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芒大师面上浮起了一片阴影道:“不然!假使这事情不牵扯到陈宋以外的人,我们大可不必如此。如今既有马彦行为他撑腰,其他尚有能人,我们这么做就没有什么显得不对了!何况……”
    她顿了顿道:“那哈萨克姑娘依梨华的介入,难免不把她师父太阳婆扯出来,这也是一个很讨厌的人物,我们不得不请几个朋友出来。”
    宇文星寒被她说得怦然心动,当时耸着灰秃秃的眉毛,问道:“我们找谁呢?”
    老尼呵呵一笑,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转,含有神秘的意味,慢吞吞地说:
    “这人多在三日,少在目前就会上门来访,二位不必为此发愁。”
    她这话一出口,二人不禁又惊又喜地互相对望了一眼,李海摸了一下脖子咧口笑道:“咦!大师,咱们一块出门的,你什么时候去找的人呀?这倒是怪!”
    剑芒含笑道:“并非是贫尼有意瞒着道兄,实在是这位朋友生就古怪个性,生平最忌别人干扰他的清静,所以贫尼酌量之下,还是自己先去一趟为妥。”
    李海惊异道:“这位朋友是谁呢?他和大师又如何相识?居然甘听驱使!”
    剑芒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
    “说起来,二兄对此人,即使不认识,也会早有耳闻的。此人如肯出力助我们,只怕南海一鸥马彦行也要出一身冷汗!”
    宇文、李二人目光紧紧逼视着她,急于一听下文,老尼姑不便再卖关子,当时振作了一下道:“二位还记得数十年前大悲寺之劫么?”
    二人都怔了一下,各自点头,同声道:“记得!记得!”宇文星寒张大了瞳子道:“怎么,这与那人有关么?”
    “当然有关。”
    老尼笑得脸上的褶子全挣开了:“宇文兄当记得大悲寺自老方丈以下,八堂高僧,在一夜之间,遭了劫难,那杀害他们的是……”
    宇文星寒插口道:“哦!莫老甲……是他?”
    李海也张大了嘴,吃惊道:“是这个魔头?”
    老尼颔首道:“正是,就是他。”
    宇文星寒拂袖道:“此人武功固是出神入化,只是为人太过狠恶,心性残酷,无情无义,我们不能找他。”
    他说着,有些怒形于面,剑芒大师不禁被说得脸色一红,嘻嘻一笑道:“宇文兄,你错了,贫尼请他出来,并不是要与他交朋友,贫尼又何尝不知此人的心性?只是……”
    她冷然哂道:“这莫老甲那一身功夫,确实是世间少有,我们叫他对付马彦行,是再好不过了。这样,我们可放心大胆地全力制服陈宋等人了。”
    宇文星寒虽有些动容,仍是低头不语,一旁的红衣上人李海倒是极感兴奋地拍着椅背,笑道:“对!对!这是好计策,那老儿出了名的残忍,叫他去对付马老儿,那是再好不过了!”
    宇文星寒不由长叹了一声,慨然道:“二位既如此说,我自然也不便再多说,只是大师,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剑芒微微呆了一呆,目光视向窗外,似乎为天马行空这句话有所感触。可是她终于摇了摇头,冷然道:“那莫老甲虽是一穷凶极恶之辈,可是如我四人联手,谅他莫奈之何。再说贫尼当年对他,总算有恩,他不能恩将仇报!”
    宇文星寒皱了一下眉,怀疑地道:“据我所知,此人生平素不受人滴水之恩,怎会与大师有过往?”
