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鄢陵县早先传过来的案卷,加上自己打听。两个时辰后卫昶终于找到找到了李家的坟茔。
    坟前确实有祭奠过的样子,用的也确实是上等白蚁蜡。
    卫昶看看坟前收拾的很整齐,墓碑上的刻字虽然歪歪扭扭,但也是新近用朱砂重描过的。
    “还算是个孝子,可惜了”卫昶正在感叹着,又看到墓碑上的落款时间“至和元年九月”。
    看到这里卫昶不由得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至和元年年初时候东京城大寒,甚至有人因此冻死;到了七月开始大疫,百姓病倒的不可计数。
    朝廷上下好一通忙活,开封府上下也跟着一通折腾。他们这些胥吏轮流去协助分发药物,安抚民心。
    那段时间卫昶他们当差之后很多都不敢回家,生怕给家里带去疫病。
    卫昶那时候也在南衙后院找地方住了一个月,当时开封府主官是蔡襄。蔡府尹见这些人有家不能回,很多人吃饭都成问题,于是及时的从公使钱里支出一部分,给他们准备一日三餐。
    很多同僚都开玩笑说,那一个月是这辈子吃的最好的时候。
    而今再看到至和元年的字样,卫昶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李铁家中亲长在那年的九月亡故,十有八九是受到疫情波及。
    此地离东京城较近,难免与京中流行一样的疠气,可这里却不是京师重地,必定没有那么受重视。
    七月得病,九月身死,是熬不过去了。
    坟茔所在的山脚下有一座孤零零的院子,应该就是李家的旧宅了。卫昶走近前看到门外拴着一头健壮的黑驴,这驴他认识。
    “那老道也是来找李铁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将自己的驴也拴好,拽出流光胆端在手中,悄悄推门。门是拴住的,卫昶找了处院墙较矮的地方,纵身跳了进去。
    可惜他身手着实一般,刚刚进去就被发现了。
    屋里的老道闻声,拎着拂尘跳了出来,见到卫昶,一脸神秘的笑着。他的笑容倒是不危险,但也不算友好。
    “原来檀越与我同路,早知道刚刚就该结伴而行。”道长语气还挺热情,笑眯眯的盯着卫昶,盯了片刻,他突然又有些迷茫。
    此时卫昶大喝道:“开封府查案,尔等贼子……”
    “檀越不要紧张,贫道不是恶人。”道长见到卫昶的流光胆一直蓄势待发,连忙摆摆手让他冷静下来。
    这时候卫昶又伸手入怀准备掏出文书,想了想文书终究麻烦,直接朝腰后的铁牌摸去。这铁牌是南衙公人出外查案必带的东西,也能证明他的身份。
    对面的道长又摆摆手道:“檀越,贫道有幸见过尊驾,知道你是开封府公人,不要紧张了。”
    “我们在哪见过?”卫昶狐疑的问道。
    道长说:“贫道姓李,道号本玄。昨日,上清宫,你去见了纯山道长,我看见你了你没看见我。你的身份还是纯山说的。”
    卫昶回:“是啊,我昨日自己去了趟上清宫,太忙了没顾得上别人。”
    道长听到他的话笑了,说道:“檀越昨日三人前往上清宫,其中两人是南衙公人,还有一人姓宋。”
    话说到这里,卫昶开始相信这是上清宫的道士了。随即问道:“李道长来这鄢陵县所为何事。”
    本玄说道:“应该跟檀越您一样,都是为了屋中那位李檀越。”
    听到这话,卫昶整个人怔住了。随即本玄挥手请卫昶进屋,卫昶攥住手中的流光胆小心翼翼的进了屋,身后的本玄道长笑着摇了摇头。
    室内光线还好,所以很容易能看得出有多乱。一片狼藉之中有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流着泪看着进门的卫昶。
    此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眉中有一道疤,与宋家人所说李铁外形相符。
    五官虽然还算端正,可是终究是不如宋家大郎的相貌。卫昶此刻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两个女使会与他勾搭。
    “你是李铁?”
