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的声音很轻,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颤抖。斯内普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她在哭。
    他觉得坐立不安,连日以来的矛盾感反复折磨着自己,心口涌起一股异样的冲动,他甚至以为只要自己冲上去抱住这个女孩,他们也可以像平常人一样相爱。
    去他的使命,去他的愧疚,去他的邓布利多。
    人都会犯错,关键在于怎么挽救。他已经尽力弥补了不是吗?他提前预警过他们了不是吗?何况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才不需要他的保护,邓布利多绝不会允许他出任何状况。
    一个声音在半梦半醒的潜意识里疯狂的叫嚣着“你可以被原谅,你可以过得快活,你可以被爱,你都可以!来吧,西弗勒斯,抱住她,别让这个爱你的女孩伤透了心。”
    但是——不行。他做不到。
    他告诉自己,西弗勒斯,你不配。
    你是一个罪人,你身上背着至少两条人命,要不是你自以为是地邀功,兴许黑魔王根本不会知道这个预言。你害死了十一年来唯一把阳光照进你内心的人。你爱她,却出卖她,你活该永远一个人待在肮脏阴暗的地下赎罪。
    实际上,斯内普一步也没动。
    一如既往地爱莉莉,并秉持这份爱,在一个人的不归之路上坦然赴死——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不能够拉上伊丽莎白。尽管这是第一个说爱他的女孩,尽管他渴望,尽管他,也许,大概,兴许,可能,好吧,好吧,只是有一丁点儿在乎她。
    但他不能。
    他迟疑着握了握手指,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两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他用干巴巴的声音说“精神可嘉。在我无数次的表明我的想法之后……”
    斯内普不说话了。
    因为贝蒂正转回身子来,脸上没有一点儿眼泪的痕迹。不过她实在是个不大高明的掩饰者,她红着眼眶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对……是的……非她不可。”斯内普说。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承认!”贝蒂低吼着跳下床来,她吃力地走向斯内普,揽着他的脖子挨着他的膝盖。斯内普讪讪地打算推开她,但他没有。
    对莉莉过于深沉的爱已经让斯内普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和小肚鸡肠的人。
    此时此刻,他正自私的期盼着伊丽莎白能有进一步的动作,好让他有一个理由去放肆地忘记那些他应得的惩罚。
    贝蒂倔强地揽着他,局促不安地躲闪着斯内普的目光,最后,她盯着斯内普的喉结开始说话“就在刚才,我注意到,你不喜欢特罗卡教授靠我太近,我不想显得自己太愚蠢,但我肯定,你不高兴我那样。”
    斯内普似乎觉得这挺好笑的,嘴唇不再像刚才那样抿成一条线。
    贝蒂试探地用手扳过他的脸来,仔仔细细地望着他,终于在最后一刻得逞似的轻微笑开了。
    “承认吧,西弗勒斯·斯内普,你在意我。”
    “是吗?”斯内普说,微微变了声调,似乎表示他的质疑“在我重复过多次讨厌你,你仍这么肯定?”
    贝蒂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斯内普正面对她。也许是贝蒂站得角度正好,也许是心情滋生的错觉。斯内普看见她海蓝色的眼睛就像带着星光,在昏暗的病房里格外慑人“我理解你,所以我肯定。”贝蒂笃定地笑着继续说“在你周围的人里,我最能理解你,因为我们本就是一类人。”
    斯内普看了一会儿,把视线转到了其他地方——贝蒂认为这是心虚的表现。
    她可没打算放过斯内普,要知道,他们这样在霍格沃兹以外单独相处的机会是不多的。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掌。
    斯内普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至少贝蒂认为是这样的,因为他根本没用力。)他乌黑的眼睛抬起来扫视了一下贝蒂,似乎有些走神。贝蒂使劲握了他的手一下,然后立刻说“看来你默认了,来日方长,不是吗?”她耸耸肩“——余生请指教,先生。”
    斯内普飞快地抽出手来,他用那种干巴巴地语气说“很高兴,我们终于能谈谈我到这来的目的。”
    他提高声音说,强调道“邓布利多认为你可以直接回到庄园里,但...”
