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玉惊呆半晌,此时也已略略回过神来,看着厅中众人辗转哀嚎,也是一阵阵心悸,方才若不是宇文远见机的快,早早伏在那座椅后面,现下自己还不知是甚么情形,再看宇文远也是神色慌张,额头上急的的沁出一层细汗来,连忙上前就要帮忙,只是满地血迹,落脚之处尽是一片粘滑,满厅血腥逼人,思玉姑娘家到底素来洁净,哪里还忍得住,站在一旁干呕起来!
    宇文远见思玉站在自己身旁,已是站起身来,见她面色难受,知她从未见过这般血腥场面,伸手在她背上一按,一股内劲缓缓而入,不过片刻,思玉原是苍白一片的脸上显出少许血红来,宇文远这才面带忧愁道:“我身上这些药不够!这可怎地好?”他此时有心让思玉出门找些大夫来,又深怕淳于中等人并未远去,就在近前逡巡,一旦遇上,思玉决然抵挡不住这几人武功,因此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都是百计无施,彷徨不定之时,忽听噗通噗通两响,两个身影自屋顶破洞而落,正是方才那四个手执银枪之人中的两个,宇文远登时一惊,千牛刀紧握,先将思玉护在身后,凝神再看,又是一人自屋顶跃下,手持竹杖,面色铁青,却是费公明,及到看见厅中场面,也是神色惨淡,连连摇头,立时将那杖头葫芦取了下来,倾出些丸药来,分给宇文远几人身上无伤之人道:“将这药丸从中分开,半粒内服,半粒捻碎敷在伤口之上!”宇文远正在焦急自己身上伤药用尽,赶忙接了过来,照着吩咐一一救治,费公明又厉声喝叫,原本在厅外躲开的淳于家门徒、家仆,这才一一走了出来,将这厅中死伤之人分开,费公明这才一一救治,淮南费家本就是武林世家,于这医道一途,虽不及峨眉三医那般出神入化,那也是登峰造极,这些弩箭外伤虽重,也看不在他眼中,只是不少人被命中要害,已然无救,便是峨眉三医来了,也只能望洋兴叹!
    费公明在厅中游走一圈,众人惨嚎之声渐低,只有几人伤势颇重,仍是呻吟不已,忙乱之际,有些伤势较轻之人已然勉力支撑着离去,有些淳于家人好心要上前搀扶,也被推在一边,费公明自是看在眼里,知道淳于中这一手,将淮阴淳于家跟整个两淮武林结仇,等厅中这些人伤势一好,只怕淳于家再无安生之日!当下思量片刻,拿过那家主令牌,又依原合上,仍是完整令牌一块,丝毫看不出一点缝隙,这才将那令牌交在高子羽手中道:“高掌门!这几****暂领淳于家令牌,先替淳于家抵挡一阵再说!”他知高子羽在两淮名声颇响,武功又高,又是修道之士,秉性恬淡无为,就算有人上门寻仇,也不至于让这仇怨越结越深,又转过头对铁胆程雄,一指那些劲装汉子道:“程总镖头,你先派人将这些人尽数看管起来,待咱们审问明白了,再来处置不迟!”铁胆程雄素来同老君寨寨主与丐帮交情不错,今日眼见李如蛟伤重而死,丐帮几个长老也是死伤惨重,早已是怒火填膺,见费公明吩咐下来,立时命人出去传令,他这武信镖局本就在淮阴城内,不多时便是数十趟子手、镖师领命而来,见了厅中惨状也是一惊,程雄也是咬牙一指那些劲装汉子道:“将这几个畜生给我绑起来,捆到镖局后院树林里去,等我回来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远哥儿,今日之事已毕……”费公明回头见宇文远同思玉仍是看着厅中有些呆愣之意,思玉脸上更是有些不适之意,却是过来道:“不成想弄成这般狼狈之状,还走了元凶首恶,费某实在有负迟道长和麦二庄主托付!一应后事费某自会安排料理,你先陪着这位姑娘回去歇息便是,这几日不要擅离淮阴,只怕那鹫神并未走远!你二人若是有些差池,费某可当真跟迟道长同麦二庄主交代不起了!”
    “这淳于中怎地会有唐门暗器?难不成川中唐门也……”思玉此时已是略略神思渐复,仍是有些惊恐道,费公明脸上惨然一笑道:“川中唐门决然不会做此事情,只是谁家不曾有几个不肖子孙?淳于正英雄一世,辛辛苦苦创下的名头,今日就算是被这淳于中尽数毁去!两位且请回去歇息,此处费某自会照料,若有消息,自然有人前去通报远哥儿!”宇文远费公明长叹一声,转头而去,有心再想问问那两个执枪之人淳于中究竟逃去哪里,却见费公明早已吩咐铁胆程雄将那两人押下,动了几下嘴唇,到底没问出话来,思玉却是一扯他衣服道:“远哥,走罢,咱们且回去!”说罢也不管宇文远应不应允,扯着他便往外走!
