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撤?”
    暗巷之中,卫凌峰只见那绑着刺绣头带的夜行者,将夺来的信函交到了他手中,然后朝自己低声喊了一嗓子。
    这一声虽然低沉,却立即让卫凌峰回过神来。
    卫凌峰听从那夜行者的喝令,将书信藏入怀中,急忙撤离了现场。
    已过亥时。卫凌峰熟悉皇宫巡卫的时间和路径。他知道,此时只需顺着脚下的这条路,穿过御苑再过一段甬道,便可躲过所有巡视的侍卫,直达荣和宫。
    然而,伤痛令他前行缓慢。卫凌峰用手紧捂着锁骨上方靠近脖子的伤口,却还是血流不止,每一步都伴随着一阵晕眩。好不容易到了御苑,他挣扎着穿越了花坛,却踉跄地倒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卫凌峰身上,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庞。伤口处的血迹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袍,形成一片渐染的红色污迹。卫凌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着,试图保持清醒。他知道,就算是要死,他也必须先将拿到的密函交到七殿下的手中再死。
    卫凌峰费力地尝试坐起,但又摇摇欲坠地倒回草地上。他额前的汗珠渗透着痛楚,嘴角微微抽搐,却再也无力支撑。
    渐渐地,卫凌峰感到周围的景物模糊起来。
    在这暗夜的深处,月光与黑暗的交错之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蓦地再次出现。
    夜行者一把揽住了卫凌峰的腰,轻巧地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又把卫凌峰的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搀扶着他穿过了御苑。
    待卫凌峰再睁眼时,仿佛是被人摇醒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在荣和宫的宫门口。于是,他抬起微颤的手,摘下了蒙面的面罩,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勉力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卫凌峰回到荣和宫,看到七殿下的寝殿内还点着灯。他趔趔趄趄向灯光处走去,发现殿门微开,便推门而入,却被那半高的门槛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
    岑思卿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起身去查看。他见到躺倒在地的卫凌峰,赶忙上前。
    岑思卿伸手轻轻拍了拍卫凌峰的肩膀,试图叫醒他。却发现,自己触碰过卫凌峰的手已沾满了鲜血。岑思卿迅速撕下自己的了衣摆,一边帮卫凌峰止住伤口的血,一边唤着他的名字。
    终于,卫凌峰睁开了眼睛。
    “卫凌峰,你坚持住。”岑思卿说着,努力将卫凌峰从地上搀扶起来。
    卫凌峰靠着岑思卿的支持,艰难地走进寝殿。岑思卿用尽全力,将他扶到床沿。见卫凌峰嘴唇已毫无血色,岑思卿知道不能再耽搁,必须立即请人为其医治。
    岑思卿动作小心轻柔,他让卫凌峰躺倒,转身打算叫人。未料,卫凌峰却突然紧紧拽住了岑思卿的手腕。
    “殿下...不可...”卫凌峰声音虚弱的说道:“不能...被人发现。”
    岑思卿听到了卫凌峰的提醒,他双目瞪圆,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卫凌峰,双脚却无法再向外迈出一步。岑思卿心中也清楚,卫凌峰的伤不能被他人知晓,不然今晚的行动必将暴露。
    岑思卿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他看着卫凌峰,声音颤抖地说道:“好。我不会让旁人发现的...我去拿药,给你止血。”
    听到了岑思卿的话,卫凌峰才放开了手。然而,那刚松开的手瞬间没了生气,坠在了床沿,再无任何动弹。
    岑思卿强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慌,眼中泛起一层不安的泪水。他立刻取来了药,又命人打来热水放在殿外,待人离去后,才亲自端了进来。
    岑思卿小心除去之前包扎的布条,被血染成红色的布条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揭开卫凌峰衣领的一瞬间,一股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让岑思卿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此刻,岑思卿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汗。
    岑思卿仔细擦干净了卫凌峰伤口处的血迹,可新的血液仍然在不停地渗出。那伤口的切口整齐,边缘微微外翻,似乎是被利器刺入然后又狠狠地拔出造成的。
    若那伤口再往上不过两寸,便可刺穿卫凌峰的气管和脖颈,至他于死地。
