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薛文洋以抛下五百骁骑营士兵性命的代价迅速驰援到连云堡,协助困在山中一筹莫展的李嗣业攻下了连云堡。
    如今八万吐蕃军被夹在连云堡与大唐三万西征军主力之间进退不得,库多扎一面安排抵御高仙芝部的猛烈进攻,一面不计代价地攻打连云堡,只要打下连云堡,吐蕃军便还有与唐军周旋的资本。
    形势虽然危急,高仙芝却没有失去冷静,有条不紊地与吐蕃军对垒,不行冒险之举,尽量将己方损失降到最低。
    “高将军,咱们这般打法虽然稳妥,但连云堡必然先一步被吐蕃军攻下,到时候李嗣业将军他们恐怕……”
    高仙芝叹了一声气:“毕竟对方兵力远胜于我们,只有稳扎稳打我们才能以单兵能力的优势缓缓吃掉他们,倘若急于求成,不仅救不回李嗣业,这一仗也会大败,这正是吐蕃军乐于见到的,不能中他们的计。”
    并非高仙芝无情,相反他极为看重李嗣业这员虎将,也很想为余浪保下骁骑营的班底,只是这种当口决不允许他感情用事,用几万西征军的性命冒险去换连云堡中的唐军显然是极不理智的。
    连云堡城头,薛文洋与李嗣业俱是满脸血污,五天里吐蕃军已经发动了数十次不计代价的突袭,对方丢下了两千具尸体,自己这一方同样损失惨重。
    眼见得夕阳西沉,二人心中都有数,以连云堡中残余的兵力,恐怕撑不到明天天亮了。
    李嗣业草草包扎了一番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对薛文洋说道:“你害怕吗?”
    薛文洋目光沉静:“不害怕,浪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你真以为那小子有什么三头六臂吗?城外围着八万吐蕃军,连咱们西征军的助力也救不了我们,那小子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救得下我们。”
    “他答应过我,就一定会做到。”薛文洋想起兰邪城下余浪宛如疯魔一般独自挡下库多扎,为浪字营的一众兄弟断后,他坚信余浪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
    肖挺攀上城头,向李嗣业禀报道:“李将军,城中所有的滚石、擂木、箭矢都用尽了,下一波吐蕃军攻城的时候,咱们只能与之白刃血战了。”
    李嗣业一拳打在城头:“能上阵的兄弟还剩下多少?”
    肖挺迅速地回忆了一会儿说道:“算上骁骑营、鹰眼营、陌刀营和余将军的亲卫队,大约还有一千三百多兄弟能上阵,另有两千人伤势过重,基本失去战斗能力了。”
    “在没有守城器械掩护的情况下,一千三百多人挡不住敌方两轮冲锋。”连云堡虽然三面环山,城头却建的不高,对方以云梯强行攻城,很难抵挡。
    李嗣业沉吟了一会儿:“吩咐下去,烧毁城中粮草,不要留给吐蕃军,今夜我们即便败了,这八万吐蕃人也是瓮中之鳖,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他们撑不到援军到来。即使咱们倒下了,这一战的胜利依旧属于大唐,可惜咱们恐怕是见不着了。”
    肖挺心头一沉,面色凝重地领命而去。
    西征军渡过婆勒川,吐蕃军本无必要非得取下连云堡,只是此刻他们被夹在两军之间,没得选,撤军总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则不战而逃必定逃不过吐蕃国主的追究。
    “等等!”薛文洋忽然出声阻止了肖挺,“你们看,吐蕃军撤退了!”
    正是余浪为吐蕃军送去了一个撤军的理由,以公主的性命为筹码,逼迫吐蕃军撤退,库多扎正愁骑虎难下,抓住了机会,当即选择与唐军和谈,吐蕃军放弃攻打连云堡撤军而去,余浪交换卓玛公主。
    余浪亲自到连云堡中接出了众位兄弟。
    连云堡中参军人人含泪,本以为今夜已是必死之局,余将军竟为他们谋得了生机。
    此时吐蕃军方撤出十里,余浪脸上浮起笑容:“儿郎们,能上战马的随我追击过去!我为你们讨回场子!”
    一阵欢呼过后,一千骁骑营兄弟旋即跨上战马随余浪追杀过去。
    高仙芝本是个极重承诺的人,不愿做这等翻脸背盟的事,但也不能任由余浪骁骑营涉险,只好率领三万西征军紧随其后,防止吐蕃军停下撤退步伐回身列阵决战。
    吐蕃军本就惧怕唐军骁勇,落在最后行军最慢的步兵被骁骑营连番冲杀乱做一团,自相踩踏者不计其数。
    库多扎见大军斗志已失,只得护着公主一路向小勃律都城孽多城逃去。
    余浪一马当先,率领骁骑营连番冲锋阵斩吐蕃军五千余人,加上自相踩踏与受伤被俘者,吐蕃军折损了近三万人。
    “余浪这个阴险小人,先是以公主相要挟,又违背承诺追杀我军!”乞力东赞眼中怒火炽烈。
    “少说这些废话!”即使是在逃命途中,吐蕃国师库多扎也不改威严,“你领骑兵抢先一步到达阿弩越城,守住那里的藤桥,立即向国主请求增兵,阿弩越城的藤桥是我吐蕃军前往小勃律的必经之路,不容有失,只要守住那里,唐军的这只西征军如此冒进一样是有来无回,咱们还没有败!”
