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出嫁的前夕,沈灏派人请她去了书房。
    碧笙一副戒备地模样,“侯爷向来都不爱搭理小姐,若是破天荒地来搭理一回,必不是什么好事,明日就是小姐地好日子,这会子非要叫了您过去,不会是秦夫人又出的什么幺蛾子吧?”
    沈棠也颇觉奇怪,她自来了侯府,已经快有四个年头了,与沈灏碰面的机会不少,但说过的话却廖廖无几,其中也大抵都是虚来虚往的场面话,剩下的不是质问,便是责难。
    按照她私下对沈灏的揣度,他心里大抵还是知道一些当年方氏身亡的真相的,但方氏于他,实在是没有老夫人和秦氏来得重要,因此很快便将之丢在一旁。
    只是他到底心里还是有愧疚的,不只对方氏,也对自己姐弟,正因为他心底所剩的那份愧疚,才让他这些年来都不敢正视这一双嫡子女,久而久之,愧疚便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沈棠低叹了一声,“他虽然纵着秦氏,但却还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要在这个当口,给我下什么绊子。这门亲事,他满意得很,瑞王府也不是他能轻易开罪的。他是绝不会允许有人从中作梗的。更何况,这是皇上亲赐的婚,他不会不能更不敢此时对我不利。”
    碧笙想了想,不由问道,“小姐,三小姐的死因已经查明了,您该不会此时便将真相告诉侯爷吧?那可万万使不得!明日若是侯爷缺席,总是不美,旁人问起,难免联想起来,到时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沈棠浅浅一笑,安抚着说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坏了脑袋,不会卤莽行事的。如今各种证据都握在我手,想什么时候清算这笔帐都可以,又何必急在今日?我虽等着看沈灏的懊悔,但却也存着私心,并不想因此而煞了明日的风景,给别人留下嚼舌根的话柄。”
    沈灏的书房就挨着宜香堂,原来是一座独立的小院,但自娶了秦氏,他便将那小院拆了,只修了这么两间瓦房,一间摆着书柜书桌,另外一间设了个软塌,甚是简单,倒是书房外头,小桥流水,假山古树,无一不足。
    沈棠进屋的时候,沈灏正在发愣,簇新的书册只翻过第一面,但握住这书册的手却似乎已经好久,他正陷入什么遐思,并未意识到屋内进了人。
    沈棠出声提醒,“女儿给父亲请安,不知道父亲唤女儿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沈灏扶着书的手有些微的颤抖,他从遐思中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尴尬,“坐,坐下吧。茶水是新沏的,自己倒。”
    看这样子,倒不像是行什么刁难之举的,沈棠便依言坐了下来,她知道沈灏在等着她再次开口,但她又怎么会?
    书房内,一时静默无声,流转着奇异诡绝的气氛。
    终于,沈灏忍不住打破这平静,他低声说道,“明日就是你的大好日子,瑞王府虽然门第高,但是新近才回京的,有些规矩也就未必依着京城的来。到时,你当处事灵变一些,遵着你婆母的话总是对的,凡事不要太出头……”
    沈棠有些惊讶,她没料到沈灏叫她来,竟是为了说这些,她眉头微皱,恭声答道,“父亲的教诲,女儿记下了。”
    沈灏见她礼数周全,没有错到半分,不知怎得,心中燃起一股悲凉之意来,他叹了声说道,“你虽然能干,到底是个女儿家,等去了瑞王府,便都改了吧!这世间男子,大抵都欢喜贤良顺从的女子,女人太过聪明能干,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调一下子便弱了下来,听起来倒还有几分悲怆,“你母亲早逝,荣福郡主自己便是个跋扈不得夫心的,这些道理我若不告诉你,便没有人能再跟你说一说了。虽然……但到底你是我女儿,我总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的。”
    沈棠心中五味陈杂,但酸楚过后,却更觉得可笑,她悲从中来,不禁低低笑出了声来,她一字一句地念道,“倒是多谢父亲的好意了,让女儿能明白这么重要的道理。”
    沈灏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嘲讽,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他撇过脸去说道,“你这孩子,像你母亲,一样地聪明,也一样地倔。身为女子,就该要示弱一些,无才方是德,恭顺孝悌才是本分,说句不敬的话,太后娘娘才貌双全,比那婢女出身的罗氏不知道要好上几分,但为何先皇却爱极了罗氏,却对太后娘娘那样残酷?”
