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崽又如何,不就多了副耳朵和尾巴,反正是在咱们自己宗里养着,有什么闲话就让旁人说去吧!
    “师祖怎会嫌弃你们,”虞望丘重新朝俩崽崽伸出手,眼尾眯出了几条鱼尾纹,“来,再让师祖抱一抱。”
    俩崽崽闻声抬起头,重新露出笑来,同样信任地朝师祖伸出双手求抱抱。虞望丘的视线无意扫到阿正的手,面色陡然一变。
    他轻抓起阿正被黑纹缠绕的手指,蹙眉问方遥:“这是……冥纹?”
    方遥垂眸点头:“阿正和谢听都感染了冥纹……”
    这点她更没想瞒着师父。
    “可是阿遥,我瞧着阿正手指上的冥纹,似乎和别的冥纹不太一样?”
    虞望丘仔细打量,阿正手上的冥纹此时更像是纹身,贴在皮肤下并不动弹。阿正的精神状态也很好,一点也不像感染了冥纹的样子。
    “因为他的冥纹被暂时压制了。”
    虞望丘因为阿正身感冥纹而心下震痛,此时听到方遥的话,心下更震惊,不由得问:“人人都说这冥纹一旦沾染就只剩下几年寿命,无药可医,这世上还真有能压制冥纹的办法?”
    方遥看了看此时坐在虞望丘腿上,正支着狐耳想偷听的俩崽崽,她接下来的话,不适合让他们在场,便给苏明画发去一条传音。
    苏明画此时刚好在主峰顶旁的擂台和景郁一起练剑,没过一会儿,俩人就一起来了执事堂。
    景郁身后负剑,大步跨进来,嗓音爽朗:“师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一去,将近月余,且她为仙盟送信之事又是机密,就连师父都没有告诉他们,景郁和苏明画都以为方遥带着俩崽崽出门游玩去了。
    许久未见方遥,虽然她传音叫得是苏明画,景郁得知后耐不住就一并赶过来了。
    景郁的注意力在方遥身上,苏明画则一眼看到了师父怀中的俩崽崽。
    当发现他们头上的毛绒狐耳和尾巴时,苏明画神色一愣,继而弯唇笑起来:“阿正阿圆,你们哪里弄来的假狐耳和假尾巴饰品,大师姐给你们买的吗,好可爱啊!”
    说着,她上前两步,动手捏了捏阿圆脑袋上的那对狐耳。
    狐毛细绒柔顺,捏起来的手感又弹又软,竟然还带着点体温的热度。
    苏明画心下纳罕,这饰品做得也太逼真了?
    “呜三师叔轻点,这是真的!”
    阿圆伸出手,掌心紧紧捂住被苏明画捏到隐隐有点痛的耳朵。
    真的……狐耳?!
    “先收起来。”方遥皱眉对俩崽崽道,这还是在灵霄宗内,他们有点太放纵了。
    俩崽崽立刻心领神会,把狐耳一折,狐尾一卷暂时藏进了体内。
    苏明画和景郁四目震惊。
    “……我回头再同你们解释,明画景郁,你们先把俩孩子带去你们的院落,我还有事与师父相商。”方遥忙道。
    虞望丘也跟着出声叮嘱,语气郑重:“看好他们,尤其是阿正,不要让他接触到旁人。”
    “哦,好……”
    苏明画和景郁呆滞又晕乎地把俩崽崽带走了。
    大殿内安静下来,就只剩下她和虞望丘两人。
    方遥这才彻底吐露真相:“玄阴之体的血能够压制冥纹的生长和发作,阿正的冥纹之所以会被暂时压制,就是因为昨晚被阿圆喂了血。”
    虞望丘惊震地瞪大双眼,万没想到,这能压制冥纹之物竟然是阿圆的血。
    “冥纹没有消失,可见这法子并不能根治,且手心手背都是肉,怎可用阿圆的血来救阿正?”虞望丘的第一反应也是此计不通。
    方遥接着道:“徒儿亦是这般想的,所以打算跟谢听一起去西北,找寻能治愈冥纹的办法。”
    “你当真决定要去西北?”
