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你气消了,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打了我一下吧?在我晕倒之前,你多次用粉拳在我身上乱捶,怎么没见你消气?看你心花怒放的样子,就像一个叫化子在路上拣到很多钱。
    我忽然觉得脸上发烧,是不是在我昏迷期间,对她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情话?否则她刚才伤心欲绝,怎么忽然转变得这么快,不但留下来,还有心情精心收拾屋子?
    可我怎么对这些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讪讪笑道:“我昏迷中说过什么伤害人的话没有?”
    朱玲红脸捂嘴笑道:“倒也不伤人,只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急忙问她:“我都说什么傻话了?”
    朱玲脸更红了,尴尬地说:“我打了你一巴掌后不久,你又抓紧我的手,说……说,说你在一个微妙的时刻,遇到绝妙的我,内心深处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你还说……还说要对这种感觉坚贞不渝。”
    她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几乎听不清了,忽然反应过来我在试探她,抬起头大声说:“咦,你不是说,你伤的是胸口,不是大脑,什么都有记忆吗?怎么你还问我?”
    这么说来,我是在昏迷中背诵当年娘下的关于爱情的定义,也许还边说边叫朱玲的名字。
    我嗫嚅着说:“我只记得叫过你的名字,但其它话我就模糊了。我还说过别的吗?”
    朱玲笑说:“没有,一整夜你就反复说这几句。你这人清醒的时候一点都不正经,但昏迷状态下说的话,听起来很真诚。”
    我笑说:“既然说得真诚,你还说让你起鸡皮疙瘩?看来你就爱听不正经的话。”
    我没等她回答,忽然心里一惊,问她:“等等,你说一整夜?你的意思是说我昏迷了一整夜?现在什么时辰了?”
    朱玲叹道:“是啊,你胡说八道了一整夜,我跟着折腾了一整夜没睡,现在都快天亮了。你看我这脸,不但憔悴,连眼袋都有了。”
    我以为只是过去了片刻功夫,没想到昏迷了一整夜。要不是朱玲一直在身边,我连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是,我想不通的是,上官飞鹰这一掌诚然内劲十足,也不过震断了我两根肋骨,我昨天感觉内脏受伤并不严重,可为什么毒发之后,连吐几次血,最终还昏迷一整夜?
    这可不仅仅是情绪不稳的原因,更可能是,身上所中的毒,在我受伤之后,趁机散入五脏六腑,以致伤势严重到我无法想象的地步。
    我看到窗外已露微光,只不过室内的烛光更明亮,让我一直没感觉时间的变化。我转向烛台,看到蜡烛仍是昨晚的模样,连长短都一样,似乎从来没有燃烧过,我恍惚以为,自己仍然停留在昨晚与阿红相处的美妙时刻。
    我问朱玲:“你之前一直没点灯?”
    她好奇地反问:“你是不是还在迷糊状态?没点灯我怎么把你扶上床,怎么收拾屋子?没点灯漆黑一片,我还怕你会有什么不轨行为呢。”
    我没告诉她蜡烛长短与昨晚差不多,怕她以为我一直惦记阿红,然后气氛又回到我昏迷之前。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毕竟我晕过去一整夜,记忆有点混乱。无论如何,这事不需要再纠缠下去。
    我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居然过去了一整夜,严重超出了我的想象。原本以为我还有十二天的时间,现在看来,我的死亡时间恐怕要提前了。”
    朱玲大吃一惊,快要哭出声,说:“不会吧?你昨天不是还感觉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反而恶化了?”
    我说:“受伤之初,我真觉得没那么严重,但后来连吐两次血,而且还晕过去,明显是伤势恶化的迹象。我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许,单单受伤或只是中毒,都没这么严重,但伤势和毒性合在一起,可能会相互作用,侵蚀我的五脏六腑。”
    朱玲哭着说:“我不应该跟你赌气。可能情绪不稳是个诱因。”
    我抓住她的手,轻声说:“起初我也想到情绪不稳的原因。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主要是受伤和毒发的时间间隔太短了,毒性才趁虚而入。你别自责,你带给我的是无与伦比的快乐,而我却伤害了你,该自责的是我。”
    她继续哭,语无伦次地说:“那怎么办?就没别的办法阻止毒性蔓延了吗?”
    我安慰她:“解药在吴智手上,我如果拿不到他所说的东西,反正也会毒发身亡,现在充其量也就是提前了几天而已。真正让我郁闷的是,我来到秀水镇这么多天,连那是件什么东西都没搞明白,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一头雾水。”
    朱玲坚定地说:“既然有解药,那我们就努力去找那件东西,也许天无绝人之路。”
    我悲观地说:“别说那件东西毫无头绪,现在就算找到了,估计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送到少林寺。况且,你看我现在的状态,别说跟人动武了,多走几步路都艰难。”
    朱玲自己擦干眼泪,反手握住我的手掌,说:“你先别这么悲观。我的王大侠虽然有点油嘴滑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我相信,老天不会对你这么残酷的。既然找东西是惟一的机会,我们就去找它,也许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件东西,也许不需要送到少林寺就能拿到解药。这个世界永远变幻莫测,经常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又有谁能预料呢?再说了,他小小一个吴智,凭什么能在千里之外控制别人的命运?”