    “我还以为您是来接我走的。”贝蒂打断他说。
    “你大概忘了自己是被钻心咒击中。”斯内普迟疑了一下,没有把刚才的话说完,并且第一次表现出了一点不耐烦。但老实说,这让贝蒂正中下怀。她扳回一局一样得意地笑着“一个三年级学生的钻心咒能有多大威力,尽管那是不可饶恕咒。”
    “我说了,你必须就在这!”斯内普更加不耐烦起来,他烦躁地眯着眼睛踱步。
    “为什么?”贝蒂笑眯眯地坐回病床上去,好整以暇睇了他一眼,把枕头垫在背后,慵懒地挑高了眉毛。
    她想,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局势。
    “您担心我?”贝蒂说。
    “这是不可能的。”斯内普很快否认,当然,用他一贯冷清的语气。贝蒂发誓,要不是她见惯了斯内普该死的冷漠,她差一点儿就信了。
    斯内普显得不大坚定。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好的信号。
    贝蒂猜测,他可能来不及搬出心理罪这样的借口反驳。
    在贝蒂珠连炮发似的语句攻击下,斯内普表现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说实在的,她从哪学来的油腔滑调,自己也不得而知。但值得庆幸的是,这在今天,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邓布利多教授应当期望我回去,毕竟尤菲米娅能不能去阿兹卡班观光还得从我这说起。”贝蒂换了个姿势侧躺着,收敛了笑脸,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斯内普脸色变幻莫测地盯着这个女孩。她非常了解人际交往的门道,有时候甚至不用把话说完,她就能立刻察觉你的意思。无可否认的是,这显得她在同龄人中更为聪明。但他知道,换来这个本领的代价——斯内普到现在为止还能想起来,在他眼前从阁楼里跳到玫瑰花丛旁边,那个女孩的模样。她金棕色的头发杂乱的卷曲着,海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对命运的不甘心。
    他们——何其相似。
    斯内普沉默良久,上唇卷起来,一如往常地讥讽道“如果你坚持这么做的话。”
    贝蒂偏过头望了一会儿聚集在天花板中央的水晶泡泡,露出一个不自在的微笑“既然来访者是你,说明我必须这么做,至少邓布利多是这样认为的。”
    她站起来,宽大的病号服才露出她锁骨的一点踪影。或者是说,贝蒂整个人都像套在一个巨大的麻袋里,只露出一张病态的脸。
    她瘦得厉害。
    半个小时后,在她抓着自己的手臂时,斯内普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一个不可饶恕咒,显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斯内普挑了挑眉,抽出自己的手臂。还算理智地指指手里的银叉子说“门钥匙。幻影移形对你的身体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粗鲁了。”
    贝蒂当然没有异议。
    她抓着那根叉子眨眨眼,迅速捕捉到斯内普对尖头叉子的厌恶。她出一百个加隆打赌,这一定又是邓布利多的主意,但她识趣地闭着嘴。
    不要对你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感到好奇,这是她一年级就学会的。
    贝蒂伸出手拉着银叉子,有一股磁力似的将手指粘在上面。一个钩子在肚脐眼后面以无法抵挡的势头猛地向前一钩,然后她双脚离地,飞起来。犹如一阵风似的向前疾飞,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当她头晕眼花地站直身子,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
    “晚上好,伊丽莎白。我想你还没来得及吃晚餐,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邓布利多坐在一架不知道哪来的长桌后笑眯眯地和自己问好。桌上放着康瓦尔郡菜肉烘饼,土豆泥,烤牛肉,豌豆,豆芽,胡萝卜,法式肉酱,约克夏布丁和一些苹果派。比起堪比圣诞大餐的美食,老实说,贝蒂更关心他是怎么在圆形的办公室放进这张桌子的?
    或许是一个空间扩增咒。贝蒂这么想着坐下来,她礼貌地打过招呼,一回头发现斯内普已经离开了。
    邓布利多在身后愉快地补充说“这是一场私人对话。”他说着站起来倒了两杯南瓜汁,顺便逗弄了一下那只羽毛红金相间,忠诚聪慧的凤凰福克斯“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最首先的当然是——伊丽莎白,欢迎回来。”
    贝蒂深深吸了口气,猛然觉得某些东西让她鼻子发酸。噢,是了,她的厄尔叔叔对她说过这句话。
    听说阿兹卡班由摄魂怪看守,还喜欢用钻心咒折磨人,在她尝过钻心咒之后,尤为想要见到她的叔叔,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了。她不自觉的放软了语气“谢谢您。好吧,让我们一件一件得说起,从尤菲米娅这件事怎么样?”
    “当然可以。不过我想先来一点儿烤牛肉。”
    贝蒂慢吞吞地切着盘子里的烤牛肉,抬起眼睛来看邓布利多“我由衷希望威森加摩判处尤菲米娅·本森终身□□。”
    邓布利多又从半月形的眼睛前上方盯着贝蒂,语塞似的回看着她,好半天才温和地说“这很斯莱特林。”他稍微有个小停顿,就好像是刻意这么做的“但是我相信你不会的,伊丽莎白。分院帽从不出错,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格兰芬多。”
    “永远与善良为伍?邓布利多——教授。我不是圣母,您不能苛求我大度到原谅威胁或者攻击。”
    “你不会这么做的。”
    “我会的!”
    贝蒂愤怒地说,放下了手里的餐具。邓布利多还是没有动,他尝着一块苹果派,风平浪静地笑着。他的猜测总是十分准确。
    贝蒂对这样难以控制的局面感到恼火,她低咒一声。
    “来点苹果派?”邓布利多说。
    隔了好一会儿,最终贝蒂泄气似的重新拿起刀叉来,把银制的尖头叉子用力□□一块苹果派,果酱“噗”的溢出来。她赌气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再次开口“好吧,好吧。邓布利多。你又猜对了。我不会这么做的,但事情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过去属于死神,只有未来属于你自己。”邓布利多高深莫测地回答,然后耸耸肩膀,无辜地笑着“本森先生会感激你的高尚。”
    “显而易见,您早就已经琢磨透了。我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不希望他用剩下的几十年没日没夜地怨恨我。”贝蒂冷淡的笑笑,脑子里想起了尤金第一次对她说的话。他承诺过的,先是尤金然后才是一个本森。尽管他显然食言了,甚至于欺骗自己,但尤金·本森是她的朋友,不是吗?
