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谷岐亭的出现,以及他所说的话,在场一些人、比如怀特和纳森卫们,都有些不解其意。
    只有知道于1944年华夏发生的甲申之乱,知道各大名门弟子与全性掌门无根生等共36人结拜,后其中八人领悟出八奇技引得无数人竟相争夺的历史,才能够理解大半。
    但他最后的那句话,‘盗取的仙人之术’,任何一个人都能听懂。
    仙神飞升在大多数异人眼里都是传说故事,华夏也是季星出现后才被频频提起,但在场众人却全都知道,那些传说皆是事实!
    仙人、飞升是真实存在的!
    ‘在无根生、在爷爷的带领下窥测仙人之术?’张楚岚心中暗道,爷爷说他是甲申之乱的罪魁祸首,难道就是这个原因吗?
    他们是怎么做的?他忽然回想起那晚的龙虎山,老天师给他传度的时候,他对天师度的感觉——一种比守宫砂更加强大万倍的封印!
    想要问,但谷岐亭说完这些话后,就遁失了在天地间,季星没有拦,其他人拦不住,几名纳森卫有所觉察,皆面色微变:“王,他……”
    纳森王轻轻摇头,想到之前季星所说的话,知道这可能是救纳森岛的最大机会:“听谪仙人安排。”
    “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怀特则说道:“谪仙人,你的反应告诉我,这位的话可以信?”
    石川信则对甲申之乱的事有所了解,仙人之秘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诱惑,但他在短暂的纠结后,还是开口道:“尊敬的谪仙人,如果有什么不希望在下看到听到的事,在下可以立刻离开,并守口如瓶。”
    季星看了看他们,微微沉思。
    ……
    一分钟后,由纳森王所带,季星、巴伦、王也、张楚岚、冯宝宝、陶山公、阮丰、石川信,共计九人,来到了圣林之树的中心。
    神树的显化外形并没有多么恢宏,相反,那只是一颗人身般粗细不太高大的树,只不过其澹金色的光泽让它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谷岐亭就盘坐在树下,等待他们的到来,目光转动一圈,有些意外道:“斯蒂芬怀特呢?”
    “谪仙人觉得他不配听接下来的话,将他制服在外了。”陶山公上前两步道:“谷岐亭前辈,社长说过,最终能做出决定的大半系于谪仙人一人,其他人您不需太过在意。”
    社长?这家伙是曲彤的人。
    张楚岚暗忖,看了眼自谷岐亭出现就稍显沉默的季星,你在想着些什么呢,状元哥?
    季星在考虑世界的升星。
    截至此时,联系谷岐亭的一些话,他已经基本推测出了事情的全貌,如果没猜错,他或许有了将二星的一人世界升星的契机,让他再解锁一个七星珠特殊功能的契机!
    但这种升星方式……
    似乎有些不妥?
    先将一切弄清了再说。
    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谷岐亭身前:“不要纠结于那个翡翠学会的叛徒了,我想你所要说的东西,非八奇技掌握者是能传播出去的吧?
    如果我判断可以,我会拜托石川信会长转述给翡翠学会的。如果我觉得不行,我便会对应的让人清除掉石川信会长的记忆。”
    谷岐亭看向石川信,作为工具人的石川信露出荣幸之至的表情。
    “看来你已判断出许多东西。”谷岐亭默了默,对他点头说。
    “嗯,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季星转身,看向陶山公道:“首先,曲彤是谁?是端木瑛吗?”
    “是……也不是。”谷岐亭轻叹一声道:“我是三十多年前才发现三十一妹还活着的事。她在吕家几十年的囚禁中已经变得比现在的我还要苍老,精神也变得有些不清。”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谷岐亭闭上眼睛:“那个曾经立志于救治世上所有伤患病人、最不喜与人争斗的女孩在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哭得很伤心、很愤怒,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十四哥,我想报仇’!”
