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点,景岚眼神直直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机。
    她敢肯定在采访见刊后,钟和岳一定会打电话过来。不光是为她打抱不平,更重要的是这采访记者挂的可是那个他讨厌的名字。
    果不其然,九点一刻刚到,手机就震动起来。
    景岚没着急接,等它响了一分钟自动挂断。
    既然要做戏当然就要做足,她将手机搁到一旁开始做起自己的工作。
    钟和岳电话打不通,心里虽然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等景岚回电话。
    景岚盯着时间,五分钟过去她回拨了钟和岳的电话。
    “钟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她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低沉,“刚刚我去送资料了,没有带手机。”
    钟和岳听出了她的异样,无数个疑问开口时变成了一句关切。
    “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
    一句没事在钟和岳听来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敢说。
    “怎么突然…变成了她的名字?”
    “只要报道发表出来就好了。”景岚适时啜泣了一声,“是谁的名字都没关系的。”
    钟和岳捏紧手中的手机,他毕竟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这其中的肮脏又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的景岚同那时的他一样,无权无势,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所有可以伸张正义的渠道全都被那些所谓的上层人攥在手里。
    这是底层人的悲哀,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但今时不同往日,钟和岳如今有了反击的资本。
    这一刻,他决心帮助景岚,不仅是为她,也是为了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
    挂掉电话,钟和岳转头在通讯录里找到何砚州的电话拨了过去。
    响了几声,电话就接通了。
    “砚州,你们电视台的记者还挺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何砚州正在开车,被他这么一说有点摸不着头脑。
    “发生什么事了?”
    钟和岳与他关系匪浅,但没有将景岚的事情和盘托出,毕竟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记者,他也不敢保证何砚州的天平不会挪到王蓉月这个知名记者身上。
    “你们王大记者采访我的时候可没她稿子里写得那么认真。”
    “你的意思是她的稿子不是自己写的?”
    “我可没说,我只是觉得从她那天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个会这么夸我的人。”
    何砚州听他讲话感觉就像陷入了一个圈,绕来绕去的。
    “采访那天发生什么事了?”
    钟和岳见话题步入正题,就把当天王蓉月态度如何嚣张如何瞧不起人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何砚州听完以后沉默了一阵,“跟她一起的人,是景岚吗?上次你在创峰投资会上见过的那个女孩。”
    “是啊,那姑娘长得漂亮,我肯定记得。”钟和岳手指敲着桌面,“她倒是挺正常的,就是可惜跟了个这样的领导。”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去核实的。另外我替王蓉月向你道个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道歉就算了,那个小记者已经替你们道过了。不过要是我一不小心污蔑了那位大记者,记得替我向她道个歉了。”
    “放心吧,我会查个清楚的。”
    挂掉电话,何砚州坐在车里迟迟没有下车。
    如果钟和岳说的确有其事,那么景岚那天异常的表现就有迹可循了。
    想到这他快步来到办公室,打开财经中心网站找到钟和岳的那篇报道。
    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何砚州又翻找到王蓉月以前的新闻报道。
    对比了数十篇,果然有一些异样。
    王蓉月的遣词用句十分犀利,带有强烈的主观风格。而这一篇最新的报道虽然风格有些类似,但还是看得出较以前相比客观许多且用词都比较中性化。
    如此细微的变化,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但他在文字这方面格外敏感,所以何砚州敢肯定这篇最近的报道一定不是出自王蓉月之手。
    何砚州双手撑在桌面,手背摩挲着下巴。
    想了一会,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张部长的电话。
    “何部长,有何指教啊?”张部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谄媚。
    “今天晚上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张部长闻言一愣,“我记得何部长一向都不爱参加这种应酬的,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来电视台不久,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咱们财经部。”何砚州说,“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和一个人拉近关系最快的地方就是在酒桌上。”