    剑芒晃了一下光头,哂道:“宇文兄所说非虚,此人实是如此个性。只是说来事情凑巧,他大弟子妙手空空王一刀,有一次在宜昌为恶蟒所伤,待毙江边,幸遇贫尼路过,当时并不知他是莫老甲的弟子,因见他可怜,贫尼用独家灵药红草金丹,给他吞服上药,救了他一条活命。后来问其身世,才知竟是莫老甲弟子,贫尼当时就有些后悔,因知他师徒为人可恶,真后悔有此一举。”
    说着展眉一笑:
    “谁知这妙手空空王一刀,由此倒把贫尼感之入骨,归后告之其师,莫老甲当下差其三弟子黄花瘦女黄丽真,亲上恒山碧竹庵面谢贫尼。”
    剑芒顿了顿,又接下去道:“这黄花瘦女黄丽真,见贫尼之后,力诉其师诚意,呈上其师函件,内容甚恭,并邀贫尼去青海达达岭一晤。贫尼再三推却不成,只好随她去了一趟,莫老甲甚为礼遇,贫尼小留三日后告辞时,这莫老甲曾说过一句话,就因这句话,所以今日我才去找他。”
    李海笑了一下道:“一句什么话呢?”
    剑芒颔首笑眯眯地道:“他说日后如有用他之处,只凭贫尼一纸便条,他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宇文星寒微感惊异道:“这般看来,此人尚是一知情重义之辈呢!”
    剑芒笑了笑,哼了一声道:“到底如何,我们还认他不清;不过他既有这句话,我们不妨当他是真诚看待。贫尼前十日曾修书一封,约其来此一晤,语句对他甚是恭维了一番,他如见信,大概这两天也就可到了。”
    宇文星寒搓了一下手,吟哦道:“既如此,我们倒是不便怠慢他。据我所知,此人个性实是怪癖得很,只怕我和李胡子和他处不来呢!”
    他说着又皱起了一双眉毛。红衣上人李海哈哈一笑,摇头道:“老宇文!你顾虑太多了!还有什么处不处得来的?咱们当他是客,好好待他也就是了。你这梅园之中风景又好,房子又多,给他理出两间也就很像个样子了。”他又笑了笑说:
    “我想他在青海那鬼地方,定是穷山恶水,你这梅园之中的景致,这老儿怕一生也没有见过,他还会有什么不如意的?”
    宇文星寒因素日对于这个魔头听得太多了,知道他是一个很棘手的主儿,虽听二人如此解说,心中仍不免有些纳闷,当时微笑道:“你既如此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有罪大家受,我们都是这么一大把子年岁了,谁还去侍候谁吗?”
    这时,司琴入告菜饭备齐,宇文星寒陪着二人到隔室用饭。三人又谈了些白雀翁的情形,因见他信中字里行间用字甚为轻松,倒没想到其它,三人俱认为一切待莫老甲来后,再定对策,倒也不十分紧张,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一晃眼,已是剑芒等来此的第四天了,三人都显得很急躁,尤其是剑芒大师,更感到有些不耐,可是青海距离此地不是短路程,也不是说到就到的。
    宇文星寒已命人把梅园内另几间房子整理了出来,园中老梅虽已凋零,可是几株晚梅,尚还打着朵儿,桃花和杜鹃花也起而代之一。因此,看起来,不仅丝毫不显得萧条,反更有一番香艳气质。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日子,三个老人竟日来都消磨在花园里,饮酒赋诗、赏花下棋,倒也不觉得太寂寞。
    这一日,在梅园亭子里,三老赏花倦了,就摆上棋盘。三人都是棋中高手,剑芒和红衣上人对局,宇文星寒负手旁观。只见司琴跑进亭前,面色紧张地道:“老先生,有客人来啦!”
    三人都不禁站起身来,剑芒抢问道:“是什么人?”
    司琴翻着眼皮道:“来了两匹马,一辆车,骑马的是一男一女,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剑芒先是一怔,又笑道:“是了,他们来了。宇文兄,你快请他们进来吧!”
    宇文星寒忙下了亭子,剑芒和李海随后跟着,三人心情都很振奋,宇文星寒边走边问司琴道:“你为什么不先请他们进来呢?”
    司琴嘟着小嘴道:“怎么没请?只是那骑马的男人女人都很不客气,罗二爷好心让他们进来,还挨了他们一顿骂。”
    宇文星寒不由“啊”了一声,站住了脚,收敛了笑容,道:“怎么会呢?”
