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李家哥儿年纪不大,竟然有这份胸怀!了不起!”三人静静听完李徒郎之话,呆了半晌,迟老道忽然满面敬佩,大拇指一挑赞叹一声,摸着自己头顶,尽是慨叹之意道:“你能将世情看的如此透彻,实属难得,早年间武林中一场大风波,便是因这复国而起,其中多少诡谲阴谋,恩怨仇恨,终至于大宋武林元气大伤,至今令人感叹!”宇文远也不想这李徒郎竟然这般慷慨,甚么武功秘籍,千古基业,都看的如同云烟一般,自己跟他比起来,多少有些执拗不化了,只觉此人非但气宇过人,心胸也非旁人能及,就是与独孤胜比起来,也少了一点好强争胜的念头。李徒郎却笑道:“我家祖传崇尚老庄之道,在下虽在大漠,也多有诵读,读的久了,不免也就万事不挂于心罢了!”
    “我倒是有一事不解……”卢颖儿也是一脸敬佩,语气中略有疑问道:“方才远哥说,子嗣何存,那意思便是说,不知道这唐朝宗室后人藏在哪里,怎地那老丈又能参悟出你的所在?看来这一句其中,只怕跟那些‘十午’‘青云’有些相似,里面藏了隐语罢?”
    “姑娘果然聪慧!”李徒郎哈哈一笑道:“其实这子嗣何存,并非是说不知那子嗣存于何方,乃是说这子嗣存于何方!”宇文远同迟老道听他此话都是一愣,怎地这李徒郎说话也是这般云遮雾罩,教人摸不着头脑,倒是卢颖儿听他方才那句莫名其妙之话,一阵沉思道:“何存?这个‘何’字,难不成是某人,或是某地之称么?”
    “不错!”李徒郎见卢颖儿果然心思缜密,脸上故作神秘一笑道:“这个‘何’字,乃是当年我祖太宗皇帝麾下一员重臣,在下倒想请姑娘猜猜看,此乃何人?”
    “何?”卢颖儿听他是要考一考自己的意思,抿嘴一笑,口中喃喃道:“重臣?唐初重臣莫过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只是这二十四人中似乎并无姓何或是名字中带何之人……再往下算,便是玄武门建功,举荐马宾王为相的常何了,可常何虽然忠心,后人多在河北,唐末丧乱,河北为兵家必争之地,自顾尚且不暇,那还能藏下唐朝宗室后人?”迟老道和宇文远见她口中念念有辞,都是满面疑惑看着她和那一脸笑意的李徒郎,卢颖儿正在沉思默想,忽然见几人都看着自己,宇文远和迟老道眼中都有几分期待之意,不由脸上一红,转头向着那草原上望去。
    “我知道了!”卢颖儿看见这苍茫草原,脸上忽然一震道:“契苾何力!唐太宗殿中重臣,除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外,还有两位异族名将,一位叫做阿史那社尔,还有一位便是铁勒九姓之一,契苾部落首领契苾何力!千牛卫原来是将那唐朝宗室后人藏到契苾何力的部落之中,因此你辈辈生于草原,是么?”迟老道同宇文远听这名字都是有些发懵,若说这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两人多少还知道几位,但这契苾何力何许人也?竟然是唐初重臣?
    “正是契苾何力!”李徒郎听卢颖儿叫出名字来,脸上顿时再无笑意,满面郑重道:“契苾何力乃是当年铁勒族中出类拔萃之人,堪称一时名将,忠心耿耿,太宗皇帝曾言:此人心如铁石,必不背我,当太宗离世之时,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请求自杀以殉葬,幸得太宗遗旨两人不得陪葬,这才作罢,后契苾何力病逝,终得陪葬昭陵,也算是他一缕忠魂得以安慰!不过契苾何力虽举族内附,仍有一脉在草原逐水草而居,世代奉太宗皇帝为可汗,以契苾何力为首领将军,唐末丧乱,战祸纷起,不少契苾后人便北归大漠,重操旧业,养牛牧马,遥奉唐室宗祠而已,忠心之铁,自契苾何力以来,至今数百年从不改易,到了朱温大肆诛灭唐朝宗室之时,千牛卫中许多忠心耿耿之人便护送那唐朝后人远赴大漠,交于契苾部落收养,只待复国有望,便重行归国,谁知这一去,便是数百年,这数百年间中原物是人非,朝代更易,当年煌煌大唐,也成了史书一页了!”
