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白午睁眼到天明,从初次到俗尘已过了几日,他却总觉得像在做梦一般。他小时候就想着能到处闯荡,偶尔也会梦见,他突然想会不会这也是一个梦。他转头,见莫非月仍是睡着。如果是梦,也可惜。
    他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扭头一看,八两正蹑手蹑脚的穿衣。
    “八两?”白午小声的叫他。
    “白……你怎么起了?”八两紧张巴巴的看着他。
    “睡不着,你要去哪儿?”白午也摸索着衣服。
    “我……我……我去帮小师傅忙。”
    “我去就成,你去干嘛?”
    你手上有伤,八两憋着没说,“我的手艺也不差!”
    “谁说你手艺差了,昨晚的面我到现在都记着呢。”白午摸摸他的头,“我陪你过去吧。”
    “不成!”八两拽着他到软塌上,“你休息。”
    “八两,你今天怎么这么别扭?”
    “我才不是别扭,你就在这陪少爷,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行,你去吧。”白午抓着本书开始看。
    八两又愁了,那他手上的伤怎么办呢?
    白午放下书,擦了把脸又坐回软塌。
    哥,你和大白小白还好吗?三无哥是不是又给你添乱子了?焱生哥和九儿姐怎么样?祝融哥这次来就见不着我了,闵爷爷也是。弥儿姐和步邑又得念我了。他才发现世黎竟不够他想念。白午转头,却见莫非月正在看他。
    “非月你醒了?”
    “嗯,见你在想事情,我就没说话。”莫非月走到他身旁,“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睡了那么久,把明天的觉都给睡完了,精神着呢。”
    “白午,下次莫要这般,我心里着实难受。”
    “非月这话倒是见外了,这几日若非你收留我,我大抵是不知如何的,取药算不得大事。”
    “你可知我为何难受?”
    白午愣着看他。
    “我知你对人好,无论是我或是八两,说来白午兴许不信,但我却是将白午视作知己,你守言,我倾语。”
    “我亦如此。”
    “白午事事照拂我,我……,”
    “你怕我是在借此以报收留之情。”白午接过话。
    “你总是这般知我所想。”莫非月轻叹。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话虽如此,若不是非月,恐怕这木瓜我也是收不得的。”
    “非月之幸。”他这话字字肺腑,对于白午他是真心相交的,当初若不是白午,怕是他也不会轻易投其木瓜。
    白午不言,但笑。他知非月的,他性子从来就开朗,若说自己朗如和风,那非月便暖若青阳,两人说不像却也相似至极。
    “可还难受?”
    “可还愿再为我煮一碗阳春面?”
    “白午之幸。”
    莫非月不回他,两人就这点偏是谁也不饶过谁。
    “少爷,你起身了?我去给你打热水。”
    “不了,就用这现成的就行。非秦呢?”
    “三小姐说她不饿,想一个人待着。”
    “嗯。”
    “那早饭?”
    “清粥便可。”他虽嘴上不放过,心里却舍不得让白午再多操劳。回头见白午笑眼相迎,“这面没有,茶是要的。”
    白午执起茶杯,斟满,“凉茶一杯。”
    “冷暖自在人心。”
    “白午受教。”
    莫非月故作满意般点头,白午愈笑。
    与人相交,不论对错,与人相识,不谈往今,与人相知,不惑其因。
    三人吃过早饭,白午去了井边说是去洗衣裳,八两赶忙点头。
    白午换了药,正要洗衣裳时八两冲了出来,“我来!”
    “八两……,”
    “我洗!”
    “我说你今天这么奇怪,放心,我的伤没事。”白午也是服了这小子。
    “对不起……,”
    “为何?”
    “我怀疑你是坏人……,”
    “就这么点事?”
    “嗯……,”
    “八两啊……,”
    “嗯?”
    “你那面放的都是你的眼泪水吧?”
