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说出来似乎很凄凉,但孟昭歌前世,她的确从没被人这样倾心相待。
    思及此处,女子便有些哽咽:“阿烈,谢谢你。”
    元惊烈却恳求她:“阿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说谢谢我?你说谢谢,我就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远了好多。”
    “更何况,是阿姐先对我那么好的啊。我能帮到你,是很开心的,我不想要你总是说谢谢。”
    少年眼底满是真诚,很是直白地告知了她自己的想法。
    孟昭歌也很意外,但她更觉触动,含泪点了点头:“好,以后我们之间,不说谢谢。”
    元惊烈开心地扬起笑容。
    又柔声:“阿姐不要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若还敢再来,我对他们不客气。”
    可孟昭歌顿了顿,不自觉地扣了一下手指。
    她恍然意识到,阿烈如今对她这么好,似乎是建立在觉得她无辜的基础上。
    若有一天,阿烈知道她其实没那么好呢?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那个用来装老鸭汤的水壶塞子,被她用断肠草水熬煮过。
    孟常宁哪怕只是喝一小口汤,都会毙命。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的筹谋——
    是她告知宇文练,要他故意去示好孟常宁的。
    因为她了解孟常宁。在宇文期外室和宇文练的承诺中,孟常宁一定会选后者。
    也是她让黑鹰把和孟常宁的谈话,故意暴露给李良的。
    因为她也了解宇文期。宇文期不相信孟常宁和宇文非勾结,但一定会相信,孟常宁对宇文练旧情难忘。
    最终,她利用宇文期的嫉妒,杀了孟常宁。
    就像前世,孟常宁借宇文期的权力,杀了她一样。
    孟昭歌想:阿烈不知道这些,若他知道,就会发现,她没那么好。
    她也不择手段,手染鲜血。
    孟昭歌怔然片刻,抬眸望着少年那洁净无瑕的脸庞,艰难地低声:“阿烈,如果…如果那些人骂的,其实没错呢?”
    这实在是鬼使神差说出的一句话。
    只是话音落下,她便后悔了,忙想补救:“我是说……”
    “那又怎么样呢?”
    少年的声音却打断了她,阳光下,他的眼神一如先前明媚温柔:“阿姐就算杀了人,又怎么样呢?”
    孟昭歌愣了。
    元惊烈凝着她的眼睛,微笑着继续道:“我是说,就算阿姐现在闯到别人家去,掀了别人的桌子,我也觉得你是没错的。我就是这样没有原则的人,我只有阿姐的。”
    “所以——”
    他放软了声音,一字一句:“别担心什么在我心中,你会变得不好。因为无论你好不好,我都不在乎,我只是……”
    “只是,只想跟随阿姐你这个人。”
    孟昭歌望着他那双认真的眸,半晌不能缓过神。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变重了,脑中一团乱麻,自己的舌头好像在和脑子打架。
    须臾,才动了动嘴唇:“阿烈……”
    “别说谢谢哦。”少年微微拧了眉,竟提前预知了她的话。
    孟昭歌一愣,忍不住笑了。
    “知道了。”
    是啊,她和他之间,不需要那么客气的。
    这是他们的约定。
    …
    停灵七日后,孟家将孟常宁安葬。
    丧仪举办的十分壮大,纸钱纷飞,满城都能听见送灵的孟家人哭声。
    但孟昭歌却一直不曾出现,这令街上围观的人们愤愤不平。
    “真是没良心啊,自己姐姐死了,荆王妃都不来送送。”
    “听说是因为荆王心悦的是孟大小姐,王妃嫉妒自己姐姐。”
    “再嫉妒,那毕竟也是亲姐,王妃也太狠心。”
    “什么狠心,简直是狼心狗肺!”
    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孟家在门口放婆子不让孟昭歌进门的事。
    正当围观的一名妇人想再说几句时,却从不远处,看见了道纤细的白衣身影。
    今天风不小,那身影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
    等到人渐渐追了上来,她才听见她呼喊的声音:“姐姐!姐姐……”
    这声音,带着浓浓的悲伤。
    众人便都有些好奇,扭头朝着那人看去。
    那身影的脸渐渐清晰,她嘴角向下,满脸泪痕,如同被寒风肆虐过的花骨朵。
    最开始的那妇人定睛一看,惊呼一声:“王妃!”
    “啊?还真是,她现在来装模作样做什么,先前可一天都没去守灵…”
    “现在倒知道做做样子了,孟大小姐真可怜,死了还要被她利用。”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众人并不买账,而孟昭歌也没听见这些。
    她眼神空洞,挣扎着快步追上了送灵队伍。
    然后,悲凉地喊了一声:“爹,娘,我来给姐姐送灵了。”
    孟家三人的脚步,登时顿住。
    孟庆云首先鼻孔翕动,回头便大喝一声:“你还来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送送姐姐……”
    “不用你送,宁儿生前,你便恨极了她,她不想见到你。”
    孟岁安要冷静的多,但声音,也十分冷漠:“常宁停灵多日,你都没有来,如今也不必来了,走吧。”
    说罢,便回过身,扶着抽噎的孟夫人,要继续走。
    可孟昭歌却夺步拦在了三人面前。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们,忽地跪下:“爹,我与姐姐的确曾有嫌隙,可姐姐已去世,那些嫌隙又算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来送她呢?”
    又楚楚可怜地看向孟岁安:“大哥方才说我未曾去过灵堂,我也曾想过要来,可我被人拦住了啊。”
    孟岁安觉得可笑:“孟府谁敢拦你?快走吧,别打扰了常宁安息。”
    围观众人也纷纷打抱不平。
    “满口胡言!那日我去了孟家吊唁,门口哪儿有人拦着。”
    “不去吊唁自己姐姐也就算了,还在送灵时来撒泼。”
    “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不怕现世报吗?”
    在他们心中,孟昭歌俨然成了个不仁不义的撒谎精。
    孟氏三人听见周围的唾弃声,终于舒心了几分,正欲离开。
    然而,这时,墨环却怒喊一声:“等等!你们不许走!当日我陪娘娘回孟府,可不就是有几个婆子挡在门口!”
    “你也发了癔症不成?”孟岁安皱眉:“我说了,我们从未叫人拦过任何人。”
    “孟公子的嘴可真硬啊。”元惊烈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道:“算了,那就无需给你们面子了。”
    复而,他从身上拿出了一张纸。
    旋即,也不知是对着谁,总之高抬起声音,大喊道:“那日在孟府门口,阻拦王妃娘娘吊唁的婆子,你儿子的卖身契在我手上!”
    “你若还不出来,信不信,我今日就让你儿子去漠南放羊。”
    “这卖身契,有三十年,不出意外的话,你死之前,恐怕是见不到你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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