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白雀翁有数十年武功,造诣毕竟不凡。虽是中了一铁胆,落地并未表现出来,他身子在地上晃了一晃,怪笑了一声:“好小子!你敢暗算我!”
    这老头子头上白发根根直立,杀机顿起,就在依梨华的绿玉杖劈扫之下,霍地把身子向后一坐。只见他一双手往身后一背,猛地一分,“叮当”一阵脆响,手中已多了一双黑光闪闪的钢环子。
    依梨华边地受师,对于白雀翁这种兵刃,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怔了一下。
    可是陈宋游侠中原,见闻至广,就在这老头子一对怪兵刃一出手,他已暗吃了一惊。
    原来白雀翁这一对钢环,乃是武林之中绝少的一种兵刃,名唤“日月双轮”。二环一大一小,一枚大如面盆,一枚半弯如月。
    白雀翁兵刃出手,在空中略一交碰,发出一种极为刺耳的嗡嗡之声。闪闪黑光里,带着一圈雪白的锋利刃口,令人望之生畏。陈宋生平引为憾事的是,没有一口好的兵刃,更因为来时匆匆,连一口剑也没带。此刻对方日月双轮一现出来,他可不禁有些心虚了。
    白雀翁双轮往当空一举,身势下矮,怪声狞笑道:“我这日月双轮已是三十年没有饮过人血了,今夜可要开开张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足下毫不迟疑,一阵疾转,已到了陈宋跟前,左手月轮向前一领,右手日轮用“浪打礁岩”的打法,猛地向外一推,直逼陈宋前胸。
    陈宋“凹腹吸胸”向后一吸,对方轮刃子,只差着寸许没有打上。
    白雀翁在这对日月轮上,有鬼神不测之妙。他安心要在日月双轮上,取这一对年轻人的性命。陈宋这种吸胸之势,早在他意料之中,这时见状,赶踏一步,口中厉叱道:“着!”
    只见他一绷小臂,右手轮子,由下而上,直向陈宋面门崩去。
    陈宋吃亏在手中无兵刃接招,在这危机的一瞬间,他只能用“老子坐洞”式,向后一坐。可真是险到万分,那挟着冷风的轮刃子,直由他面门上,几乎是擦着鼻尖划了过去,陈宋惊怒之下,由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白雀翁双轮走空,不禁门户大开。陈宋立即用“通心拳”,向前直打他的前心。
    白雀翁连恨带怒,已面无人色,想不到自己的兵刃出手,竟未能把对方制服轮下。
    对方非但不退,竟敢赤手空拳向自己动手,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他忍不住桀桀冷笑了两声。
    依梨华从斜刺里纵来了,她担心陈宋手无兵刃,会吃大亏,娇躯纵过,一言不发,掌中绿玉枝用“乌龙穿塔”之势,直点白雀翁小腹“丹田”。绿玉杖上,带起一片疾啸之声,不容白雀翁稍缓须臾。
    三人这一动上手,一时间已是三四十个照面,竹影婆娑之下,三条人影窜高纵矮,施展全力,拼命厮杀成一片。
    白雀翁心中虽恨恶异常,奈何对方二人合力,配合得严丝合缝,只要有一方危机,另一方定必拼死命救之,所以一时之间,弄得他极伤脑筋。
    在另一方来说,依梨华一管绿玉杖,尽管施得得心应手,可是丝毫也占不到半点上风;而陈宋更吃亏在手无兵刃,白雀翁日月双轮展开,附近丈许方圆之内,休想欺进身去。所以他只能以内家掌力,得隙发上一掌。三人这么拚命,谁也要不了谁的命,只是看谁能持久,谁就可制对方于死命。
    一盏茶之后,三人都不禁气喘如牛。白雀翁先时把他们估计太低了,此刻才知道,那陈宋只是吃亏在手无兵刃,否则自己就不堪设想了。
    他一边动手,一边在仔细观察陈宋的武功门路,发觉这年轻人掌法极为奥妙,内力尤其充沛,如假以时日,自己等四人,只怕也无一是其对手。由是心中愈怕,愈怕也就愈恨,真恨不能用日月轮把他劈成两片。偏偏那依梨华,挟其西派天竺怪异杖招,节节进逼,完全是拚命的招式,使白雀翁不得不分心两下,时候一久,他可就心中有些急了。
    同时,被陈宋所伤的后胯,先还能以气护封,勉强转动,时间一久,真气涣散,那地方可就觉出隐隐的疼痛来了。
    在这种种因素困扰之下,白雀翁不得不存了退却之心,一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得隙就向旁边溜着。忽然,他尖叫了一声:“你们闪开!”
