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嘶吼在夜空中炸响,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从美梦中惊醒。
    不知不觉中,暗裔已经扑杀至近前。
    大多人处于茫然状态,他们脸上的肌肉僵硬,或哭或笑,放松到了极致。有来不及披上武装的唤灵者,当即被剖开胸腹,被蜂拥而至的暗裔撕碎。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血雾中走出摇摇晃晃的感染者。
    这支穿越火场毫发无损的小队,开始流血了。与其说他们败给了暗裔,不如说败给了自己的欲望。
    “稳住阵型!用灵能封闭听觉!”
    有人张开双臂跃上高空,灵能的液滴飞速旋转,黑夜中忽然降了一场雨。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被淋湿的暗裔发了疯似的乱转,它们在地上打滚,企图用泥土蹭掉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雨滴。
    只不过还是晚了,唤灵·物竞天择发动。
    淋了雨的暗裔在挣扎中退化,庞大的身躯骤然缩水,露出溺死似的苍白面孔,脆弱得不堪一击。
    陨石坑外完全变成了屠宰场,唤灵者们冲入暗裔群犹如天神下凡,割草都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吕息作为率先苏醒的人,并没有加入这场战斗,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越来越多的暗裔倒下,他们不再选择前冲,而是绕着圈逃跑,企图避开这些人。可天空中不断有唤灵者降落,拦住了去路,所过之处是遍野的哀嚎。
    “是愤怒。”王睿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泪珠。
    她诠释了这场虐杀的原因。
    这群人先前陷入了最美好的梦境中,就差一点美梦成真。不过他们苏醒了,现实与梦境的落差太大了。
    差距大到无法接受,其中还掺杂了被戏弄的羞恼,只能把一腔怨气发泄给始作俑者。
    “小心!”吕息忽然提醒。
    一位黄金境界的唤灵者向他们袭来,手持弯刀,眼中不是清明的神色,密布血丝,隐约能看到紫色的童孔。
    “被欲望吞噬的人……”王睿忽然抬起了头。
    她背着吕息,可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三尺长的剖刀旋转,血光在刀嵴上跳动,斩向曾经同伴的脖颈。
    “用你的唤灵!”她在空中大喝。
    幽绿色的眸子对上了那双妖异的紫童,他拼杀的躯体立刻坚硬,整个人从奔跑趋近于静止。
    剖刀旋转,王睿柔软的手忽然青筋暴起,灵能如潮海般倾泻,两道身影交错,背与背相抵。
    随后两人分开,王睿收刀,被森罗之童控制的敌人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尸体倒在血泊中,盖住了胸口安全局的徽章。
    这是精妙的配合,吕息的森罗之童只需要对视就能发动,他只需控制敌人短短一瞬,而这一瞬对王睿来说,足以击中敌人的要害。
    “漂亮。”
    吕息也难免被这一击的风采折服,由衷地称赞。
    “你也不赖,继续。”王睿深深吸了一口气。
    诚如她所说,从梦境苏醒的人都会出奇的愤怒,她也不例外,而她终于抓住了发泄怒气的机会。
    两人也正式加入了战场。
    相比于其他陷入鏖战的唤灵者,这对组合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吕息负责定位敌人,与他对视的人都会呆在原地。
    而王睿就趁机扑杀向前,终结他们的生命。
    于是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两人所过之处暗裔好像被什么驯化了,纷纷引颈就戮,他们周围的尸体越来越多,密集得像是死去的蚁群。
    “我可没有多少灵能了。”吕息用颤抖的声音提醒。
    “我这里有,给你。”
    温暖的光潮向着背后涌来。
    吕息沐浴在微光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某个女人的面孔。那是在幽深的庭院里,秋天落叶飞舞,女人领着她的孩子,在枯井前驻足眺望。
    灵能将近枯竭的星锑之印,再度绽放微光。
    一个人的血统之力只要不是失血过多,是源源不断的。灵能的合成主要是精神力不足,而外界的纯净精神补充到另一个人的体内,灵能便可以在体内重新高速合成。
    这是吕息在清醒状态第一次被补充灵能。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王睿会抗拒这种事。
    纯净的精神力是记忆的载体,补充灵能的双方会精神交融,窥见对方的隐私。这无疑是私密的一件事,而且沐浴在这种光泽中,感官总是说不出的古怪。
    “救救我!救救我!”战场的中心,有人痛哭流涕。
    他的眼神正在转化为妖异的紫色,血丝与清明在眼球中反复挣扎。
    吕息正想尝试能否用潜意识压制他的欲望,那些已经沦为欲望奴隶的人,无可救药,但这种挣扎状态的还是首次见到。
    可惜有人先一步出手。
    是孙九合用圆月似的弯刀划开了他的颈动脉,僵硬的躯体立刻柔软下来,倒在血泊中。
    他在临死前恢复了正常,双目无神地看着还在滴血的刀,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在地面上爬动,一步一步靠近安全委员会主任,想要一问究竟。
    可惜等待他的还是无情的噼斩。
    “不尝试救他么。”吕息低声问,他同样看到了对方胸口安全局的徽章。
    “没这个必要。”王睿的声音冷酷无情。
    “这是暗裔的‘欲壑难填’,任何被梦境俘虏的人,心底都会滋生黑暗,各种欲望会被成百上千倍的放大,没办法救治。”
    战争总是这样残忍,与暗裔的战斗更甚。
    “这种精神攻击的原理是什么?”吕息在心里问。
    “人是复杂的生物,他们有善有恶,面对金钱、名誉、权利会纠结,每个人都会作出不同的选项。有人是君子,却未必拥有赤子之心,只是理智和三观克制着欲望。这是枷锁,而‘欲壑难填’会粉碎这些枷锁,激活人性之恶。”
    “你是不是偶尔也会觉得怅然若失,感觉怪怪的?”光影说,“你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控制了欲望,其他人则是被外力唤醒,他们在动摇、在挣扎,控制不住自己的‘恶’之后,就变成了欲望的奴隶。”
    “棘手的敌人。”吕息的点评一针见血。
    此时战局的发展重回正轨,堕落为欲望奴隶的唤灵者,全被扫平,就连一切的始作俑者,都被荣辛其找到格杀,第二批暗裔没了主心骨,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分散的人们开始汇合。
    “干得不错。”孙九合挥刀,肃清附近的敌人后澹澹地说。
    这句称赞显然是给吕息的,如果不是他,数百人恐怕都要全军覆没。
    当然也不排除意志坚定的人可能会战胜欲望,但伤亡数字恐怕要比现在多出十倍。
    “这是我应该做的。”
    吕息总感觉这句称赞有点古怪,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八成是仇人见面的心里错觉?怎么看这老家伙都不顺眼。
    “人都都齐了吧?”孙九合扫视四周,“每个人在战后都要进行心理评估,这件事我会对议会打报告。”
    无人有异议,这种精神类的攻击最棘手,被心理医生疏导一下是最佳的选择。
    “幸好这次界门的开启地点不是七大军团的驻地,否则我们这群人未必能守住。”严宽松了一口气。
    “迟则生变,守护者们,开启钥匙吧。”孙九合走向自己唤出的投影。
    投影恭敬地捧着一个匣子,打开后是红色的软垫,里面躺着一根普普通通的权杖,顶端镶嵌着七彩的宝石。
    守护者们纷纷靠近,割开手指,挤了一滴血进去。
    层层的灵能封印破除,最后孙九合一把握住权杖,高举,无穷无尽的光迸发,暗裔痴痴地跪伏在地面上,好似荧虫见到了太阳。
    他高举权杖,一人跳入陨石坑,只留下神圣又庄严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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