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远哥这几天似乎有些不对,怎地成天忧心忡忡的样子?”自迟老道将这无怛心法尽数讲解,宇文远三人每日里都是用心琢磨,连着十余日,几人都是寡言少语,只是卢颖儿始终觉到宇文远这沉默少言中似乎还多了一份忧虑的意思,不是终日一语不发,便是整夜抬头望天,这晚宿营之时,不免在迟老道跟前试探试探,看他是否能猜出宇文远这般样子到底是何原因。
    “我看宇文兄弟像是在琢磨甚么武功一般……可是甚么武功能让人这般忧虑?”李徒郎这些日子也觉道宇文远与往日不同,口中总是喃喃自语那两句“虚不可空、实不可满”,迟老道却看着宇文远道:“武学境界,至高深处,莫不由心而发,远哥儿人虽鲁莽,也只是情之所至而已,心底其实明白的很吶!”
    “他明白,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卢颖儿看着宇文远道:“那他这双手上下,是在作甚?”迟老道此时也是越看越奇,宇文远虽是坐在地上,眼望星空,双手却在身前缓缓翻飞上下,像是在比划甚么招式一般。李徒郎坐在卢颖儿身边,面带疑惑道:“这般手势,难不成是甚么掌法么?”
    “是了,是了!”迟老道脸上忽然一震道:“李家哥儿说的不错,正是掌法,看来这无怛心法,算来倒是远哥儿领悟的多些!”卢颖儿看着宇文远双掌不住上下,忍不住道:“这掌法绵软无力,还要琢磨这么久么?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这手势!”
    “忧自秋水起,思从孤鸿来!莫要寻思反了!”迟老道忽然朗声吟到,远远坐着宇文远身上跟着便是一震,上上下下手势猛然间停了下来,回头满面疑惑看着迟老道,李徒郎同卢颖儿也是一脸迷茫,不知道迟老道这两句到底是甚么意思。
    “哈哈哈,果然如此”迟老道见宇文远手势一停,哈哈大笑,看着宇文远道:“秋水虽广,不及北海,孤鸿蹁跹,不知所往,望海潮掌法到了秋水势,已落巢窠之内,无论掌势内劲,虽是浩浩汤汤,繁复无比,却有末路之势,再无进境,此乃忧之生也,所以孤鸿翻飞,彷徨无定,岂不知那苦海无边,怎及佛法广大?你怎地忘了那一个‘忘’字?”
    “忘?”宇文远刚要起身过来,听迟老道说出一个“忘”字来,忽然又坐倒在地,双目出神,心中也是暗自思忖,当日自己师父在西湖别院讲祖师爷武功来历之时,确实曾讲过自己这路武功有入世、知世、忘世三知之道,自己怎地将这一节给忘了?所谓入世不由我,知世因此心,若忘来时路,此身是何人?这望海潮掌法六势三变,到了这孤鸿一路上,正是这忘世起手,可笑自己竟然一直在这一个“忧”字上做功夫!念头至此,脸上顿时大悟,转过身来向着迟老道磕了三个头道:“多谢道长指点!”说罢飘然起身,双臂一展,上下蹁跹,此番却不似这些日子以来那般软弱无力,倒像是要振翅而起一样,卢颖儿同李徒郎都是看的惊讶无比,怎地迟老道不过寥寥几句,宇文远竟然能从中悟出一路掌法来!
    “不错,不错”迟老道看着宇文远,脸上满是欣喜对着还在发愣的卢颖儿和李徒郎道:“远哥儿从此跟你们武学有别咯,这孤鸿手一通,望海潮掌法精义渐显,你们俩可有的追了!”宇文远此刻却收势过来,满脸感激之意道:“若不是道长出言指点,只怕我如今还在那一个‘忧’字上做文章呢!道长武学果然通幽入微,晚辈佩服!”迟老道呵呵笑道:“其实那不是我的话,那是秃驴当年自悟这孤鸿手之时所说的话,难怪老杂毛这几日一直觉得你这样子有些怪异,原来你是有感于这无怛心法之中形神、虚实之意,竟要领悟你家掌法第五势上的意思,若不是李家哥儿提醒,老杂毛也想不起来,不过你虽是悟出这其中意思,但这内功根基还是有些欠缺,因此还是有些形过与神的意思,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须得慢慢来!”卢颖儿和李徒郎此时才明白,宇文远在这无怛心法之上所得,看来远比自己二人要深的多,不过这也是他内功到了这个境界,自己两人如今内力不够,自然也无法领悟更多,因此都是相视一笑,毫无羡慕之心,反倒都有些题宇文远高兴之意。
