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是上午见过的弩箭,弓箭手估计也与上午的弓箭手是一伙的。只不过,上午是一个人发射一支箭,而现在是一群人发射无数支箭。
    还有一点更大的区别我刚才没说,上午那支箭被我格挡,偏离准头时,其劲力将我震得退了两三步;而现在,只需腕力,充其量使用肘力,就足够将一枝箭拨落在地。
    如果所有的箭都具备上午那一枝的劲力,屋内四个人,也许只有梦遗大师和无厘道长能保住性命,我与朱玲恐怕早已成了尸体。
    其中的原因,大概是上午偷袭的人离我们较近,而现在所有的人离屋子较远。还有,上午那个人敢于独自偷袭,武功肯定比现在的弓箭手要高出许多倍,离开弓箭,单打独斗也是个难缠的高手。
    相反,从现在每一枝箭的劲力上判断,外面的人就算在射击上训练有素,武功力道也是严重的参差不齐。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我以大门作为挡箭牌的时候,只有一枝箭穿透门板,余劲能伤了我的皮肉,其它的箭,虽然有几枝同样穿透了门板,却并未伤到我。
    为什么这些人铁了心要我们的命,却又不敢靠近,而选择远距离射击?很显然,如果就在窗边或门边朝里射击,不但准头大增,劲力更强,覆盖范围也更广,几乎涉及每一个角落,那么,我们生存下来的可能性就大为缩小。
    或者,干脆等所有人出门时突然袭击,外面无遮无挡,梦遗大师和无厘道长也许能全身而退,但我与朱玲估计早已受伤中毒。
    这么简单的道理,外面的老江湖不可能不懂。
    那么,他们舍易逐难,原因大致有二:一是他们的带头人清楚梦遗大师和无厘道长的身份和武功,对这两人相当顾忌,更有可能知道我的武功底细;二是攻击者当中,可能有我们熟悉的人,就算在黑暗中或者蒙着头脸,武功和身法也容易被识破。
    既然离得较远,他们就不可能对整栋房子围得水泄不通,因为包围圈太大,需要的人手太多,估计得召集数百人。而从这些弓箭的数量上判断,对方充其量只有几十人。
    那么,他们是怎么分布的?我们身处的屋子有四个窗户,一扇大门,从弓箭的密集程度来看,很可能是七八人一组,远远地以某个窗口或门口为目标。
    组与组之间,也许就是他们的势力真空。
    另外,如果有人从外面接应,或者里面的人猛然杀出去,攻破其中一组人,那么,这一组人负责的窗口或门口,弩箭就可能完全停下来,成为里面被困之人的逃生出口。因为其它组别的人鞭长莫及。
    看来,虽然外面的攻击猛烈密集,但我们生存的机会还是有的。外面的组织者,对这一场谋杀的策划,似乎没那么严密,当然,也许是他们本身人手不够,力量不足。
    很不幸的是,当我想通这一切的时候,整条左胳膊已经完全不能运转了,搭在朱玲肩膀上,似乎不再属于我自己。我要自保都艰难,又怎么带着朱玲杀出去?
    再缜密的计划,没有执行的能力,也失去了意义。
    所以,我看着四个黑黢黢的窗口,心中仍然充满绝望。
    更麻烦的是,毒气已经开始上上攻,腋下和脖子逐渐麻木,而且头脑开始有一点晕晕乎乎。这也影响到我右手的速度和力量。
    朱玲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将我向屋角挤,尽力用半边身子挡住我。
    她忍不住又哭了出来,问:“你支持得住吗?”
    我又把她挤向身后,反过来将她挡住,笑道:“支持得住,只是左边身子已经麻木,而且开始向右边扩散。这样也好,我可以安心地做你的盾牌,反正感觉不到疼痛。”
    我说的大致是实话。这个时候我觉得就没必要再用好言好语安慰她了,因为每一个动作她都能感觉得出来。
    她在我腰间捣了一拳,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有心情说笑。”
    我说:“我这可不是说笑。你想啊,你中箭皮肉会很疼,我心里肯定也会跟着疼,弄不好伤心欲绝。而我中箭两人都感觉不到疼痛,岂不是一块完美的盾牌?”
    她又使劲拧了我一把,哭着骂道:“胡说八道。你中了箭,我心里难道不会疼吗?”
    我叹道:“好吧,就算我自私,不理会你的疼痛,只顾我自己不疼。”
    朱玲恨声道:“知道就好。麻烦你别再让我心疼行不行?”
    我立马反对:“不行,毒箭还是得由我来承受,你就留在后面心疼吧。”
    朱玲喊:“那又是为什么?你几次三番伤我的心,还觉得不够么?你这人是不是有点狼心狗肺?”