    “原来这个‘何’字,却是契苾何力,何存,便是在契苾何力哪里存着的意思!”迟老道此刻脸上也是一片肃正之意,微微叹道:“唐亡至今,数百年间多少帝王起落,契苾何力后人仍以李唐后人为主,这心如铁石之言,看来果然有些道理!一代雄主,到底有识人之明吶!”
    “难怪你方才一直盯着远哥千牛刀”卢颖儿一笑道:“只怕以为我们也都是千牛卫后人,前来寻你踪迹的罢?”李徒郎爽朗一笑道:“也不全是,我这几日在马市上已见过老丈多次,每次都是形色匆匆,不像是个来做买卖的人,倒像是在打问甚么事情一般,今日两位同来,宇文兄弟身上又带了千牛刀,在下只当三位当真是来寻我的,不免言语中试探试探,不过现下看来,三位倒像是另寻别人,不知是甚么人?”
    “我们是来寻我师父的!”宇文远心中此刻倒有几分惭愧,自己身带千牛刀,按说已是李徒郎下属,却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莫说比起这契苾部落,就是比起自己义父余南山,也多有不及,见李徒郎问自己三人来历,便也不隐瞒,直言相告。李徒郎反是一愣,脸上笑道:“宇文兄弟这师父,若没个相貌来历,却怎地去寻?”
    迟老道看着宇文远哈哈一笑道:“我这哥儿性情爽直,说话总是直来直去,李家哥儿也是爽直之人,与咱们不过片面之缘,这数百年隐秘,都肯之言相告,我看你二人倒是做得兄弟!咱们也就不再隐瞒甚么了,他师父乃是一个癞头秃驴,曾与我三人约在此相会,至今不见,咱们便是寻他来的。”
    “秃驴?”李徒郎想了半晌,忽然笑道:“老丈说的莫非是和尚?这关内的和尚如今都还俗了么?怎地这么多人来这关外找和尚?”
    “还有他人再找么?”宇文远神色猛的一惊,李徒郎略微有些愕然道:“三位还未来时,多曾有人来这里打问众人是否曾见到一个破衣烂衫的和尚,你们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那些人都不是寻常打扮,多是关内武林中人士!”
    “那他们现如今往哪里去了?那和尚是一人还是两人?”迟老道心中不免有些惊讶,难道说癞和尚行踪已漏,又被人跟上了不成么?赶忙问到。李徒郎略一沉吟道:“马市上倒是曾有人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和尚往西去了,并不曾见有其他与其同路,那些武人一得消息,便也往西而去,等三位来时,此事已过去三四天了,看来这和尚便是宇文兄弟师父了,怎地这么多人寻他?”
    “此事说来话长……”迟老道此刻心中倒有些犹豫之意,这许多武林中人追着癞和尚而来,自然是因为当年秦府之事,癞和尚在这城中连印记都不及留下,可见当时情势之急,但如今思玉下落不知,癞和尚又身处险境,自己三人究竟是往那一边才是?
    “师父,不如咱们去寻大和尚,让远哥往东再去寻思玉姐姐下落?”卢颖儿见迟老道脸上面露难色,已知他心中有些委决不下,沉思半晌到,迟老道看看宇文远,忽然摇摇头道:“不可,远哥儿性情急躁,一人东去,万一路上有甚么闪失,我跟秃驴没法交代!”宇文远自己心中也是一阵琢磨道:“道长,你便让我东去罢,如今我师父师姐都有危难,咱们只能分头而行,我便答应道长,此去绝不妄为就是!”
    “那也不成!”迟老道此刻当真是左右为难,但宇文远一人东去,此事万万不可,宇文远对思玉牵挂之深,他心中尽知,虽然此刻宇文远说“绝不妄为”,但真若是他一人东去,一旦听到些不堪言之事,以他性格究竟会做出甚么事情当真难以猜度。可自己若随宇文远东去,就算这李徒郎是信义君子,自己也决不能将卢颖儿置于这大漠草原之中,况且追踪癞和尚而去的,定然都是武林高手,李徒郎虽有武艺,也多是战阵上的功夫,卢颖儿就更不必说,如今只是学了些招式而已……思量半晌,不免重重叹了一口气,着实不知如何才好。
    “老丈”李徒郎见他三人往东也不是,往西也不少,迟老道脸上尽是一副左右为难之意,不免问道:“不知有何事情如此为难。”迟老道长叹一口气,也不瞒他,将思玉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将那夜自己同宇文远夜探金宫所听见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这才苦着脸道:“如今一人在东,下落不明,一人在西,情势危急,倒叫老杂毛好难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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