    他口中这么叫着,一分双腕,用“大鹏双展翅”的势子,霍地一分日月双轮。
    陈宋和依梨华以为他是一招杀手,都不禁向两下一分。
    就在这一瞬之间,这老儿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霍地把身子腾了起来。这一次他是甩足了内力,安心想要脱逃的。所以身形纵起,足有六丈高下,竟舍竹门不落,直由竹梢上掠了下去。
    陈宋不由怒叱了一声:“老朋友,想跑么?”
    惊怒之下,双手一按,也施展出“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由竹梢上掠了过去。
    依梨华可没有这么纯的轻功,她只能勉强纵上竹梢,但要想由上边飞掠而过,却是不行。
    他们三人,一个跟一个,当依梨华飞上竹梢,正是陈宋落地之时,而陈宋落地之时,却又是白雀翁腾身欲扑上墙的一刹那!
    白雀翁身形如箭,方往墙头上一落,猛可里,迎面一声低叱:“去!”
    白雀翁只觉得,劈面一股极强的劲风打来。他是久经大敌之人,只一闻风,已知有高手暗中发难。
    这老儿虽在连番失利之下,仍然余勇可贾,向后猛一个倒仰,用“粉蝶让金蜂”的抽身招式,双足一跺墙头,反弹出三丈有余。
    事有凑巧,他落身之地.竟正在陈宋身前。这种送来的机会,陈宋怎会放过?
    他口中冷笑了一声:“去吧!”
    当时用“捧云敌风”的出手招式,“噗”地一声,已按在了白雀翁后腰上。跟着向外一抖!就算你白雀翁有天大的本事,这时也是无能为力了。
    这老儿还算识得厉害,他猛力向前一窜,多少解了些陈宋的内力。
    尽管如此,那矮小的身子,仍横着直飞出去,足有丈许以外。往地上一落,可是再也站不住了,“噗”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白雀翁就地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只觉得两处腰眼,火也似的辣痛,他苦练的护身游潜功,竟为陈宋这一击,击散了多半,不由吓了个魂飞九天。当时一咬牙,猛地向后一纵,这才向墙外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青年,直挺挺地站在墙上,不用说,方才那疾劲的掌风,定是这年轻人发出的了。白雀翁惨笑了一声,向后面踉跄了三四步,哑着嗓子道:“足下何人?敢与我白雀翁为敌!”
    陈宋本想就势扑上,把白雀翁就手除了,可因为这白衣人的突然出现,也不由惊怔了一下。但他立刻看出来人是谁了,当时大喜过望,抱了一下拳道:“袁兄来得正好,请助小弟一臂之力!”
    白雀翁这时面色一变,狞笑道:“朋友!你可要放明白一点,这事情不是你可妄自插手的……”
    白衣人满面戚容,悲愤地冷笑道:“白雀翁!我知道中原武林中有你一号;可是我们沙漠有沙漠的规矩,你既入了沙漠,我可容不得你撒野!”
    白雀翁本是极为狂傲的人物,可是这时面对着三个强敌,再加身上负伤,对方只要一联手,自己万无幸理。一时间,不禁有些心惊胆战了。
    他狞笑了一声:“老夫与此二人有血海深仇……”
    才说到此,白衣人厉叱了声:“住口!”
    白雀翁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不由翻了一下三角眼,老脸一红。那白衣人大声叱道:“他二人既在我家居住,就是我袁菊辰的朋友。白雀翁!你来不报去不禀,简直视寒舍如无人之境,你也太狂了!”