    她这么一片诚心安慰我,我倒不好再说悲观的话了,就算她的话实际意义不大,我也没必要去破坏她的好情绪。
    于是我笑说:“老天何止对我不残酷,把你安排到我身边,简直是对我莫大的恩惠。”
    她羞红了脸,俯下身子将脸贴在我掌心,说:“老天既然将我当作恩惠给了你,就不会轻易拆散我们。退一万步说,如果你真死了,我就跟着你去死。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所以,现在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去找什么东西吗?”
    我心里一阵激动,拂了拂她的头发,笑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死,否则,以后谁来将我王大侠的事迹传扬江湖?”
    她咯咯大笑起来,坐直身子,边笑边说:“你王大侠的事迹能轰动江湖么?能让人感动得声泪俱下么?连我都不稀罕你的事迹,谁还对它有兴趣?”
    我笑说:“看看,又不说实话了,连生命都可以付出,还说你不稀罕?”
    她也笑道:“我稀罕的是,昏迷中的王二对我说过的傻话。清醒时的王大侠,虽然武功高强,却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而且还朝三暮四,我才不稀罕。”
    我故意翻了翻白眼,说:“那我只好现在又晕过去了。记得要痛哭流涕的服侍我啊。”
    朱玲在我小腹捣了一拳,笑说:“我都累死了,你还晕?有没有人性啊?再说,现在可不是你晕的时候,我们得讨论一下怎么去找那件所谓的东西。”
    我不再开玩笑,坐直了身子,说:“折腾了几天,那件东西毫无头绪,看来我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所以,我现在应该回到原点,重新思考去向。”
    朱玲说:“你的意思是说,回到万方客栈去?”
    我说:“没错。我在万方客栈因为银子暴露了自己,也暴露了聚鹰帮大规模出现在此地的秘密,他们跟我一样,也在找那件东西。而且,他们似乎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我可以找到那件东西。”
    朱玲说:“可你事实上却对那件东西一无所知。”
    我说:“可以肯定的是,归无情也对那件东西一无所知。他们之所以在万方客栈围攻我,然后劫持你,也许是,他们在万方客栈发现了我不知道的线索。况且,那里还有一个对秀水镇了如指掌的万方成。”
    朱玲说:“你现在这样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说:“我现在不能动武,留在这里其实更危险。”
    朱玲说:“也对。事不疑迟,快要天亮了,咱们这就出发吧?再过会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你身体行不行?”
    我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血气不足,全身乏力,胸部伤口仍然有点疼痛,内脏似乎不太舒畅,但行走应该问题不大。最重要的是,我无法与人动武。
    万方客栈显然是个危险之地,但是,如果真有人与我为难,这个小屋里其实更不安全,而万方客栈至少鱼龙混杂,不管什么人,众目睽睽之下行事总会有所收敛。所以,光明正大地回到万方客栈去,也许是我更好的选择。
    朱玲说得对,现在是凌晨,街上估计空无一人,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我坐床上起身,走到阿红的柜子边,将昨晚剩下的最后两张大饼拿出来,与朱玲一人一张吃完了。此刻我又想起昨天凌晨与阿红吃饼的情景,甜蜜快乐,现在时间刚好过去一整天,我身边却换了个女孩子,而她下落不明。我心中一阵隐痛,但没表露出来。
    吃完东西,我与朱玲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装,就出发了。
    街上很安静,就像我第一天到来时一样。秀水镇上大多数人经过了一夜的折腾,赌博或者玩女人,现在仍然还在睡梦中。我和朱玲各自带了一把剑,都将脸面深埋在衣领里,走过许多条小巷子,最终回到了万方客栈的大门前。
    两天过去,这里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似乎江湖之事与它没关系。我敲了敲门,声音不大,瞬间就有人来应门。门开后我微感惊讶,因为开门的正是一直向我拉皮条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见我,似乎更惊讶,刚要说话,撇见旁边朱玲挽着我的手,立即又闭上嘴巴,侧身让我们进了门。我向他笑了笑,直接快速往里走,这家伙是个碎嘴子,现在我可没什么时间再跟他废话,直接找他的老板万方成说正事去。
    但他却紧跟在我旁边,趁朱玲不注意向我使眼色。我觉得奇怪,心想他难道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而且这个秘密还不能让朱玲知道?我不动声色,走进大堂让朱玲坐下来,对她说:
    “我有匹马两天前寄放在这个客栈,时候还早,我先去看看那匹马,也许我们以后还用得上,顺便上个茅房。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
    一出大门,店小二便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说:
    “昨晚你内人找你来了,刚才见你挽着另一个姑娘,为免误会所以没说出口。”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内人?”
    店小二急了:“就是两天前你要我去打听的,一位脸色蜡黄、满脸病容的黄衣姑娘。”
    我大感意外,“塞外四杰”的最后幸存者,终于出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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