    “宋家怎么样了?”
    “宋家娘子是你害的吗?”
    “苏榭那老匹夫应该与宋家打起来了吧,他本就不占理,加之行事嚣张跋扈,想来应该吃过亏了吧?”
    “宋家娘子确实与你有染?”
    听到这话李铁的眼睛转了几圈,说道:“不错。苏家的女儿确实与我通奸悖伦,他苏榭穷尽一生想要竖起的门楣就这么打碎了。哈哈哈哈哈哈。”
    说了几句,李铁终于有一句能对得上话的了。
    确认了身份,卫昶对于本玄的戒心轻了许多,但还是追问道:“道长怎么会来这里,怎么会抓到他。”
    “抓到他不难,此人是个大孝子,如果要亡命天涯必定要回家看看父母的坟茔,如果就地藏身,就更要回来看看了。这地方刚被鄢陵县衙役里里外外搜过,此时正适合藏身。”
    说罢看向卫昶,又说道:“至于为什么来抓他,也很简单。此人在打我徒儿的主意,如果逍遥法外,我徒儿岂不危险。我本也要拉他见官,没有私设公堂之意,檀越不要紧张。”
    看着卫昶逐渐攥紧的手,本玄又开始安慰他。
    “你徒儿是?”
    “纯山啊!”
    纯山的师父?
    夜里两人决定在这里住一夜,明早启程回东京城。本玄升起来火,从门外驴背上的包袱中拿出来,干粮分了卫昶一些。
    这次卫昶不得不受人家恩惠了,他身上一块干粮都没有,总不能饿着。
    也怪他这种经验少,以前住在东京城,想买吃食不分时候。即便是现在这种时节,没有那么许多摊子了,可是各类大小酒楼还是开张到夜里的。
    唯一一次出京公干,还是沿途住在馆驿。所以他根本没有随身带干粮的习惯。
    吃人家嘴软,卫昶此刻的戒备心理放到了最低。卫昶自己吃了几口想起了还有一个李铁,起身给他喂了一块胡饼和一碗热水,而后自己接着吃。
    本玄说道:“檀越当真善人啊。”
    “借花献佛,道长别怪我就好”卫昶拱手作答,随即又问道:“道长平日都在上清宫吗?”
    本玄摇摇头:“不,贫道日常在祥符县的一处道观,远远比不得上清宫,但胜在清净。昨日进城看土地,刚好赶上你们几位离开,所以没看到我。”
    卫昶闻言点点头,没说话,暗暗将本玄的话与纯山的话相比对,并无差错。
    谁知道本玄就此打开了话匣子,说道:“十年前,贫道远游至岳州,恰逢太守滕公重修岳阳楼,便多留了几日看看那一番盛景。离开时走到连云山下,遇到了一个小乞索儿向我乞讨,那小子大概分不清佛道,一口一个大师父叫着。当时贫道觉得,既然叫了师父,那我就做他师父吧。于是乎将这孩子带回了道观,取道号纯山。”
    讲到这里本玄看向卫昶笑呵呵的说:“其实当时贫道还想去一趟青城山,但是有了这小子就绊住了腿,只好直接回了祥符县了。再后来他长大了,一心仰慕东京城的繁华,我也就放手让他去了。想不到我这徒儿还真有几分本事,竟然能在上清宫待这么久,哈哈哈。”
    说起自己的徒儿,本玄道长笑容都开始发甜。看得出他真心喜欢自己的徒弟。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卫昶想到李铁被绑缚一夜,担心他双手会废掉,竟然去给松绑活血。
    这种奇葩行为导致了奇葩结果,李铁逃脱了。
    本玄道长听到声音过来帮忙已然来不及,二人只好一路追着李铁上了山。
    二人都想不通为什么此刻李铁要往山上跑去,但这时候想别的也多余。
    就在见到李铁背影的时候,卫昶的流光胆终于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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