    袁菊辰口中这么说着,身形一晃,已飘至墙下。他冷笑了笑,右手摸着颈前那口短剑的把柄,向外一展,一声脆响,闪出一口精光四射的短剑。剑光映着他的脸,一片阴冷,寒似秋霜。
    他抖动了一下手中短剑,冷笑一声:“来!来!来!白雀翁,在下绿玉轩主人不才,今夜要瞻仰瞻仰你这驰名中原的老前辈,看看你那日月双轮上,到底有什么杰出的能耐!”
    他口中说着,那口薄如纸片的短剑,却像一泓秋水似的,闪着弯弯曲曲的白光。
    人们的目光,从那种光影里,立刻体会到一阵冷森森的感觉。可以想知,这定是一口斩铁削金的宝刃。
    可是那剑光却远不如他眸子里的光彩更可怕!
    白雀翁虽然身负两处内伤,可是面对一个少年人的挑战,他怎能退缩?
    在势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他作了一个极难看的冷笑,用尖细的嗓音,慢吞吞地道:“年轻人!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说我狂,我看你比我还狂得多……”
    他阴险地舒了一下眉毛:“告诉我,你和陈宋是什么交情?你犯得着为他卖命吗?”
    说着,他抖了一下日月双轮,自嘲似地笑道:“我老头子自出道以来,这双轮子下可从来没死过冤死鬼,小朋友,你可要想明白了!”
    袁菊辰仰天一声狂笑,这笑声里似含着哭的声音。他此刻的情绪,正陷于极度哀伤的错综复杂的感情里,他那倚为生命的爱情火焰熄灭了,人生在这种时刻,可说是毫无价值了。
    白姗的死,也就等于他的死,他对一切都生出了偏激的看法!
    不巧得很,这个不知趣的老人,却在这时冒犯了他的禁地。
    他那一腔克制已久、无从发泄的愤怒,一股脑地全送到白雀翁身上了。
    他这种似哭一般的笑声,把在场诸人都吓了一跳。白雀翁翻了一下三角眼,后退了一步,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惊愕间,袁菊辰已收敛了长笑,剑交左手,对着陈宋及依梨华冷然抱了一下拳:“对不起,二位请暂作壁上观如何?小弟如是败下阵来,二位再动手不迟!”
    陈宋心中虽不大愿意他独自涉险,可是却也不好说什么。再者,他私窥白雀翁二度负伤,内力已亏,袁菊辰定有非凡身手,白雀翁在他剑下,万难讨得好处。忖此情景,不由后退一步,微微一笑:“这老儿手狠心辣,袁见要小心哩!”
    依梨华却纵身墙上,朗声道:“袁兄,你尽管下手吧,他跑不了!”
    白雀翁冷眼旁观三人这种对话,好似早已把自己的性命操纵在手中一般,不禁勃然大怒,怪笑一声:“来吧小子,爷爷成全你了!”
    话未收口,白影一闪,袁菊辰已到了他跟前,掌中那二尺许、如同一条怪蛇似的短剑,向前一分,剑芒吞吐,直向白雀翁咽喉上点来。
    白雀翁口中虽是狂傲,可是已知道袁菊辰非是易与之辈。俗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既敢这么狂傲,定有其值得狂傲之处。再者由对方颈上所悬的那口短剑格式上,他忽然想起一口武林失踪多年的宝剑,不由更是大大震惊了一下。
    可是这时,他势成骑虎,已是非打不可了。袁菊辰剑到,走中锋,点咽喉,挂两肩。白雀翁身形向下一矮,狞笑声里,以左手轮子,试探着去拔他的来剑,右手轮子,斜着向外一穿一展,直往袁菊辰左肩头劈划过来!