    当夜宇文远将这孤鸿手忍不住又琢磨了一番,迟老道知他乍有心得,又是少年心性,自然有几分喜悦在其中,自己也有几分欣喜之意,须知这孤鸿手乃是望海潮掌法其中破关所在,若非心境通透明澈到了一定地步,便是出言指点,练功之人也未必就能参悟,宇文远此前定然也曾参悟过孤鸿手,却始终不得其法,今夜一点就透,看来自己这无怛心法到底起了效用,如此以来,宇文远心性渐趋平缓稳重,或许当真能看破世情,到时候万一思玉死讯是真,宇文远也不至于有甚么鲁莽之举。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明,部落便已启程,李徒郎自是要到前面安顿一番,便匆匆赶来后面车上与三人相聚,迟老道与宇文远见他这般急急忙忙,脸上都是一笑,心中自明。当日他在哪山上布阵迎敌,横刀跃马,弯弓发箭之姿,颇让卢颖儿心动,要知卢颖儿虽是江南姑娘,胸中却时常有一番塞北豪情,李徒郎为人又极是英风豪迈,虽在塞外,所知所学也是极为广博,倒有几分文武双全之意,颇有当年乃祖李世民上马为将,下马为文的气度,比起宇文远木讷厚重,自然更得卢颖儿钟情,两人相处这些日子,李徒郎自然也明白卢颖儿心意,知道这江南姑娘看似柔弱,实则另有一番刚强性格,你来我往,难免情愫暗生,倒似一日也离不得一般,虽在迟老道面前要循规蹈矩,可只要同在一车,四目相视,便觉心中十分满足。迟老道与宇文远与他两人朝夕相处,自然也看的出来,只是碍着卢颖儿姑娘家面子薄些,不去说破罢了。
    “前方示警!”李徒郎刚刚到了车上坐定,还未来及给迟老道行礼,就听前面有人高喊,脸色顿时一变,就车上站起身来,果然远处尘土大起,像是有千百骑奔驰而来一般,赶忙就车上高声发令,整个车队登时停下,十几人便纵马而出,将四周随着车队一同行进的牧畜全数收揽,赶到车队后面,李徒郎这才一声唿哨,什伐赤应声而至,李徒郎翻身上马,看着卢颖儿道:“卢家妹子与道长再后稍待,我前去看看是甚么人来犯!”
    “那不成,我也得去看看!”卢颖儿却不愿和部落老弱妇孺一同再后,再者这十数日来,一直都是在这车上,也是十分气闷,当下俏脸一仰,也不管李徒郎与迟老道应不应允,径自去牵了一匹马来,翻身上马,将自己青霜剑噌的一声抽出,便要跟着李徒郎往前而去,迟老道摇着头,颇有几分无奈笑道:“我这几日方才说远哥儿往后叫不得一个‘莽’字了,怎地你却这般鲁莽,来人不知是敌是友,你便持剑相迎!”卢颖儿被自己师父一说,脸上不免一红,知道自己方才一时情意所致,只要同李徒郎并肩迎敌,却忘了现在连来者何人都不知,迟老道看了一眼宇文远道:“罢了罢了,远哥儿,咱们一同去看看再说!”说罢两人也翻身上马,迟老道这才嗔怪道:“把你的剑收起来,就算是敌人,也要看的明白才是!”卢颖儿这才极不情愿将青霜剑插回鞘中。
    四人当下纵马来到前面,部落之中早已列阵完毕,李徒郎瞭望一番,就见前面尘土飞扬之中,旗号招展,当中一支大纛高高举起,不免有些诧异道:“这不是军阵,倒像是哪里来的部众一般,咱们难不成误入那部草场了么?”卢颖儿却四处打望一番道:“不管谁家草场,也得让人路过罢,若这般就不分青红皂白,聚众来攻,今日看来当真要大战一场了!”迟老道眼光锐利,看了半晌道:“的确有些奇怪,这些部众来势虽极,却并未带着兵器,只是带了旗幡而已!”
    “是么?”李徒郎听罢,脸上不免一怔,当下立在马上,往远处瞧了半晌,此时那部众距离已近,就听一阵号角齐鸣,声音甚是低沉,李徒郎脸上登时一喜道:“哈哈,不是什么部落,是也速该兄弟来了!大家不用戒备了”说罢双腿一夹,什伐赤一声长嘶,就地疾驰而出,直奔那大纛而去,对面来人见李徒郎过来,势头顿时一缓,隐隐便听见一阵阵欢呼之声,也有一匹马飞奔而出,正是当日在那小山后故弄玄虚的也速该,卢颖儿见不是敌人,脸上神情倒是一松,迟老道却有些诧异道:“怎地这就算到了地方了么?此处水草也不甚丰茂,他这部落为何却在此处扎营?”
    “或许是预先来迎也未可知!”宇文远见那些部众大多数人都是执旗而来,坐下奔马都有疲累之意,不免揣测到,迟老道却是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一眼宇文远笑道:“看来远哥儿如今也明白如何察情观势,老杂毛这心法到底算是有成了”,宇文远脸上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迟老道已知便是如此,却故做此问,用意自然是看他如何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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