    邓布利多会意地微笑着,蓝眼睛散发着智慧的光芒“友谊是一种相互吸引的感情,因此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最牢固的友谊往往是在共患难中结成的,正如生铁只有在烈火中才能锤炼成钢一样。”贝蒂没有说话,邓布利多继续说“伊丽莎白,你应该珍惜他们,并且分给你的朋友们更多的时间。”
    “霍格沃兹使用的魔法,部里可管不着,当然,知情人只有几个教授,加西亚,本森和我,这很容易处理——我不需要尤菲米娅终身□□,但我必须看到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也许我们不用通过威森加摩,霍格沃兹同样能够对她审判。”贝蒂的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不快,她不大想再深入谈到这个问题,生硬地转过了话头。“让我们再来聊聊套管针教授,我真不敢置信,我们伟大的校长先生竟敢聘用一个吸血鬼。”
    “那我们现在就不谈这个了——特罗卡非常适合任教,这是不可否认的。”邓布利多的语气亲切了一些“他教会了你许多有用的东西。”
    贝蒂尽量平静地笑着“他差点儿在圣芒格杀了我,因为我不情愿为他写一封谎话连篇的信。”
    “他并没有伤害你,只是想吓唬你,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伊丽莎白,你知道你能帮他。”
    “吓唬我?!校长先生!我信任你,不代表我信任你找来的吸血鬼!他满口胡言!尼可爷爷就是在躲避黑魔王的爪牙,而特罗卡是他的追随者!”
    “曾经是。”邓布利多都没有提高嗓门,没有纠正她的迁怒,甚至话语里也没有带怒气,他微笑着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过贝蒂。威胁到家人的时候,伊丽莎白总是表现得过激,这兴许会影响她不能变成一个伟大的人。他很清楚这样的感觉,这让他记起他作为一个不称职的哥哥,所犯下的错误。
    “孩子。我希望你永远与善良为伍,无论经过多少的不幸,我都衷心祝愿你。”邓布利多苍老的面容带着一点疲惫,但微笑却坚定地闪耀着人性的光芒“在最后,我们会记得的不是敌人的话语,而是朋友们的沉默。正如尼可希望的那样,你本可以这么做的——”
    “桌上有墨水和羊皮纸,由你决定,我的孩子。”邓布利多不再开口,没有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而是带着愉快的表情期待贝蒂先开口。贝蒂不得不承认,这个智慧而幽默的老人的确给了她不一样的认识。她从盛着南瓜汁的杯子上面打量了邓布利多一会儿,抓起杯子一饮而尽“谢谢您的款待,晚餐味道很好。”
    贝蒂最后决定径直走到桌前写完了带给尼可爷爷的信,她按照邓布利多所想的那样,隐瞒了部分事实,又及则是希望他们保护好自己,尤其不要相信一只吸血鬼。
    老实说,她仍然不情愿做这件事。
    “你没什么别的想问我了吗?”当贝蒂把信放在邓布利多的办公桌上时,他开口问。贝蒂面无表情打算告别“我希望由您转交这封信。噢——顺带告诉套管针教授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确帮了我很多,我恐怕真的会把他吊起来跳踢踏舞,我发誓。由衷谢谢您,校长先生。”
    “你确实没什么想问的了?包括……恕我直言……包括对西弗勒斯?”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贝蒂的眼睛带着威胁,过了片刻她不怒反笑地嘲讽起来“很好,无所不知的校长先生,您真叫人讨厌。”
    “只是通过你的话做一小点猜测。”邓布利多纠正她,蓝眼睛看了看钟表“看来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了。我似乎忘了说,你的叔叔会在八点来接你。”
    贝蒂觉得连日以来的怒火在这个时候又一次达到了她的极限。邓布利多总是喜欢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该死的!
    “谢谢您通知我可怜的叔叔,要知道,他刚从阿兹卡班的□□中回家修养。”
    “你应该对尤菲米娅也抱有同样的关怀,宽恕能成就更多的伟大。”
    “我不想谈这个!尤菲米娅必须收到应有的惩罚!”贝蒂怒气冲冲地强调。
    “好吧。现在,伊丽莎白……”
    “如果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吗?没有任何代价?完完整整的,一字不漏的。”
    贝蒂攥紧了拳头,脸上挤出一个假笑抢白道“关于斯内普教授的爱情。”
    “我所知道的全部。剩下的你大可以亲自去问西弗勒斯,如果他愿意的话。”邓布利多在今晚头一次的严肃起来,但贝蒂总觉得对于自己的坦白是令他十分愉快的“但是,伊丽莎白。我必须提醒你,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至少要弄清楚,你是不是过于不安而把依赖当做了渴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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