    司琴讷讷道:“罗二爷请他们进来,那个女的用马鞭子拍着门说:‘叫你们老爷出来接我们!’那个男的更是怪声怪气地说:‘去!去!去告诉宇文老头子,说我们是青海来的客人,叫他出来!’”
    宇文星寒不由面色一沉,一边的剑芒大师喝叱司琴道:“小孩子胡说八道,添油加醋的!哪有这回事?去!去!”
    司琴翻着白眼道:“什么胡说八道?这是真的,不信问问铜锤罗二爷,罗二爷气得了不得,还叫我去给他拿铜锤呢!”
    剑芒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下去吧!”
    司琴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心说:有你个秃尼姑什么事?要你多嘴!
    可是他仍然听话地下去了,噘着嘴,很不高兴。
    他走了之后,宇文星寒脸色很难看地苦笑了笑道:“就烦大师代我去迎他们进来吧,我不去了。”
    说着转身就走,却为李海一把抓住膀子,大声道:“唉!唉!老兄,你不出去像什么话?你是主人呀!”
    剑芒大师也急道:“你怎会听他一个小孩子的话?这怎么可能!出去看看吧,我想莫老甲绝不至于如此。”
    宇文星寒本是一腔喜悦,不想人还未见,先就浇了一盆冷水,此刻为二人强拉硬功,不便再坚持己见,何况又是求人家的事情。当时长叹了一声,随着二人直向大门而去。
    三人穿过了花道,来至正门。
    离着大门还有三四丈,就听见铜锤罗的大嗓门道:“这是什么话?打狗也得看主人呀!你这个娘儿们,怎么开口就骂人?”
    另外一个女人喝叱的声音说:
    “骂你?妈的,没揍你就是好的了!你的狗眼看清了没有?我们是青海达达岭来的,车上坐的可是我们教主本人!妈的,你有几个脑袋?”
    跟着这女人又大声嚷道:“喂!我说宇文老头子是死了怎么的?惹火了把门给他烧了!”
    跟着便是“叭叭”鞭子抽门的声音。
    这女人的骂声,三人都听见了,不由全怔住了。剑芒大师也不禁脸上一红,因为客人是她请来的,当时白眉一挑,顿足道:“糊涂!糊涂!这是那黄花瘦女,宇文兄,你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往昔在武林之中,宇文星寒是如何的声望,这几十年来,还没有见过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过话;何况这女人,一口一个“妈的”,简直是骂街。他的无名火顿时高冒三丈,当下面色一青,嘿嘿冷笑了两声,大步向前行去。
    剑芒和红衣上人疾跟了上去,深恐他下手打人。因为宇文星寒的脾气他们最清楚,他生平是绝不受人一点委屈的。
    吵声愈来愈大,铜锤罗像挨了打,大声地嚷道:“好!你敢打我!你等着,我铜锤罗可不是好惹的,我去拿铜锤去!”
    那女人浪声地狂笑着,跟着又是鞭子叭叭的抽门之声。
    宇文星寒来至门前,正迎着铜锤罗抱头而入。一见他,铜锤罗弯着腰哭着道:“老爷子你可来了,这是哪来的一帮子土匪?老爷子!你快去看看吧,小心那娘儿们的马鞭子,我得拿铜锤去,她打了我了!”
    宇文星寒厉声道:“下去,没出息的东西!”
    铜锤罗不由一怔,他想不到,宇文星寒居然会对他发脾气,当时气得眼都红了。
    李海嘻嘻一笑,拍着他的肩道:“得了!铜锤罗,你下去吧!”
    铜锤还想说话,三人已出了大门。
    大门外,一男一女气势汹汹地站着,那女的正用手中皮鞭子抽门,可是她的手方自举起,却为剑芒大师一只瘦手给抓住了。这老尼脸色也不大好看,沉着脸道:“你师父呢?”