    沈棠只觉得胸中一股怒火再无法忍住地上扬,依着沈灏这些话来,太后是因为太过聪明而被先皇所忌,自己的母亲方氏倒也是因为太有气节不肯折腰而让他厌弃了?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沈灏,“既然父亲这样说,那女儿倒是要问问,我母亲恭顺孝悌缺了哪一样,竟惹得父亲这样厌恶,以至于非要将她逼死,好为秦氏开道?”
    沈灏不曾料到一向沉静的女儿,会这样凌厉地相问,且问的又是他素来不肯再提的话题,又听她口口声声都是自己逼死发妻的意思,不由大怒。
    他愤愤然说道,“当年我信任你舅父的人品,这才将你们姐弟托付给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子不言父过,更何况,当年之事,若是你母亲能退一步,容下雨柔,哪里会有让你们母子分离的事?她身为母亲,不能做到为母则强,任性将身子拖垮,如今竟说是我逼死的她!”
    沈棠冷笑道,“父亲倒是想抵赖,但沈紫嫣的生辰八字却是明着的,当年京城之中,也有不少的眼睛看着秦氏是大着肚子根父亲拜的堂。无媒苟合是为娼,父亲行得那男娼女盗的腌臜事,却容不得我母亲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地位?”
    她的眼神越发凛冽,重重地说道,“父亲想来是知道的,您那无脑任性却又柔弱可怜的柔妹对我母亲做了什么,若不是她的那些阴毒的招数,我母亲何至于年轻轻的就得了什么崩漏之症?”
    沈灏就算不知道,但总也是有所察觉的,但他心中一直都维持着秦氏最吸引他的原貌,因此便是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也会第一时间便被他掐断,此时听沈棠这样说,自然气急败坏地反驳,“胡说!你住口!”
    沈棠怎会如他所愿,“父亲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是不想信,还是不敢信?当年,我和榕儿虽然才方出生,舅父也远在淮南,母亲身边的人一个个地都被打发了出去,但老天是长着眼睛的。父亲应该听说过,有一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当然也还听说过另外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冷冷地在嘴边挤出一丝微笑来,但语气却是那样生硬,“若是父亲唤女儿来,只不过是为了说这些可笑之言,那就恕女儿无礼了,女儿那边还有一些琐事不曾料理好,这便现行告退。”
    话刚说完,沈棠便不再理会沈灏的反应,转身离开了书房,她怕再不离开,便会忍不住将所有的事情都捅开,将秦氏的面皮,沈灏的遮羞布,全部都揭开,好让他看看所谓情比金坚的爱情,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不值得为了这样一个愚蠢到悲哀的男人,破坏自己将嫁的心情。
    沈灏眼睁睁看着沈棠无礼地离开,他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羞怒,又从失落到悲哀,最后又回到愤怒和失望。
    他是看在她没有可靠之人教导,这才将心里话都对她说了,谁料到她却不仅不心怀感激,反倒还甩脸子给自己看,果然是教柔妹说对了,这两个孩子都是方家教养大的,自己再怎么对他们好,也养不熟。
    他这样想着,方才还有的那股拳拳的爱女之心,便尽都散去,想到紫嫣和紫姝还在家时,那绕膝撒娇的情景,更是冷下了脸来,强自压抑下心中的各种复杂情绪,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不识抬举!”
    沈棠一出书房,碧笙迎了上来。
    她着急地问道,“小姐,是什么事,侯爷为难您了吗?”
    沈棠摇了摇头,却又说道,“你没说错,定是秦氏又在沈灏耳边说了什么,他才巴巴地将我叫了去,训诫了一番为人妇的道理,还又将我母亲给扯了进去。”
    她冷笑了几声说道,“秦氏约莫是指望着我和沈灏这会就闹将起来,好拿来作文章。我本来以为她自沈紫姝死后已然消停了许多,但现在看起来,却是贼心不死。”
    碧笙想了想,脸色有些凝重地说道,“秦夫人折腾来折腾去,冲的无非就是爵位,这样说来,二少爷的处境便就危险了。”
    沈棠咬了咬唇,低声说道,“秦氏以为榕儿还是那个榕儿,莲莲年纪又小,等我出嫁之后,对付他们两个易如反掌,却不曾想过,她竭力遮掩藏之匿之的秘密,早就被我们得悉,她失算了,自然也就蹦达不了几天。只是……”
    她俯身过去,对着碧笙轻轻耳语,然后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从前顾念着到底是一脉,因此那么多好机会在眼前,都不曾用过。但现在看来,是时候该动作动作,以备将来了。”
    碧笙眼前一亮,她点了点头,“这事就交给我办吧,定会办得妥贴漂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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