    一直沉浸在阴暗中的阮丰微微抬头,最不喜欢与人争斗吗?当年的三十六人中,被公认最不喜欢与人争斗的正是端木瑛……和他啊。
    “呵呵,这**的命运。”像是想通了些什么一般,他低骂了一句,胖脸上露出笑容,也盘坐了下去。
    谷岐亭看看他,继续道:“我想要救瑛离开,但她拒绝了。在几十年的囚禁中,为了撑下来,她用双全手删除了自己太多记忆,一半以上时间都是神志不清的,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救她了,毕竟双全手本身就是最擅长治疗的八奇技。
    她只让我帮她寻找到了一个有身孕但婴儿先天不足的女子,将自己的血脉、乃至一部分灵魂融入到了未出生的女婴体内,变相获得新生,而那个女婴,就是曲彤了。
    她要‘亲手’复仇,支撑她的早已是复仇。曲彤一点一点地成长,而她则在吕家终于出现了双全手的觉醒者时,杀死了吕欢,嫁祸给吕家另一个天才吕良,自我解脱了。”
    陶山公的眼睛里冒出了莹莹蓝光,补充道:“谪仙人,社长对您自始至终都是尊敬的,她只想完成端木瑛前辈的复仇,了结让端木瑛前辈、谷岐亭前辈困顿一生的事,给当年所有的事画上一个句号。
    在不知道您的态度前,她让我向您说一声抱歉,不敢亲自出现在您的面前,但请您相信,听完了谷岐亭前辈接下来的话,您可能就会发现,我们之间真的并非是敌人。”
    季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的状态有些不对,静功已经抵达了相当高明的程度,但你……本不该有这种水平,为什么?”
    陶山公微笑:“曜星社的大家都曾是因仇恨、失意、或过去的伤痛而沉沦的人,是社长帮助了我们。
    我们……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在社长的帮助下,得到了新生。”
    ‘洗脑就直说洗脑…’王也心道。
    陶山公似有所觉一般,回头看了一眼:“不,我们并没有被洗脑。我们所有人,至少绝大部分人,都是心甘情愿地放弃,就像圣林之树于纳森王纳森卫的关系一样。
    社长对我们来说就是神树,我们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已无药可救的人生交给了她,否则大概很多人都早已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就像阮丰大师一样。比起死亡来说,您若能放弃自己的人生,也许会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阮丰没有回应。
    巴伦稍稍蹙了下眉。
    季星沉默两秒,回身,又问谷岐亭道:“下个问题,冯宝宝的身世真相,她是无根生冯曜的女儿吗?”
    冯宝宝的身体顿时绷紧,张楚岚轻轻拉住她的手臂,等待谷岐亭的回应。谷岐亭抬头看了看她,又一次说道:“是……可能也不是。”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
    “哎哎哎,宝儿姐!”张楚岚大惊地拉住要飞踢向谷岐亭的冯宝宝,满脸都在使劲道:“谷前辈!别卖关子啊,宝儿姐要打人了!”
    谷岐亭都愣了下,才摇头道:“稍安勿躁,这件事要从头说起。”
    于是季星的手轻轻搭在冯宝宝肩膀上,让她安定下去,用机智地眼神看看季星,季星微笑回应。
    没关系的,放轻松。
    谷岐亭则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金色的树枝,在手上握紧,身体紧紧贴靠神树,后背化烟雾透明,就好像半融入了神树内!
    神树也有反应,一根根细小的根系从地面探射出来,密密麻麻地扎进了谷岐亭的体内!
    那树枝是金枝,折断金枝是参与争夺纳森王位的前提。
    纳森王早就猜到折断金枝的人就是谷岐亭了,但她此时还是露出了一丝吃惊:“为什么……你明明还活着,我也没有向神树献祭候选之王的尸体……神树为什么会……”
    谷岐亭道:“森林之神的神树,古代最伟大的巫术,它毕竟也只是一种巫术。虽然有仙人的境界,但大罗洞观也是仙人之术,在折断金枝的那天我就甄别过了,付出一些代价,我是可以骗过它的。
    至于代价,不过是让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更千疮百孔一些。
    但相对应的,成为了神树的一部分,我就能够骗过那道封印,说出那些我一直说不出口的东西!”