    这女人岁数不大,有二十六七岁,只是一身瘦骨,两颧骨极高,黄黄的一张脸,头发很长,披在肩后,身上穿的也是一身黄,披着黄斗篷。此女正是莫老甲心爱的女弟子黄花瘦女黄丽真。
    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红眉大眼的小个子,一身黑衣服,背后背着一对镔铁双拐。此人正是当年为剑芒所救的妙手空空王一刀。
    他们二人都是怒容满面,台阶下有几匹马,一辆围着绿帷子的马车,车门未启。里面的莫老甲,倒真是好涵养,门口吵得这么厉害,他却头都不探一下。
    黄花瘦女黄丽真吃了一惊,用力往后一夺右手,不想剑芒因恨她无礼,有意给她吃些苦头,所以五指上用足了力,扣的又是脉门,所以黄丽真一挣之下,竟然没有挣开。
    这女人再一看来人,不由脸一红,讷讷道:“原来大师也在此……”
    一旁的王一刀也弯腰道:“师伯!”
    剑芒大师一松手,冷笑道:“你们太放肆了!”
    她说着一指身边怒容满面的宇文星寒道:“这位是天马行空宇文老师!”
    又一指红衣上人道:“这位是红衣上人李道长,都是武林先辈,你们快快见礼,阿弥陀佛!你们太任性了,须知道二位老师与令师岁数相差无几,都是同起同坐的身份,你们首次来晤,不觉得太失礼么?”
    这几句话说得王一刀和黄花瘦女都不禁哑口无言,还是王一刀略识大礼,当时躬身对三人行了一礼,讷讷道:“大师这么一说,倒是我们太冒昧了。”
    他又朝着宇文星寒揖了一下道:“宇文老师请多多原谅。”
    宇文星寒强压着填膺的怒火,朗笑了一声道:“少侠太客气了,这是你们师兄妹看得起我,宇文星寒铭感五内!”
    这种挖苦很厉害的话,他们师兄妹居然没有听出来,黄花瘦女笑着抱了一下拳道:“客气!客气!”
    宇文星寒看了剑芒一眼,气得苦笑了笑,也抱拳道:“老夫来迟,令贵师徒久候了,令师在何处呢?”
    王一刀嘻嘻一笑道:“教主在车上,我去通禀一声。”
    说着转身往那马车行去。宇文星寒只气得头上直冒金星,可是剑芒大师和红衣上人却已下阶相迎,他也只好跟着下去,口中长长叹了一声。
    这时,王一刀已把车帷卷起,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宇文星寒出迎,请教主下车!”
    一旁的三老听他这种称呼,都不禁脸色一变,尤其是宇文星寒,气得牙关紧咬,头上青筋暴跳。
    这时,就听见由车子里发出一声怪笑道:“主人出迎了么?很好!很好!”
    跟着“呱呱”两声鸟鸣,由车座中拍翅飞出了一双黑翼红嘴的大鸟,这双怪鸟一出车篷,又连鸣了几声,双双落在了王一刀肩上,钩嘴剑爪,硕大如鹏,看来真是凶恶至极。
    那王一刀似乎甚为惧怕这双怪鸟,吓得手舞足蹈,脸色都变了,口中连连道:“教主!教主!”
    怪笑声里,车门前闪出了灰发垂肩、鸠首鹄面的莫老甲。在场三人,除剑芒大师与他曾有一面之缘以外,宇文星寒和李海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庐山真面,都不禁暗吃了一惊,俱认为是生平仅见的怪物。
    只见这莫老甲一身瘦骨嶙峋,肤色如同死灰一般,双瞳大小如珠,白多黑少,闪闪放着异光。一对大耳紧贴两颊,隆鼻撅唇,獠牙外露,衬上长有尺许的灰发,看来真像一具僵尸一般,甚至僵尸也难望其项背。
    他身高约有八尺,身着一袭样式极怪的灰色绸质长衫,长可及地,足下是青绸面双梁布鞋,一出车门,桀桀一阵低笑,望着那双怪鸟道:“地方到了,看看此处主人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吃的没有?不要饿坏了我的鸟儿!”
    他口中这么说着,也不见他屈膝点足,那瘦长的躯体,忽地狂扬而起,三老只见灰影一闪,那莫老甲已赫然立于身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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