    “没有……,”
    “那赶紧收收,我伤口碰不得。”
    “好。”
    八两用衣袖蹭蹭脸,然后坐下来和白午一起洗衣裳。
    “大哥,我的人今日还未到许是碰上麻烦了,我有些担心。”莫非秦道。
    “秦儿,要不你回去找找他们吧,我这边不碍事的。”
    “我是担心有人看中你,二哥这么火急火燎的让我赶过来,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这命还有人记挂?”莫非月虚弱的笑让莫非秦难受起来。
    她握住莫非月的手,“大哥,你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
    “少爷,你看这人,非弄我一身水!”八两气鼓鼓的走进来,一见莫非秦又缩了身子,“三小姐。”
    “你怕什么?”莫非秦好笑的看着他。
    “八两没怕。”八两挪到莫非月身后。
    白午在莫非月身旁,“这八两真是贤惠,洗衣做饭样样拿手,以后你媳妇可有福气了。”
    “是啊,八两这么勤快,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遇到这么好的人呢。”莫非月也跟着打趣。
    莫非秦打量他,“八两定会娶个卖枣的姑娘,是吧八两?”
    八两摇头,“八两不娶,我要陪少爷。”
    “大哥,你有福气了。”莫非秦玩笑道。
    “可不吗?八两早就嫁进我们刑天门了。”
    白午见八两手足无措的样子,笑得开心极了。
    虫鸣,是夜。
    青峰寺一派宁和,秋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当落叶静归尘土,这夜也渐渐凋零。
    白午猛然睁眼,一瞬间对上八两谨慎的眼神,白午指指屋顶。
    八两点头悄声下地,却见一支竹管捅破窗纱,白午顺手拿起案上的草豆蔻借指力弹出直入竹管。
    一阵咳嗽声后,白午和八两刚想动作,就听见清亮的女声。
    “你本事不小啊!”
    两人相看一眼,透过门缝看出去,刚一瞧,八两就红着脸指着外面,支支吾吾的样子,看得白午直摇脑袋。
    八两一把拉住想要出门的白午,他家三小姐从来都是独闯江湖,上去插手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正值子时,夜风肆虐,一人逆风而立,雪白的抹胸紧裹着有致的上身,轻薄的提花纱罗引得长腿若隐若现,纯白的袖衫缭乱在风中,玉肩半露,说不出的风情,而右手持着的长剑却也将她此时的豪气迸发,镇定的神情也让她美得惊心。
    屋顶布满了弓箭手,一行人也已慢慢接近莫非秦,虫鸣一停,顿时剑光重影。
    莫非秦的剑势干脆利落,剑气凌人,白衣纷飞间,血亦四溅,未沾衣。
    一炷香后,只剩两人在与她搏斗,一人剑意强横,一人刀锋立决,莫非秦也是打得畅快,剑鸣不断。
    只见刀落前脖,黑衣人一手锁住她的肩,另一人的剑也顺势指着她的心脏。
    莫非秦眼睛定在弓箭手身上,“出来!否则你这两个得力手下也得死。”
    只见她的剑已经深入身后人的腹,若是再动半分,定会伤及脏器,而右手的短刀也抵在面前人的脖子勒出一条血痕。
    一人扯下蒙面巾,鼓掌走上前来,“秦儿果然不负盛名,不愧为惊鸿榜上四绝之首。”
    “万俟长鄞!你若敢动我的人,我刑天门定要你血偿!”莫非秦一个旋身将肩拔出以剑柄将身前人击退,短刀在转身划向身后人,那人后仰以刀迎面,却在她闪退时割断缎带,一袭袖衫褪下到手腕。
    莫非秦反握他的手腕一掌拍在那人胸口,短刀一提,用力掷到万俟长鄞脚边。两人立即停下动作。
    “秦儿,我只是前来邀你到府上与内子一聚,还请你莫多心。”说话间,无不透露出客气,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和气。
    白午推门而出,“照兄台这请法,可是要去阎王殿讨茶喝。”边说着边把外衣搭在莫非秦肩头,毫不在意四面的箭矢。
    “这位公子话说严重了。”万俟长鄞一勾手指,所有弓箭手都对准了房间与院里的两人,“可别怪我向阎王殿请茶才好。”
    白午捏紧手,闪身挡在莫非秦身前。“莫姑娘,你去照顾好非月。”
    莫非秦拉住白午的袖子,“白大哥,谢谢。”她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心要帮她,哪怕他身份可疑,但这般决绝的站出来,她是心生感激的。
    “你……,”
    “我不想让他们吵醒大哥,他嗜睡,也就寅时前睡得最沉。”莫非秦看向一脸担忧的八两,“好好照顾哥哥,他一醒你告诉原委便是。”
    “是,三小姐。”
    莫非秦作势要脱下外袍,却被白午阻拦,“穿上吧,夜里凉,莫姑娘,你确定无事?”