    我笑道:“因为一个人疼,总比两个人疼要好。我宁愿你伤心,也要你完好无损地活着。”
    朱玲哭了:“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冲到中间去死给你看。”
    说着就作势往外冲。我知道她不是说在嘴上,而是真干得出这种事。
    我急忙拦住她:“千万别干这种傻事。”
    我抬起麻木的左臂替她拭去眼泪,涎脸笑道:“我现在全身上下就剩心脏还有点感觉,你不能给它一点快乐也就算了,还要让它伤心,于心何忍呢?”
    朱玲拨落两枝箭,叹道:“要么都不再中箭,要么咱俩一起死。”
    我心中一阵感动,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自从中了吴智的毒以来,一直感觉生还的可能性很小,所以这几天干什么事都比较放纵,嘴上也是只图快感,毫无顾忌地想到什么说什么。现在的情势尽管让我更绝望,如能跟朱玲这个漂亮可人的姑娘死在一起,也算不枉此生了。
    但是,让她跟着我就这么白白送死,我又实在做不到。
    我也拨落一枝箭,继续逗她:“反正都要死。我中箭在先,能不能让我先死?”
    朱玲骂道:“又来了,你有完没完?你毫无痛苦地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旁边伤心欲绝,你说说看,一个大男人,你觉得好意思吗?”
    我叹道:“可如果你先死的话,我怕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住打击,立马心碎而亡,连伤心都来不及。”
    朱玲终于被我逗得不再那么紧张,脑袋贴在我胸前,轻声道:“鬼才相信你。再说了,你的心脏不是那天被上官飞鹰一掌震碎了吗?怎么可能再为我心碎而亡?”
    我继续逗她:“本来是震碎啦,但经过你的温柔呵护,差不多修复完整了嘛。”
    朱玲忽然破涕为笑:“毒性怎么还没扩散到你嘴上?要让你两片嘴唇没了感觉,不能胡说八道才好。”
    我又拨落两枝箭,低声嘟嚷:“我的嘴唇怎么得罪你了?顶多就是那天亲了你一下,你就记仇到现在啊。”
    朱玲笑道:“哼,我就记仇,死了都不放过你。”
    我叹道:“何必那么执着呢?”
    朱玲也叹气:“我就是那么执着那么傻,否则早就离开了你这个坏蛋。”
    我右手机械地拨落一枝箭,坏笑道:“要不这样,趁我嘴唇还有点感觉,咱们把仇恨先化解了吧?别到了阴间还是一对仇家。”
    朱玲奇道:“化解?怎么化解?”
    我笑道:“你在我嘴上咬几下,把我咬疼了,就算报仇,行么?”
    朱玲又在我腰间捅了一拳,骂道:“死到临头,还在使坏心眼。”
    我继续使坏:“你要是不解气,就一直咬着不松开也行。我无所谓啊。”
    朱玲一面在我身上捣拳,一面轻声骂:“懒得理你。”
    我嘴巴不停:“你要是实在不想化解这场仇恨,那么,趁着我们这一刻还活着,干脆就把仇恨再结得深一点吧。到了另一个世界,咱俩一直纠缠不清,几辈子没完没了。”
    朱玲转而笑道:“坏蛋,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把仇结深一点?”
    我伸手拨落一枝箭,笑道:“办法很简单,我在你嘴上咬几下,把你咬疼,让你印象深刻,下辈子投胎,嘴上还留着那种疼痛感觉,走到哪儿都能记得我。”
    朱玲再骂:“什么乱七八糟。那跟我咬你报仇有什么区别?你怎么总是满肚子坏水,没安好心?这屋子里可不止咱们两人,你脸皮厚,可我还怕被人看到呢。”
    我涎脸低声笑道:“现在差不多伸手不见五指,抵挡飞过来的毒箭,都只能凭风声靠感觉,这间厅堂又这么宽,对面那两个高手就算目力再好,也看不清我们两个在化解仇恨,还是在续结仇恨。”
    朱玲低声幽幽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你是个坏蛋,可我就是没法拒绝你。”随即又以坚定的语气说:“我同意你的提议,不管结仇还是化仇,我都认了。”
    我大喜,本是图个嘴巴痛快,没想到朱玲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心中立即涌起一股暖流,一切苦痛和危难,瞬间便都已抛诸脑后。
    左臂虽然麻木不仁,有点不太听使唤,但勉强还能用力。我左手在她肩膀上朝自己用力一带,她在这个空隙里,已将剑从右手换到左手,侧身面向我。
    我顺势低头咬住她的上嘴唇,她也紧紧地咬住了我的下嘴唇。
    我们身子贴在一起,一人一手朝外,两柄剑一上一下,凭感觉胡乱挥舞,抵挡偶尔飞过来的毒箭。
    我们在黑暗中不知死活地拥抱接吻,在险境中纠缠不清地私定来生。
    老天垂怜,居然没有一枝毒箭趁机射中我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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