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
    整个马蹄湖徐家庄,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
    最后一批的庄人,在青龙营的护送下,先行去内城外的山猎村子。
    “徐牧,你可别死在内城啊!我们还没打桩,还没生十个孩子……”
    “李大碗,你咒我呢。”徐牧脸色好笑。
    李小婉急急捂着自己嘴巴,捂了一会,又忍不住松开,接着说了许多臊得发慌的人。
    连旁边的司虎也听不下去,抠着鼻子走到一边。
    “小狗福,去了那边记得想我,每天见不到你,我便会睡不着。”
    “虎哥儿像个傻子,小爷才不甩你。”
    在旁的李大碗抹干泪珠,拾起雪球,追着司虎打了一路。
    “徐郎,留在这边小心一些。”姜采薇沉默地站了许久,才走到徐牧身边。
    “徐郎不在庄子的时候,我带吕奉去后山看过,是有一条山路,能下得山,我绑了白麻,做了标志,说不定徐郎……或能用上。”
    徐牧沉默抬手,将面前的小婢妻抱住。
    “我便在那边等徐郎,等徐郎来了,给徐郎熬好鸡汤,烫好一壶酒。”
    “我死不得,多少次都杀过来了。”徐牧露出笑容。
    姜采薇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徐牧的脸庞。
    “不打紧,徐郎不会孤单。徐郎在哪,我便在哪。”
    徐牧顿在原地,抱着姜采薇的身子,久久不愿放开。
    “徐郎,万分保重。”
    马车渐远,直至消失在风雪之中。二百骑的马蹄声,也逐渐变得听不清。
    “主公,无牵挂了。”贾周背着手,走到徐牧身边。
    “文龙,你也一同离开。”
    “我和诸葛前辈一车,无碍的。”
    徐牧抬起头,发现楼台上的那仨老头,还在美滋滋地喝着酒。
    “这个给主公。”贾周犹豫了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囊,大红的颜色,还绣着一对鸳鸯。
    徐牧惊得睁大眼睛,刚送走了两个一诉衷肠的,这不会又来一个吧。
    “文龙,我、我万万不能收。”
    “主公误会……不过想留个锦囊计给主公,又寻不到锦囊,便花银子和小村妇买了一个。”
    徐牧松了口气,抹去额头的虚汗。
    “主公切记,若入了朝,事有不吉,便再打开一观。”
    “多谢文龙。”
    贾周笑着点头,“主公,我若无猜错,这二三日,小侯爷的人便会来了。”
    “这是为何。”
    “定了江山,过丰年。”
    “若不能定,以侯爷的脾气,也不会让天下百姓的春吉,陷入一场恐慌之中。”
    “吾贾文龙,便等着主公名动天下三十州。”
    贾周抱揖转身,不多时,整个人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下大雪了,收酒档啊!”
    楼台上,三个老头也端了物什,匆匆往下跑去。
    徐牧握着鸳鸯锦囊,小心放在贴身的地方,抬起头,沉默地在雪中立了许久。
    ……
    如贾周所言,腊月十九,顾鹰带着上千骑的人马,一路奔袭到了马蹄湖。
    徐牧突然有些不习惯,向来穿着劲装的顾鹰,这一会,居然成了个披甲的悍将。
    不过,这披着的袍甲上,隐约还有着血迹。
    “小东家莫笑,这是主子的意思。”顾鹰笑着吐出一句,“主子说,这一轮顾不得生死,便让我穿得庄重一些,日后去了轮回地府,也似个战沙场的好汉。”
    说的平静,却让徐牧听得难受。
    “顾兄,莫非路上遇着人了。”
    “遇着了。”顾鹰的语气变得有些清冷,“不知是哪营的人,约莫想要拦着我,我便直接动刀了。”
    “无事吧?”
    “并无,那些官军不经打,主子教习的军阵,我一直都记着。小东家还不知道吧,主子把你去边关的骑行之术,整理了一番,教习了不少大将。”
    “愧不敢当。”徐牧干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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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兄,侯爷的身子,现在如何?”犹豫了下,徐牧还是问了。
    在听到这一句,顾鹰眼色黯然。
    “昨日吃着早食,主子突然剧烈发咳,咳了一碗的血。幸好神医李望儿在营地,把命吊了回来。小东家,我、我还听到了些事情。”
    “什么事情?”
    “主子对李望儿说,有无神药,让他这几天精神一些。”
    “那神医怎么说?”
    “李望儿说,他想些法子的话,主子或许还能活到开春,但吃了这古怪的神药,只能活二日,药效过后主子身子会大虚,立、立即毙命。”
    徐牧顿时沉默。不用想他都知道,袁陶肯定会选吃这神药。
    “吾弟,我只争最后一回。”
    遥遥想起袁陶的话,一时间,徐牧心底更加不是滋味。
    “莫讲这个了,一讲我便想掉泪。”顾鹰长叹出一口气,抬了头,鼻腔有点变音。
    “小东家,主子有说,让你去营地一趟。”顾鹰下了马,将一张墨迹未干的图纸,交到了徐牧手里。
    “顾兄不同去?”
    “不同去,我还有事儿。时间不多,望小东家早日启程。”
    “好说了。”
    顾鹰抬手拜别,转了身,便又急急翻身上马。上千骑的人影,在顾鹰的催促之下,一下子奔袭而去。
    徐牧缓缓打开白描的地图,记清楚了位置,才揉成了一团。
    “牧哥儿,我肚饿了,喜娘又走了。”
    “张嘴。”
    “甚东西,不好吃。算了,反正都吞下去了。”
    “司虎,你也挑一身文士袍。”犹豫了下,徐牧开口。
    到时候真入朝,参加什么群臣殿议,司虎总不能穿一身肥大的劲装,恐引人注目。
    “牧哥儿,我穿那东西作甚,莫非还要念诗文不成?不然,我先念一个牧哥儿听?”
    “念吧。”
    “一个花娘三两钱,十朵茶花一两钱,我用茶花送花娘,今夜又省二两钱。”
    “哪个狗犊子教你的……”
    “牧哥儿,是诸葛老瘸腿。”
    “以后别理这老不俢的东西。”徐牧揉了揉额头,“里头穿了劲装,外头披上就是,打架的时候便扯烂下来,别人见着都会怕。”
    司虎想了想,突然憨笑起来,也顾不得饿了,转了身就跑去庄子翻箱倒柜。
    ……
    徐牧按着剑,在风雪中站了一会,也跟着沉沉转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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