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洋、李大虎一左一右护住余浪,谢之谦更是直接拔出了观海剑。
    薛文洋冷然笑道:“张老太爷,你是欺我洗月书院无人么,就凭你们张家这点家底,能斗得过我浪字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随着薛文洋的话音落定,浪字营一大半人均缓缓站在了张承兴身后,摆出要与之同进退的姿态。
    余浪算是看明白了,张承兴绝非酒醉胡言,而是一早动了杀心,浪字营的其他人也早被他笼络过去了。
    还站在余浪这边的,只剩下薛文洋、李大虎、谢之谦、杨旭、还有曾被奥巴巴救过性命的徐庆。
    张承兴绝没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余浪和李大虎对视了一眼,心中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祝一鸣。此人煽动张承兴的妒忌和猜疑,步下这盘棋可谓一石三鸟,首先是让原本铁板一块的浪字营分崩离析,二是陷余浪于死地,三是让黄莹对张承兴彻底死心。
    一出手便是如此雷霆手段,余浪对这位昔日的纨绔公子哥当真是刮目相看。
    余浪等人要面对的敌人远不止面前的张家家将和浪字营兄弟,甚至还有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黄河派众人。
    方才张承兴的一方言语,余浪一个字也未搭理,此时才搁下了筷子:“承兴,你现在收回方才说过的所有话,我可以当你是酒后失言,不作计较。”
    张承兴不住地冷笑,表明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
    余浪从薛文洋等人身边走了出来,摊了摊空空如也的双手:“不是要将我乱棍打死吗?你们谁先动手?蒋武晨,你的棍法最好,尤擅攻下盘,唯一的不足是你出手有去无回不够柔,上次给你示范过,你应该知道该怎么打我,来。”
    蒋武晨低头。
    余浪向前踏进一步,目光一一扫过浪字营众人。
    众人齐齐退了一步,低眉不语,这三年来哪个人敢说自己没有得过余浪的帮助。被他失望的眼神看上一遍,众人哪还有半分斗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浪字营会心软,张家家将却不会心软。
    几个壮汉当即便要将余浪按倒在地上,却发现合几人之力竟抬不动这青年分毫,手臂粗的木棍打上去也是应声而断,此人简直是一身铜皮铁骨。
    张承兴知道余浪实力强横,自己这一拨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转而将怒火倾泻在黄莹身上:“此人我明日禀报陈院长后再收拾,先打死这个贱女人。”
    张承兴敢如此横行无忌,其他人敢反水,便是仗着余浪的兄弟义气,这么多年,浪字营的兄弟们不论做错什么余浪都没有动手责罚过,最多由李大虎唱白脸出来教训大伙几句。也正是因为众人对余浪只有感激没有惧怕,浪字营才会如此松散,在他们心目中,余浪就像一只没有脾气的绵羊。
    可是这一次,显然张承兴想错了。在他说出贱女人三个字的瞬间,被余浪一巴掌抽掉了满嘴牙,还没缓过劲来,又被死死抵在墙上,后脑勺撞在墙砖上,眼前昏花一片。
    其他人想对张承兴施以援手,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张老太爷想倚老卖老上去阻止余浪,却被那杀意满满的眼神惊得后退了数步,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敢稍有异动这条老命便要交代掉。
    张承兴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以往随着余浪做任务不论什么样的危险自己都会被挡在后面,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不论是马贼还是吐蕃兵会对余浪那样惧怕,这人对待敌人便如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凶狠。仅有的那点温柔是留给朋友的,可惜,自己永远错过了与他成为朋友的机会。
    余浪毫不容情得将张承兴的脸踩在脚底:“还记得你第一次与我说起喜欢黄莹时赧然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恶心,你想占有的不过是黄莹的身体,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明白爱是什么,也丝毫没有一点作为男人的担当。”
    到了此时余浪已将张承兴彻底看透了,那是一个总爱挑头伸张正义,揪着陈院长往日的污点死缠不放,为别人的过错而义愤填膺,自己行事却又是另一副标准。生活中从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指点江山大义凛然,教导别人吃亏是福,轮到自己却又是一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市侩嘴脸。他们心里仅存的一点正义感,仅供表演。
    越想越愤怒,余浪心底的心魔蠢蠢欲动,脚下不觉加大了力气。
    张承兴头痛欲裂,拼死喊道:“浪哥,浪哥,我知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余浪不为所动。
    张承兴大哭了出来:“浪哥,你说过会保护我们的。”
    蓦然间,余浪心软了,往日众人嬉闹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张承兴还年轻,受了这次教训,以后未必不会改好。
    感受到脸上压力一轻,张承兴连滚带爬得闪到一边,大声喊道:“小祖,小祖,我想通了,我要转投黄河老祖门下,你出来,帮我杀光他们!”
    祝一鸣领着一众手下堂皇走进了张府后院,显然对这场大戏颇为满意,面上神情愉悦。
    唯有看到黄莹失魂落魄的模样,祝一鸣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走近了几步,轻轻拥住他:“莹莹,你不要害怕,和我回黄河剑派,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
    黄莹本来处在崩溃边缘,忽然与祝一鸣重逢,又得来这样一个温暖的拥抱,她彻底撤去了内心的防线,忍不住抱着祝一鸣哀哀得哭了起来。
    若是张承兴一心一意待黄莹,她此生决计不会再与祝一鸣有任何往来,可是到了此刻,她脆弱到只需要一个可以靠着流泪的肩膀。
    祝一鸣出现的恰到好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依仗武力强行带走黄莹必不能俘获她的真心,放大张承兴的阴暗面让黄莹彻底死心,自己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一切水到渠成。
    张承兴满脸堆笑:“小祖,小祖,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了,余浪便在你面前,杀了他们,杀了这对狗男女。”
    张承兴的笑容永远凝固在脸上,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工具,只有一死。他剧烈得喘息,不敢相信得一遍又一遍摸自己的伤口,又无限眷恋得看了一遍自己从小长大的院落,彻底丧失了生机。
    祝一鸣意气风发,今晚这一仗,自己彻彻底底胜过了余浪,这些年对此人的苦心研究总算没有白费,余浪的弱点便是心软,只要打好感情牌,余浪一定会露出破绽。
    忽然,他发现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心头极为不解,他明明才是那个大赢家。
    他低头,看到紧紧咬住嘴唇的黄莹在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
    刀是两刃的,一刃留在黄莹心脏,另一刃插在祝一鸣心脏。
    双刃匕首,是黄莹的贴身武器。
    这对无缘无分的鸳鸯,就这么缠绵又可怜得死在了一处。
    临死前,祝一鸣凄然大笑,三年里无数个艰难修行的日夜,睡梦里出现过无数遍的美丽笑容,与面前女子了无生意的脸融于一处。
    这是最坏的结局,这是最好的归宿,这是终于消散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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