    岑思卿看着卫凌峰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泪水不禁又模糊了视线。尽管心有不忍,但他手上的动作不敢停歇,他将止血药厚厚的铺在了伤口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卫凌峰的衣襟,准备做最后的包扎。
    这时,卫凌峰一直护在怀中的信函,滑落了出来。信封的一半,几乎被鲜血染透。
    岑思卿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函,然后将它搁置在一旁,继续专注地为卫凌峰包扎伤口。
    晨光微熹,岑思卿终于将卫凌峰伤口的血止住,他看着已经昏沉睡去的卫凌峰,然后低头凝视着自己被血污染的衣衫,眉头微皱,目光阴郁。
    岑思卿觉得仿佛受伤的是自己,他的胸口也开始微微泛痛,令他一度难以呼吸。
    经过了漫长的一夜,岑思卿起身,却发现自己四肢冰冷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他只是走了两步,便如泄了气一般的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这一刻,他嘴唇微张,呼吸急促,双眼无神,好似三魂少了两魂,只知呆呆地坐在原地。
    忽然,外面传来殿门被推开的声音。
    几名宫女轻轻鱼贯而入,托着晨洗的物件低着头向寝殿走来。
    岑思卿立刻出声喝止,命人全部离开。宫女们面面相觑,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退了出去。
    殿外,素荷回想起昨日深夜,七殿下忽然命人准备热水,却又不让送入寝殿。于是,她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朝里面喊道:“殿下可是有何不适?可需素荷去请御医?”
    岑思卿听见素荷的声音,忽然感到了一丝安心。他看着床榻上的卫凌峰,思索片刻,然后对外面的素荷说道:“那有劳姑姑了,一定要请丁锦辰丁御医。”
    素荷在门外领命。岑思卿却又不放心的叫住了她,补充道:“若是今日丁御医不当值,便算了。我不想旁人来为本殿下诊断。”
    “殿下放心,素荷一定谨记。”
    岑思卿听见素荷关上了门,渐渐离去的脚步声,终于长吁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了那封染了血的信函上。
    丁锦辰匆忙奉命赶来。
    素荷将其领到殿门口,便转身离去,留他一人独自走了进去。
    丁锦辰一入寝殿,便被眼前一身血衣的岑思卿吓得倒退了一步。随后,立刻上前为其检查。
    “丁御医,我没事。”岑思卿声音微弱,将视线移向一旁的床榻处说道:“受伤的人,是他。”
    丁锦辰这才回过身,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人。那人双目紧闭,呼吸起伏微弱,身体一动不动,好似一具尸体。他提着药箱小心上前查看,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七殿下的贴身侍卫卫凌峰。
    丁锦辰不敢有片刻迟误,立刻仔细查看了卫凌峰的伤口和身体状况。半炷香后,他对岑思卿禀告道:“殿下,卫大人乃是被利刃所伤,伤口颇深,如今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丁锦辰此话,证实了岑思卿之前的猜测。他没想到,一个为西陵家和裕华宫传信之人,武功竟然会如此之高,可以近身在卫凌峰身上留下这样的伤口。岑思卿此刻才明意识到,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西陵家,必然是不可能养等闲之辈的。
    因此,岑思卿不禁心生愧疚,开始自责。他觉得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才导致了卫凌峰受伤。这个念头不断萦绕在他脑海中,令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救活。”岑思卿目光依然恍惚,但是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卑职一定全力以赴,保住卫大人的性命。”丁锦辰跪地承诺道。
    虽然有了丁锦辰的承诺,但岑思卿看过卫凌峰的伤口,心中也清楚伤势的情况。于是,他不放心的继续询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丁锦辰沉思片刻,回答道:“七成。”
    岑思卿听到丁锦辰的回答,不禁心头一紧。但很快,他稳住了呼吸,点头看向丁锦辰,声音低沉地说道:“丁锦辰,你听好。本殿下要卫凌峰活下来。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即便是从本殿下身上拿走这三成的命,我也不许他死了。你听见了没有?”
    此番话,令丁锦辰心中一惊,他立刻俯首领命道:“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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