    “嗯,白大哥,这几日多谢。”莫非秦笑意相对,“大哥,就麻烦你了。”
    “你多加小心。”
    “嗯。”
    拉紧袍子飞身而起,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八两正色,走进屋子在纸上疾书,然后拉开黑色的布帘,将纸条塞入鸽子的腿,放飞于夜空之下。
    “白午哥,你不用担心,三小姐留下消息就说明她有法子。”
    “消息?”
    “三小姐从不会叫哥哥,刚刚她的意思是让我将此事让原委带给二少爷。”
    “原委?”
    “哦,刚刚那只鸽子的名字。”
    “哈哈哈,当真机灵,来,八两,再叫一声白午哥听听。”
    “你这人无赖!”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直到辰时,非月才悠悠转醒,一看八两和白午坐在桌前,两人脸色难看,瞥眼到地上空荡的笼子,“谁来过?”
    八两踌躇一会儿,回道,“万俟长鄞。”
    非月皱眉,“真是看得起我,等等,秦儿呢?”
    “跟他们走了。”
    “你们可有受伤?”
    八两摇头。
    “没有,莫姑娘她……,”
    “万俟长鄞和我家有些渊源,他不会动秦儿,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将我们的行程查得这么清楚。”非月坐起身,“早知就不来了,也好省些事。”
    “少爷不必担心,自然有他们查不到的东西,三小姐一定有法子,不然依她的性子,非得剥了万俟长鄞的皮不可。”
    “嗯,我知道了。白午,我没想到还未到酆阳却突生事端,我只怕这一路不太平。”
    “非月多虑了,我所知的江湖本该如此。”
    “你这回答倒是潇洒。”
    “这不,我也得成为一本世事书啊,万一我回家了,好去指点他人啊。”大概那人就是白夜,从前他告诉我的,以后由我告诉他。
    “白午是教书先生?”
    白午怪异的勾唇,“我只是一介农夫罢了,从小到大不是倒腾花草就是种地,要不就遛……狗。”
    “清闲自在多好。”
    “人若能满足已有的东西,那些日子也太平淡了些。”
    “你小小年纪倒是老成。”
    “非月,若论年纪,你可得叫我声白大哥。”俨然一只三百年的妖怪。
    “我还就偏叫你白午。”两人像小孩一般计较着。
    “少爷,车夫到了,要不我们收拾收拾就启程?”
    “也好,白午觉得呢?”
    “挺好。”
    “那我就去收拾包袱,少爷,身子可乏力?”
    非月走下床,有些疑惑的看向八两,“无事。”
    “真是奇了,这是少爷身子好转的迹象啊。”
    “嗯。”
    正当几人准备上车时,一行人飞快地将三人包围,还未等白午反应过来,所有人单膝跪地,“见过大少爷。”
    一人立即跳下马,风尘仆仆的疾行至莫非月身前,“大哥。”
    莫非月抬手整理他的乱发,心里不是滋味,手抚摸着被风霜磨练得沧桑的脸,“煊儿,你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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