    大家的精神顿时集中起来,知道到了揭晓那最大秘密的时候。
    谷岐亭也直接说出了后续。
    “既然有人能飞升成仙,那么理所当然的,就有仙人生活的仙界存在,也即是西方所称的神界。
    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能够了解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了,但在很久远的时代之前,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和仙界有联系的!
    我们通过祭祀等手段,可以沟通飞升的仙人们,飞升了的仙人们也可以通过某些方式向下界、也就是向我们这里传信,甚至说,可以付出某些代价回到我们的世界!”
    张楚岚心中轻震。作为当代大学生,受网络时代洗礼,知道有仙人,猜测出个仙界还是很简单的。
    但……二者有联系?
    那么说……天师度果然是……
    “这种联系持续了很多很多年,也给我们的世界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神话传说,我不敢确定那些传说全是真的,但其中,一定有真的!”
    谷岐亭掷地有声道:“但这种联系,在某一天,突然被一道极其强大的封印给切断了!”
    “我们将其称为……‘绝天地通’!”
    “自此人仙两隔,飞升的仙人无法传递消息回下界,无法再干涉我们的一切,我们也无法联系他们。”
    “我们并不知道是谁、又为何要绝天地通,推测那可能是有些强大的仙神不希望人神相通,不希望凡人能够登天。在绝天地通之前,飞升可能并不是一件难到几百年才出一位的事,有仙人们帮助,可能每隔个三五年,就会有人得以飞升!”
    绝天地通、人仙不相连……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消化着谷岐亭口中吐露的惊人隐秘,心头剧震。
    尤其是王也,想到自己为追查八奇技来源时做的占卜,想起那一个个无法打破的大火球。
    那些拥有飞升仙人的门派……或许都传承着这件事?而整个武当,或许只有太师爷、或者说历代掌门有权力知道这件事!
    隐瞒……是担心异人们起别样的心思?比如说……甲申之乱?
    而或许是憋了太久的原因,谷岐亭也连贯地说了下去。
    “绝天地通是一道覆盖寰宇的强大封印,我们中最先发现它的人是四哥,后来根据张怀义所阅读过的天师府典藏、以及其它兄弟提供的信息,我们还原出了部分真相。
    当初意气风发的我们想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封印!想让两界重新相连,想让全部兄弟都飞升成仙!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也这样做了。不,除了四哥和张怀义,我们当初对于自己所做的事都不算特别清晰,我是这些年通过大罗洞观的鉴别,一一还原的。”
    阮丰面带回忆之色,他所知道的,确实没谷岐亭那么多。
    但就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年的那段日子,也真美好啊。
    谷岐亭看了一眼他,面上也露出一分微笑:“四哥很特殊,他像谪仙人你一样,有仙人之姿,自己悟出了堪比仙人之术的神明灵。
    神明灵可以将术还原为纯粹的炁,这就给我们提供了打破封印的前提条件。当然,凭他的力量,想要完全破除绝天地通,还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只打通了个小缺口,让我们八个,得到了八奇技。”
    “而得到了新的力量,我们本是该继续下去的,继续去想办法打通绝天地通这道封印。
    最初的绝天地通或许绝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够撼动的,但时间的力量更加强大,经过岁月的消磨,连四哥都能将之打开一道缺口了。
    而仙界为了维持这道封印,也陆陆续续地通过这几千年来的飞升者,施加了一些辅助性的封印。”
    他看向张楚岚:“龙虎山天师府的天师度是其一。所以田晋中从张怀义那里得到消息后,隐瞒了一辈子,这消息泄露出去,对龙虎山来说就是一场劫难了。而张怀义后来也不能回山,因为为了封锁这个秘密,他可能要被迫接天师度成为天师,成为绝天地通本身的一部分!”