    乞力东赞由衷佩服师尊的智慧,当即策马扬鞭,率领骑兵往阿弩越城进发。
    几乎同时,余浪也瞄上了阿弩越城。
    在余浪的建议下,高仙芝率领大军缓行修整,余浪自己率领骁骑营继续追击。此地毕竟是小勃律国境,对方调集援兵的速度一定比唐军快,所以余浪的计划便是闪电战,以更快的速度取下小勃律都城,让他们无暇整兵。
    高仙芝认可余浪的观点,考虑到骁骑营损失惨重,亲自将五千黑风骑也调拨余浪统帅,暂时并入骁骑营。
    得了这六千精锐骑兵,余浪自信满满,丧失了斗志的吐蕃参军根本拦之不住。
    三日后,余浪率军过雪山,踏冰川,以风卷残云之势连下两城。阿弩越城是一块烫手山芋,里面驻扎着乞力东赞带去的两千骑兵和一万步卒。余浪在阿弩越城外结下大营,摆出徐徐图之的姿态,暗地里亲自带领数十名鹰眼营的兄弟绕过阿弩越城,到达婆夷水,斩断了藤桥,也斩断了吐蕃军发兵来援的可能性。
    随后众人抢了几件阿奴越胡人的衣服,混进城中,大肆散播藤桥已断,吐蕃援军无法赶来,不投降死路一条的消息。
    虽然乞力东赞极力镇压,但此人智谋手段终究不如其师,大力弹压反而适得其反,阿弩越胡人更觉得此战必败,打开城门向唐军投降。
    乞力东赞不得不再度率领残部往孽多城赶去,与库多扎汇合。
    余浪率兵掩杀,吐蕃步兵逃之不及,纷纷投降,乞力东赞真正带走人马的不足两千骑兵。
    此时西征军前哨开赴阿弩越城,余浪将俘虏移交西征军,继续带领骁骑营往孽多城进发。
    骁骑营的战士们越战越勇,丝毫不见疲态,这一路砍下的首级,足够他们策勋三转的,跟着余浪立下了此前几乎一辈子也不可能建立的功勋。余浪记性极好,每人的杀敌数都记得一清二楚,骁骑营包扩黑风骑临时填补过来的一众士兵都对这位青年将领心服口服,坚定了追随此人建立不世功勋的信心。
    余浪和他手中的磨石刀凶名赫赫,被小勃律国士兵称为来自遗弃之地的恶魔,达到令小儿止啼的可怕效果。接连被以铁血手段拔下数城后,沿途其他城池皆是望风而降。小勃律人虽然惧怕余浪,却知道此人忠诚奉行投降不杀的原则,更不杀伤平民,因此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投降。
    转眼间,骁骑营已至孽多城下,只要拔下此城,攻灭小勃律的重任便彻底完成了。
    孽多城毕竟是小勃律国都,城墙高耸,守城器械齐全。骑兵善野战不善攻城,余浪只得命令原地扎营,看死了孽多城,不让小勃律国主逃走,静候西征军主力赶赴孽多城下。
    高仙芝担忧余浪冲动之下率骑兵强行攻城造成损失,因此命令大军昼夜兼程急行军,两日后先遣部队便已到达孽多城下与余浪汇合。
    大军疲敝,余浪与高仙芝决定修整一晚再正式发起攻城战。
    孽多城中,小勃律国主弘业愁眉深锁。
    库多扎忍不住冷言讥嘲他几句:“师弟,你放着好好的国主不做,荣华富贵不要,偏偏要去夺供往大唐的五色玉石,可不是自寻死路么。如今大唐国威隆盛,堪称万国之宗,你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大唐天子。”
    弘业还是太子的时候与库多扎同出一门,因此并不因为库多扎的冷言而生气,只是心头颇有一些苦涩:“我的五行功法遇到了瓶颈,想要突破必须得借助五色石,没想到为这么小的一件事情,我竟为本国子民引来这灭顶之灾。”
    库多扎眼珠一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师弟的五行功法,如今练得如何了?”
    “无相上镜,距离天启尚缺一线。”
    茶水登时被库多扎吐了出来,他脸上尽是狂喜:“没想到你竟已走到了这一步,比起师父当年还要强上几分!”
    弘业并无心说这些,随口敷衍道:“我毕竟身为吐蕃国主,一心搜罗之下,资源比师父更多一些,修为强上几分也是应有之理,师父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天纵之才。”
    库多扎当即摔了茶碗:“无相上境,距离天启只剩一线,这样的实力你害怕唐军做什么,稍一展露手段,便能将对方普通士卒吓得魂飞魄散,对方将领中武力最高的也不过是个无相初境的年轻人。只要你能杀得此人,我们便能反败为胜!”
    “为今之计,也唯有行此有违天和之事了。”两军对垒以修为烂杀普通士兵本是大忌,可面对灭国威胁,弘业不得不出这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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