听两人这样说,又深深看了骆羽杉一眼,笑道:“想不到二嫂留洋多年,国学底子还这么好,我是个粗人,可听着也好,是不是就这样定了?”
    一旁戴美思早已拉住谭永宁让她解释这个名字的来历和意思,听完了也忙点头。
    于是名字便正式定名为云裳服装公司。开业后,云裳创造了当时国内服装界的几个第一——第一家妇女服装公司、首创以时装模特儿做新装展示、首次将前清时贵族专用的紫貂、灰背等名贵毛皮用于时装设计等,并带动了时装业的发展与兴盛,这是骆羽杉为云裳取名时绝对没有想到的。
    正事忙完,离晚饭时间也差不多了。邵云芝道:“今儿既来的齐全,大家也别走了。我这里的厨子有一个本帮菜做得不错。这几年,市面繁华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多,真正懂得凌州味的人却少。就是有一家两家做得好些,也麻雀变凤凰,丫头变小姐,架子大的很,不提前订位都没的吃——今天请大家尝尝。”
    众人一笑,便说笑着走进了楼下的餐厅。
    自然又是豪奢的装饰,墙上镶着英国式的乌木格子,巨大的水晶吊灯,红木雕花餐桌,雕有富贵云纹的整套十二张椅子。
    等大家安坐,四少夫人一声令下,下人鱼贯而入,菜便流水般端了上来。
    邵云芝指着一味汤道:“这是大汤黄鱼,以雪菜、笋片和新鲜黄鱼汆汤,滴油不放,味道极是清鲜——冬梅,给小姐和少夫人们装汤。”
    颜宝航指着中间一碟油爆虾道:“我倒喜欢这个——夏至前后,正是樱桃虾的时候呢。这虾虾珠红透壳外,腹中抱子,吃起来最是鲜美。”
    听她说的热闹,骆羽杉便也伸筷子取了一只,虾炸的晶莹,尝起来皮脆肉鲜,确是火候拿捏地极好。
    颜宝航说的全是“行话”,戴美思有的听不明白,写字的人好奇心又重,于是拉着身旁的谭永宁问起来。谭永宁只好也夹过一只,细细和她说什么叫樱桃虾——--樱桃成熟时候捞起的虾;虾珠便是煮熟后虾子脑后赤豆大的红珠等等。
    听得戴美思连连叹息中国人肴馔之讲究。
    席上另一味出色的菜品是南地少见的虾子大乌参。大乌参香港称作猪婆参,发起来后大者尺余长,制成后整只躺在雪白的长形磁盘中,乌光透亮,汁浓味鲜而香醇,软糯酥烂,以汤匙取食。这种做法连骆羽杉都是第一次吃到,不由很是新鲜。
    邵云芝看她慢慢品尝,似乎很有滋味,便笑笑道:“二嫂,二少最喜欢吃海参,不过他喜欢的是细小的辽刺参。这个上次请他,尝了一下而已,二嫂若是喜欢,不妨多吃一点。”
    骆羽杉笑着谢了,转眼看到窗前的镂雪纱,恰似收起翅膀的蝴蝶,随着窗外的风偶尔吹过,便无声的飘着。忽然想到上次和谭少轩去吃素菜时看到的那片湖水,眼前便浮现出一双带着邪邪笑意的眼睛,不由暗暗腹诽谭少轩嘴巴刁。
    吃完饭,丫环忙取了茶给大家漱了口,众人坐到小客厅,戴美思拉了邵云芝走到一边,笑着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邵云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老二,倒真是用心。行,明天我让人准备好了,在马场等你们。”
    两人又聊了几句,谭永宁走过来拉着戴美思去玩回力球,邵云芝坐到了沙发上,边喝蜂蜜水边道:“我有些神经衰弱,晚上喝不得咖啡,你们自便,咦?大嫂,你可千万别喝,这样的时候……秋菊,快帮大少夫人端杯蜂蜜水来!”
    谭永宜微微侧身,笑着拍了拍颜宝航的手:“大嫂,您就先割爱吧,等宝宝生下来,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骆羽杉正在窗下专心致志地看着一盆兰花,碧绿的叶子,花瓣周围有着细细的曲线如锯齿,形如长尾蝶翼,看得出是少见的娇贵名品。听到谭永宜的话不由笑着接过来说道:“那也不行,宝宝要吃奶,大嫂还是不能喝咖啡呢。”
    “那,那岂不是我一年多都要忌咖啡?这怎么行?刚有人送了一些那加雪飞,据说是什么顶级摩卡,我还没开封呢。”颜宝航看了看骆羽杉。
    因为侧着脸,颜宝航的目光刚好在她温润如玉的耳垂上停留,青丝掩映下一抹粉嫩,恰如一片花瓣,晕着灯光的浅影,看的颜宝航不由心里一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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