    张楚岚恍然轻喃:“而代价,是师爷或者太师爷的性命。”
    谷岐亭点头道:“除了天师度,还有三个封印。我们眼前的神树,翡翠学会的‘石板’,魔法学院的‘魔法石’,不过魔法石已经被破坏了。”
    “是曲彤做的。比起我这个不知该如何选择的老人家,年轻人更有魄力,她偏向于打破绝天地通的封印,沟通上界、仙界。”
    “我犹豫的原因则有二。”他看向季星说:“第一,到了现在,发现了八奇技的‘缺陷’后,我想那绝天地通可能不一定是为了阻隔普通人的飞升之路,而是为了保护我们。
    在绝天地通之前,三五年飞升的一个仙人,脚下或许都踩着数以万计的失败者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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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悲剧、十七的悲剧、王蔼的悲剧,都证明着,哪怕没有绝天地通,我们也做不了仙人,我们天赋不够,我们不配!”
    “第二,就是冯宝宝。”
    终于说到了这里,他看向冯宝宝,冯宝宝也看看他,活动脚腕。
    好像在准备飞踢。
    谷岐亭莞尔:“四哥冯曜有一个女儿,我们都看过照片,你也应该看过了。她叫冯宝宝,你也叫冯宝宝,你们的名字一样,身上流传的血脉也一样,如果从这个角度上看的话,你确实是四哥的女儿。”
    “无根生……冯曜……真是我老汉儿……”冯宝宝轻喃。
    “但……”谷岐亭话锋一转。
    “四哥还没成仙人,生出来的女儿,更不该是天生的仙人,在大罗洞观的窥测下,你的境界甚至还要比谪仙人李禾更高一分,你是真正的仙人,这显然,并不合理。”
    一直努力低头聆听的石川信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冯宝宝一眼。
    这是仙人?
    其后又在季星的眼神下将腰弯得更低,信息太震撼,很要命。
    谷岐亭则继续说着:“我和曲彤这些年来多方调查,从金凤儿那里,知道了四哥在43年的时候,有一次明显的性格转变。而作为结拜36人中,除了四哥外,唯二的全性之一,跟四哥关系最好的我是知道的,那年,四哥确实回了一趟家。”
    “他注意到了你的异常,甚至说我们44年被四哥带领所做的事,起源不是四哥想要打破绝天地通,而是想要了解、解决你的问题。”
    “问题是什么,除了四哥外没有人知道,但根据你的情况,我们有了些猜测,比如说……仙人转世?
    双全手便可以自己孕育生命,那么上界仙人的手段,自然更丰富多样,难点只在于突破绝天地通。
    而你的年龄,恰恰和四哥领悟神明灵的时间相近,或许是四哥参悟出了仙人之术,让上界的仙人们找到了机会,让他的女儿内核换成了一位仙人,随着成长逐渐苏醒?”
    冯宝宝懵懂眨眼,张楚岚则嘴角抽了抽,这有点扯澹了啊,你这猜测是不是结合了网络小说剧情?
    “这都只是猜测。”
    谷岐亭也补充了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你身上一定有问题,让四哥不惜代价地清洗掉了你的一切,让你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而那些猜测提醒了我一件事,上界的情况是未知的,仙人之间就没有分歧吗?西方历史上不是没有黑魔法大师飞升的记载,清净功夫再强,境界再高,也不会无欲。
    那贸然打破绝天地通,会带世界走向什么方向?是会给更多异人飞升的机会?还是会带来灾难?我不确定,也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冯宝宝张了张嘴,我的身世好像解开了……又好像没有?
    我的老汉儿是无根生冯曜,不是天生地养的人。
    我的记忆就是老汉儿亲手清洗的,但原因是我的内核……
    内核是啥子?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谷岐亭深吸了口气:“这些东西埋藏在我心里已经太多年了,今天终于吐露了出来。而目的……就是让你们来选择!把选择交给你们!
    尤其是你,谪仙人李禾,听到这里,你是否想破开绝天地通?!”
    季星未答,陷入沉思。
    这些东西其实和他的推测大差不差,但……稍微有点不对,害得高家几十年惨澹的谷岐亭,不该是这样言语有据、态度诚恳的样子。
    同一时间。
    欧洲,某小国。
    用双全手改头换面成金发美女的曲彤坐在某间酒吧里,与来邀请他跳舞的帅哥,碰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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