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凌钦霜只听啊啊两声惨叫,但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入,直逼榻前。凌钦霜悚然一惊,倒在床上,却无力再起。月光之下,见那人方巾黑衫,青布蒙脸,一双眸子发出幽幽蓝光,异常摄人,不由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抽刀低喝道:“你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梦痕剑何在?”
    凌钦霜闻言大震,自出剑谷以来,便从没人提及梦痕剑,不料此刻忽然有人提起,一时之间,千百个疑团涌向心头。
    刀刃泛寒,还架咽喉,那人又问一遍:“梦痕剑何在?”声音甚是含浑不清。
    凌钦霜瞪着他,道:“你到底是谁?可是明教中人?”
    那人冷冷道:“少废话,你若不说,便一刀劈了你。”
    凌钦霜别过头去,道:“我内力全失,废人一个,你要杀便杀。”
    那人忽地嘿嘿一笑:“内力全失?笑话,你中计了。”
    凌钦霜一愣,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那人道:“你内息不畅,算得什么,调养几日既可痊愈。可方白玉欲拉你入伙,又怕你不肯,便在饭里下了药。你现下可是筋酸骨软,一丝内力也提不上来?”
    凌钦霜不由点头。
    那人道:“这便是了。老贺的‘失骨丧魂散’岂是浪得虚名?来日他拿来解药,装模作样一番,你感激之下,岂有不乖乖入伙之理?”
    凌钦霜将信将疑,道:“我不信,方兄……方兄绝非这等样人。”
    那人眼露不耐之色:“信不信由你。梦痕剑何在?”
    凌钦霜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收刀回鞘,忽冷冷道:“你可要去岳阳?”
    凌钦霜闻言又是一震,脱口道:“你……你……”
    那人冷冷道:“说不说由你。”
    凌钦霜挣扎不起,一颗心咚咚直跳,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冷笑道:“你道她要成亲了,是么?你便信了那对父子所言,是么?”
    凌钦霜一时懵了,半晌方回过味儿来,颤声道:“难道不是……”
    那人只冷冷吐出一个字:“剑!”
    凌钦霜叹道:“我当真不知。”
    那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凌钦霜疾道:“阁下留步!”
    那人更不回头,悄然没入黑暗之中。
    凌钦霜脑中一片混乱,心道:“此人能进得此处,自该身属明教,可若是明教之人,如何却指证方白玉?他所言是真是假?如何得知婉儿在岳阳?又怎知晓梦痕剑之事?”诸般疑团塞于心间,他自消了死念,转念忖道:“他若所言非虚,我真气恢复,自是好事。可方兄如此对我,未免……”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否希望自己内力得复。
    待到天明,忽听贺天成笑声朗朗:“凌兄弟,有了!有了!”与方白玉双双而入。
    贺天成洋洋得意,大说这药粉如何难配,如何化生内力,自己当年如何苦钻数年,方炼此一枚。凌钦霜有若不闻,只望着方白玉,见他面虽平静,眼神却有意无意回避自己,不禁心头微沉。
    吃罢了药,试一运气,立时便觉丹田中一股暖意升将上来,只须臾,真气便点滴重汇体内。
    凌钦霜此刻更无所疑,心道:“我若当真内力尽失,焉能倾刻即复?世上若真有这等灵药,大伙儿又何须苦练内功?若非那黑衣人揭破,我定不疑有诈,说不定真如其言,就此入了明教。”想到这里,不觉生怒:“我舍命斗那道士,却为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于方白玉殷然关切之语更是不闻。
    方白玉似未觉他神情有异,道:“你既无恙,本座可要旧事重提了……”
    凌钦霜见他如此迫不及待,更觉恼怒,几欲张口相讥,终究忍住了,转念却想:“方兄拉我入伙,虽然手段下作了些,却无歹意,我又何必计较?况他公然造反,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便道:“圣公美意,在下感激不尽,只我有些私人俗务,要即刻南下,还请方兄见谅。待此事一了,自当与诸位并肩携手。”
    方白玉道:“是什么事?”凌钦霜叹道:“婉儿生死攸关,我马上要去寻她。”
    方白玉皱眉道:“婉晴姑娘于我有恩,本座随你同去。”
    凌钦霜只道不必。
    方白玉道:“也罢,你大伤初愈,且休养几日,本座亲自相送。”
    凌钦霜思忖今已四月中旬,便道:“时不我待,我即刻就走。”
    方白玉无奈只得应了。
    凌钦霜当下匆匆准备,午后便即动身,却只简清一人前来送行,并奉上一包白银,足有百两。
    凌钦霜道:“在下非是贪财之人。”
    简清小眼一翻,道:“明教扶危济困,方白玉叫你周济穷人。”
    凌钦霜一笑,欣然收了,嫌隙自也消了大半。
    简清又道:“方白玉他们军务缠身,洒家却是闲人一个。”
    凌钦霜道:“请转告圣公,在下未能当面辞别,还请原宥。”
    简清嗯了一声,伸手入怀,摸了半晌,怪道:“咦,牌子呢?”弯腰四下去寻。
    凌钦霜奇道:“什么牌子?”
    一随从笑道:“简法王,牌子不是拿去换酒了么?”
    简清一拍脑门:“对!对!”忽地破口骂道,“是给凌法王的牌子!”
    那随从道:“在包袱里啊。”
    凌钦霜摸时,果从包中摸出一块黑黝黝的铁牌,呈火焰之形。
    简清道:“这是法王牌。你若有所需,便将牌子悬在身上,各地明教兄弟见了,自会听候差遣。”
    凌钦霜谢了,揣入怀中。湖风忽起,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随风飘扬。他望了半晌,叹息一声,当下作别,由教众引将出湖。
    简清目送小舟消失,转过头来,道:“白雪……”却见素影闪动,方白雪自林间盈盈而出,目光投向孤帆远影,眼泪无声而落。
    简清叹道:“丫头,你不是有话与他说么?”
    方白雪凄然一笑,摇头道:“简叔叔,你不懂的。”
    简清笑道:“洒家不懂,你便懂了?人去了,你再说什么也晚了。”
    方白雪轻轻道:“叔叔,你知道么,凌公子心里很苦。”
    简清哈哈一笑,道:“谁让他不喝酒?”
    方白雪道:“我很想安慰他,可有些话,若说了出来,却会让他心里更苦。”
    简清哦了一声,道:“你这小妮子,偏也这许多心思。”顿了顿,又道:“不过洒家却不懂了,你哥便这般放这小子走了?”
    方白雪迎风拈发,幽幽叹道:“凌公子有事。”
    简清道:“不就是去找娘们么?可便算天塌下来,你哥也不该不来送行。”
    方白雪道:“叔叔想可让他留下?”
    简清道:“废话!明教上下,谁人不想?”
    方白雪螓首落泪,心道:“便因大伙儿都想留他,哥哥才不会留他……”缓缓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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