    两人到了大街之上,见外面正值午后,一轮太阳懒洋洋挂在西边,街上此时也是活泛起来,人声嘈杂,间或几个顽童嬉戏打闹追逐而过,再想起里面方才那一阵机弩乱发,血光四溅的场面,只觉得恍若隔世,宇文远不由摇摇头叹息道:“以前只听旁人说武林中刀光血影,人心诡诈,乃是极为凶险的所在,那是还自不信,如今身在武林,才知道这其中凶险,难怪师祖和独孤先生那般高人,都是优游世外,隐逸林泉,再不理这红尘俗事……”
    “这你可错了!”思玉也是看着街上熙熙攘攘人群道:“师祖和独孤先生,也是这红尘中人,只不过他们从不愿轻动杀机,若是不理红尘俗事,师祖当日又何必救你?独孤先生又何必独自前往万山庄?只不过到了师祖和独孤前辈这般境界,早已将这世事看开,对那些红尘俗事,从来不挂于心,倒不是置之不理!”宇文远闻言也是一笑道:“师姐教训的是,咱们且回去歇着,静等费家主音讯罢了!”
    “不用等啦!”思玉却是摇摇头道:“你还没看出来么?今日之事,乃是两淮武林一件大事,方才费家主话里话外,已然说的很明白,今日他亲自出马,又有两淮最有名望之人助阵,仍是让淳于中走脱,李寨主甚或不幸身死,丐帮那几个长老也是非死即伤,若是传了出去,人家只当费家主计算不周,绝不说淳于中机谋太深!你等着瞧罢!过不了几日,两淮武林便视淳于中和这淳于家为死仇,若不然费家主也不会让高掌门暂领淳于家家主令牌,也是想借着高掌门名望替淳于家抵挡一二罢了!你我乃是外人,费家主心高气傲,又是一方武林领袖,岂能借着外人之力来平息此事?可怜淳于家为人所陷,落到如此地步,这淳于中当真可恶!”
    “难道说费家主就任凭淳于中这般逃脱么?”宇文远听思玉这般说,也是低头沉思片刻,忽然抬头问到,思玉脸上无奈一笑道:“哎……榆木脑子,淳于中今日让费家主这般脸面无光,淮南费家岂能容他淳于中活在世上?若是费家主不理会那鹫神,何不自领淳于家令牌,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宇文远这下才略有所悟,脸上自失一笑道:“这些门道,我可想不来,若不是师姐你提点,我还当费家主就此罢手呢!”
    两人一路边说边谈,早已到了那酒家门口,还未进门,就见那小二站在门口,脸上颇为神秘看着两人笑道:“公子、小姐回来啦,那欢喜郎中医道如何?怎地不见给两位开了药方来?”思玉见他当自己二人果真是去见那欢喜郎中,再看宇文远一脸尴尬,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便将宇文远怀中千牛刀拔了出来,打量一番那小二道:“那郎中说了,我家哥哥这病,须得一个伶牙俐齿,嘴头活络之人的舌头才能治,也曾提到小二哥你乃是这淮阴城中第一能说会道之人,替他拉了不少生意!让我跟掌柜的商量商量,出个高价,买一条舌头做药引!不知小二哥意下如何?”那店小二见思玉手中短刀精光闪烁,眼光不住在自己嘴边看来看去,赶忙伸手一捂嘴巴,含糊不清道:“姑……姑奶奶说笑……说笑了,小的……小的笨嘴拙舌,这舌……舌头没甚……没甚药效……姑奶奶还是……还是另寻高明……另寻高明!”
    “那你往后就给姑奶奶将嘴巴闭严实点儿!”思玉脸色突然一变道:“若是我再听你胡说八道,我便跟你家掌柜出一千两银子将你这舌头卖了去!”那小二连忙放开手要应声,见思玉眼珠一瞪,又赶忙将嘴捂住,只是连连点头,思玉这才将短刀收了吩咐道:“赶紧去备一桌酒菜来,再多多烧些热水,准备着姑奶奶我洗浴!”说罢便拉着一脸苦笑的宇文远登楼,
    “姑奶奶,公子爷……那个……那个……”两人哪知刚走两步,那小二又是叫了一声,思玉登时面色一沉,回头道:“怎地?当真要卖你这条舌头么?”那小二连忙又是捂住嘴巴,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小的我只是告诉公子爷一声……您家中来了一个……一个人,现就在你房中歇着……说道你若回来,让小的立刻请你上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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