    见他提到何均良,张部长岂敢不答应。更何况他本就是自己的上级,人家都发话要去了,自己哪还能拦着。
    景岚不知道钟和岳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至于他是否会按自己所想的那样去做,得看今晚了。
    饭局定在晚上7点,电视台这边的人因为是邀请方所以得提前半个小时到达酒店。
    她是员工,所以会跟着王蓉月一起乘车去。
    六点,景岚带着用封尘袋装好的衣服和化妆品来到卫生间。
    她将衣服换上,用皮筋扎了个丸子头。
    她五官生得立体,连被称作死亡发型的大光明在她身上都格外惊艳。
    景岚化妆技术娴熟,她深知该如何利用化妆品在脸上扬长补短又宛若天成。
    20分钟过去,王蓉月发了个短信通知她去停车场汇合。
    收拾完,景岚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从今天起,她将正式踏入这个社会。
    这二十多年来,世界泼在她身上的肮脏与罪恶,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以后她必定一点,一点,以数十倍的痛苦还回去。
    景岚闭上眼睛做了三个深呼吸,再次睁眼时,表情已恢复了镇定。
    来到停车场,王蓉月一见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复杂。
    虽然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可一站在景岚面前却变得黯淡无比。
    作为一个女人,王蓉月不得不承认,眼前人的美貌是少有人能比得上的。
    但那又如何,自己对付这种小白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作为一个前辈,就该好好教导一下现在的年轻人,让他们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吃人的社会可不是长得漂亮就能生存下去的。
    车开了二十分钟,几人到达酒店,由服务员带领去往四层。
    这家度假酒店是创峰旗下的一个子公司所建立的一个酒店品牌,主打度假休闲与办公,许多达官贵人谈事情都会首选这家酒店。
    整个四层算是一个大包厢,从电梯里出来就能看得见一扇玻璃大门。服务员打开门,屋内人的眼睛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景岚低着头跟在王蓉月身后,即使如此,她仍能感觉到人们投来的炽热眼光。
    “王大记者来啦!”说话的是新闻部副主任,一个地中海中年老男人,“这后面的小姑娘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
    “这是财经部新来的一个记者,叫景岚。”张部长忙回答,“还不快过来跟主任打个招呼。”
    在王蓉月不悦的眼神中,她走上前向在场的领导们打了招呼。
    在一群磕碜的老男人中间,何砚州显得格外瞩目。
    也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景岚知道,钟和岳没有让她失望。
    “何部长,我叫景岚,是财经部新来的记者。”
    何砚州点点头没有说话,一副两人初次见面的模样。
    自从拥抱后,两人没有再见过面,他感觉自己和景岚的关系就像隔了层纱怎么也看不透。
    但今天早晨听钟和岳说了那件事以后,他就更加怜惜眼前这个女孩子。明明可以靠自己在这个社会上发光发热,偏偏总有人想把她拉进阴暗的沟渠里。
    何砚州不想看见这样的情况发生,更准确的说,是舍不得。
    “来电视台几个月了?”副主任问。
    “刚好三个月。”
    “哪里人呐?”
    “阆西的。”
    听到她是来自有名的贫困区,孙主任的眼神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大学刚毕业吧,看着跟我女儿差不多大。”
    在副主任猥琐的眼神下,景岚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明年毕业。”
    副主任还想要继续问,何砚州却是突然插嘴。
    “主任,王记者他们都穿着高跟鞋呢,别让人站太久。”
    “对对对,王记者,小景快过来坐。”
    副主任本想让景岚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但何砚州却抢先挪了个位置,让他的计划落了空。
    刚坐下不久,大门再次被打开,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创峰现任老板,邵岐。
    见他来了,电视台的人都起身迎接。
    “邵总,别来无恙啊。”副主任伸出手。
    “孙主任,好久不见。”
    邵岐礼节性地握了一下,随后在他左边的椅子上坐下。
    见人都到齐了,孙主任便向一旁的服务员使了个眼色上菜。
    邵岐坐的位置正对面正好是景岚,他瞥了一眼。
    仅一眼,眼睛便再难挪开。
    他看她与一旁的女生说着话,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一个月牙。雪色大衣衬得她皮肤分外白皙,仿若一块上好的羊脂软玉,无一丝一毫杂质。
    或许是眼神太过明显让对方察觉到了,只见她看了过来,与自己的眼神接触以后便立马慌乱地移开了。
    恰逢这时,服务员端着菜鱼贯而入,两瓶白酒也被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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