    西北是比妖界更危险的地方,那里冥纹感染者众多,各个都是疯子,守拙就是在西北边陲受得伤,以至于现在都还不能独立走路,用轮椅代步。
    守拙的伤一直是虞望丘心里无法磨灭的痛,他实在担心方遥找不到解决冥纹之法不说,再把自己给搭进去。
    方遥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
    想到她的道侣和孩子都身感冥纹,虞望丘身为师父,虽然私心不想让她去,但也没有立场去阻值她,换成他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或许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决定。
    “徒儿此去西北,不知是否能顺利回来,也不知能否真能寻到解法,但无论如何,希望师父能庇佑好阿正和阿圆,尤其是阿圆是玄阴之体,其血能压制冥纹之事若传扬出去,徒儿实在担心她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虞望丘自然明白此事的利害,他回想了下:“当初执事殿测灵根,除了你我,就只有崔、耿两位长老,还有你那三位师弟妹知道,都是信得过的人,应当无妨,你若不放心,我再去交代他们一番……”
    三位师弟妹自然信得过,两位长老也是宗里老人。
    方遥也并非多心多疑,只是事关阿圆安危,她总是想再谨慎一些。
    “徒儿将此事和盘托出,是将身家性命都交托给师父了。”方遥抬眸对虞望丘说。
    她以前孑然一人,行事随性,无牵无挂,但如今有了俩孩子,他们就是她的身家,相当于她的半条命。
    而师父从小将她养大,是她最信任之人,她只敢放心把这半条命交予师父手中。
    虞望丘闻言动容,定声承诺道:“遥儿你放心,只要为师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我那两个徒孙。”
    有了师父的承诺,方遥心下安定许多,接着道:“师父,徒儿还有个不情之请,徒儿想用神识碎片再炼制出两副流光玉蝶,放在阿正阿圆身上……”
    先前虞望丘送给俩崽崽的见面礼,就是一对流光玉蝶,是很有用的防御法器。
    不过流光玉蝶只对杀意和致命的攻击有效,所以阿圆先前被庞提吞进肚子,流光玉蝶并没有触发。
    但当时若触发,以流光玉蝶的威力,会直接将庞提的喉囊炸破。
    如果用她的神识再炼制一副出来,就相当于是双重保险。
    这样万一阿圆遇到什么危险,她也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虞望丘点头:“炼制法器好说,只是抽取神识甚痛,你且得忍忍……”
    方遥没再多言,直接上前两步,单膝跪在了师父面前,将额头抵在他的膝间。
    虞望丘心下叹气,只好抬手覆上她的天庭之处,凝聚灵力,指尖捻动,从她的天庭往外抽去神识。
    方遥咬着唇,额头滴汗,一声未吭。
    片刻后,一条透明虚无的丝状物从她隐隐颤动的额角抽了出来,虞望丘将其搭在另一只手上,紧接着又去抽另一条。
    等两条神识碎片抽完,方遥身后的薄衫已经湿透。
    虞望丘看着手里的两条神魂碎片,问她:“你打算何时动身?”
    方遥定了定神后,站起身来:“今日。”
    冥纹这事实在耽搁不得,多耽误一日,谢听和阿正或许就要多忍受一次冥纹发作的痛苦。
    “那你且这等着,为师现在就给你炼。”
    ……
    方遥就站在执事堂里原地等待。
    两个时辰之后,虞望丘从内室里拿着刚炼制好的流光玉蝶走出来,总共三枚交在了她手中。
    “多出来的这枚是为师用神魂碎片炼制的,你带在身上。”虞望丘看起来神色如常,但是眉眼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累。
    方遥心下感动:“师父……”
    “去罢。”
    方遥转身走到大殿门口,虞望丘又忽然叫住他,慈蔼的嗓音带着些上了年纪的沧桑:“遥儿,你记住,不管是为道侣还是为孩子,万事皆要以你自己为重,毕竟你也是师父的半副身家……”
    方遥脚步顿住,心下一酸,明白师父是说她在他心里也是半个女儿,她有护女之心切,他亦如是。
    她当即回身,恭谨地行了一礼:“是,师父,徒儿谨记。”
    她从执事殿离开后,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她脚步不停地去了苏明画的院落。
    俩崽崽似是久等她不来,已经双双抱着被子,在苏明画的床榻上睡着了。方遥在他们贴身的衣襟里翻找到之前那片流光玉蝶,和新炼制的玉蝶用红绳串在了一起,又亲手挂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苏明画和景郁刚才又是讲话本,又是哼催眠曲,好不容易轮番把俩孩子哄睡了,看着方遥为他们戴红绳的动作,更是提着一口气,生怕把这俩祖宗又吵醒了。
    好在阿圆只是翻了个身,没有感觉到脖子上多了件东西。
    苏明画和景郁跟随方遥一直走到院落外,才敢说话。
    景郁看着方遥,语气复杂地问:“师姐,阿正和阿圆他们怎么会是狐族半妖?”
    “这还需要问么,谢听不是凡人,是狐妖呗。”苏明画摇头叹气,心道小师弟就是轴,如此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的问题,非要亲口来问大师姐。
    她这会子已经缓过惊讶来了,连一向爱护宗门声誉古板的师父都不甚在意俩崽崽的半妖血脉,苏明画更不会在意。
    当初谢听带俩孩子找上门的时候,苏明画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的样貌在凡人里太过俊美妖异,而且她总觉得方遥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光能看不能打的凡人。
    这不,果然是个狐妖。
    真相浮出水面,苏明画莫名有一种本该就应该是这样的认同感。
    方才哄俩崽崽睡觉时,她还趁机摸了两把狐绒尾,手感甚好。
    “师弟师妹,我得离开一阵子,这俩孩子就托你们多照看了。”方遥对他二人道。
    “师姐,你这刚刚回来,又要出远门啊?”
    “去哪里?何时归?”
    苏明画和景郁几乎同时问。
    方遥模棱两可道:“尽快。”
    ……
    想着谢听还在山下等着自己,方遥便没再跟师弟师妹们多言。
    辞别他们后,方遥赶忙御剑来到山下和谢听约定好的郊外树林里。此时天色近傍晚,视野不清,树林里花草灌木又密。
    “谢听?”
    方遥张望了一圈,都没找到谢听的人影,只好出声唤了两声他的名字。
    话音落,她身后的灌木丛里传来响声,她应声扭头,清冷月色中,雪白巨狐一步步从灌木丛里踏出来。
    它的体型比灌木丛高很多,她方才又没有看见它,应该是趴着躲在树丛里睡着了。
    “崽子们都送回去了?他们有没有哭闹?”
    白狐头上和背上沾得都是零碎的落叶,它抖抖身子,叶子飘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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