    袁菊辰不等他日月轮递到,短剑如银蛇吞吐,已自收回,随着他白衣一展,又到了白雀翁侧边。只见他双手一合,用左手托住右手的剑柄,整个身子倏地向后一倒。掌中剑闪起一道白光,直向白雀翁心窝上倒扎了下去。
    白雀翁心中吃了一惊,这青年一出手已透着不凡。这种剑招,名为“醉里挑灯”,乃是一招失传已久的棘手剑术,想不到在此荒芜的沙漠,竟会由这不速怪人手中施出,白雀翁怎能不大为惊心呢!
    可是他掌下一双日月轮,大江南北,也曾会过不少成名露脸的英雄好汉,并使他们一一折在双轮之下,自己绝不信,今夜会败在这个不知名的青年手上!
    白雀翁心存自信,倒也不甚惊慌,他右足向侧跨出一步,用“推窗望月”的式子,向外一送双轮。
    双轮的出式,一前一后,直向对方双臂上打去。这种打法,也足见高明,双轮前后有别,内中含着极大的吞吐劲力。
    袁菊辰如前一样,不待剑式全出,身形半弓已复原态,白衣飘荡中,又错出四尺有余,他冷笑了一声,身形向下一矮。
    这时,白雀翁却飞快地袭了过来,日月双轮上挟满了劲风,用“翻天轮”的打法,一上一下,直取对方前心下腹,招式真是狠、快、准!
    这时袁菊辰冷叱了一声:“好!”
    只见他身形暴长,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滴溜溜一阵疾转,已到了白雀翁双轮之间。短剑如蛇,向外一展,“铮”的一声,已压在了白雀翁左手月轮的轮背上。
    白雀翁心中一惊,霍地向外一抖腕子,想把对方短剑崩开。
    可是他哪里知道,袁菊辰动手过招,最厉害的就是一个“贴”字,不论人或剑,只要为他贴上,绝不易抽开。
    此刻白雀翁想往外崩,可是难了。
    袁菊辰一压短剑,随着对方崩式,向外一挥,只听见“啷当”一声脆响!
    白雀翁只觉得左手轮子一轻,尚不及看清手中兵刃是否有损,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对方短剑已迎面斩来!
    白雀翁口中“啊”了一声,奋力向外一旋,可是那短剑追着他的旋式,到底还是伤了他了。
    剑光一吞一吐,“丝”的一声,随着,袁菊辰向回一抽剑,腾身、落身,几乎是一气呵成。
    白雀翁怒吼了一声,蹒跚几步,鲜血就由他左肋下流了出来。
    他左手把日月轮向外一抛,倏地按在伤处,身形一弓,箭也似地上了墙头,可是却扑通一下又倒下了。依梨华向前一纵,手中绿玉杖搂头就打!
    袁菊辰倏地大喊道:“姑娘且慢!”
    依梨华杖已举起,不由突地停住,转过身来,皱了一下眉头,道:“为……什么?”
    袁菊辰寒着脸道:“他已受我剑伤,放他去吧!”
    依梨华一怔道:“可是他和我有杀父之仇,与他有杀祖之仇,莫非就算了?”
    陈宋这时忽然长叹了一声:“华妹,让他去吧,放过今日再图来日好了,我们不可趁人之危!”
    那伏在墙头上的白雀翁,此刻勉强站立起来,阴森森地笑道:“我白雀翁一生闯南战北,想不到今夜竟败在你们几个小辈手中。下手吧,姑娘!”
    他猛然向着依梨华挺了一下腰。依梨华气得举了一下手,她紧紧咬着嘴唇,泪一点一点往下滴着,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哥!我不饶他!”
    白雀翁现着痛苦的冷笑。陈宋纵身上墙,把依梨华拉了下来,挥手对白雀翁道:“你还不走么?放过今夜,我陈宋再取你性命也不为迟。见了你那三个朋友,就说我陈宋只要有三分气在,大仇定要亲手湔雪!”
    白雀翁“嘿嘿”一阵低笑,这一刹那他脸色惨白,袁菊辰这一剑,虽没有刺中要害,却由最下方的一根肋条间穿了过去,鲜血滴流不已。他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如果半个时辰之内,不能亲自调治,这条命也就别想要了。
    到了这时,他可真有些怕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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