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先生目眩神迷,小姐的呼吸透过布料,浅浅的一点气息拂过肩背,就在绅士的心湖中掀起巨浪。
    这须臾的时光像是被荷莱女神拉长了似的,班纳特家的其他小姐都睁大眼睛注视着这一幕,休息室里静寂无声。
    “抱歉…”伊丽莎白提起裙摆,草草屈膝致礼,勉强把持住风范从休息室出来,她的脸简直红的能烫熟鸡蛋。
    过了一会儿,玛丽轻轻敲了敲橡木门,“莉齐,我可以进来吗?”
    “拜托,亲爱的小玛丽,不要提起刚才的事情好吗?我从没这么丢脸过。”伊丽莎白一看小妹妹弯弯的眼睛,就忙央求道。
    漂亮的小姑娘轻轻捏住自己的嘴巴向二姐示意自己不说话,可没一会儿反倒是伊丽莎白忍不住了:“我也许该去城里的寓所待几天。我真的和两位客人天生不合。”
    “玛丽,你为什么不说话?”伊丽莎白抱着小妹妹笑:“求你,随便说点什么,帮我缓解一下尴尬。”
    班纳特三小姐一旦张开那两片形状完美的嘴唇,就常会一针见血:“达西先生喜欢你,莉齐。你刚才算是逗引吗?”
    “上帝!”伊丽莎白就知道会被误会,甚至会被看成调.情的小手段。
    今天早晨才在露台上表明她倾慕威廉先生,然后吃早饭的时候柯林斯表哥像是中了诅咒似的一再献殷勤,最后她在休息室里对达西先生做出了那种动作——如果陌生人看了,一定认为这是个放浪轻浮的姑娘,她喜欢男人们围在身边的感觉,并且手段高明到将刻板守旧的教士与品格高尚的绅士一网打尽的地步。
    小姐心想,至少达西先生一定误会了,他也许会不堪忍受的马上离开内瑟菲尔德。明明理智上希望达西先生赶紧远离自己生活的,但伊丽莎白的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先生的一些习惯莫名其妙的令她感到熟悉。比如他喝茶时不喜欢加糖加奶,反而喜欢泡的浓一些;再比如他昨晚看书时,要先翻到最后看过封底和附录,才从开头读起……
    才不到两天时间,伊丽莎白不经意中就觉得这么熟悉,若不是肯定那位达西夫人馈赠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些,莉齐几乎要恐慌了。
    “我真的要出去躲一躲啦!”伊丽莎白自言自语道:“我得先理清缘由,我都有些糊涂了。”
    “什么缘由?你要逃避吗,莉齐?”玛丽认真的问。
    “很明显,达西先生爱上了你,他的目光像忠诚的卫士一样,几乎时刻离不开你。莉齐,只不过他不大会献殷勤,但他的心情应该受到尊重,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莉齐,你在犹豫。”
    小妹妹还不知道清晨发生在露台上的那番表白,伊丽莎白不缺乏面对的勇气,只是她的脸皮还不太够结实。
    “……亲爱的玛丽,这件事很复杂,但我想你也许愿意陪我一起去伦敦住几天?鉴于我们的柯林斯表哥,兴许已经打定主意非要在班纳特家物色一位妻子。”伊丽莎白说:“简就要订婚,我一旦离开庄园,那么他肯定把目标转移到你身上。”
    当姐姐的又回忆起不愉快的味道,她干呕了一下:“你的智慧和书籍只能说服明白人,我保证柯林斯先生听不懂你的讽刺,你吓唬不走他。还有……我想他应该借用一下庄园的舆洗间了,他领口的花边再繁复也挡不住某些不好的味道。”
    “柯林斯表哥体毛很浓密。——所以这是你闻达西先生的原因?”
    “天呐,我没有!那时候我没有意识!不对,你怎么知道柯林斯表哥体毛浓密?”
    “看到的。”玛丽看向姐姐,“我们没看到达西先生。”达西先生没有那样,请你放心。
    “看到的?”伊丽莎白惊叫道。
    “爸爸说的没错,柯林斯先生处处充满矛盾,他的性格刻板又放荡,迟钝却沾沾自喜。”小妹妹皱着眉头评价说。
    “放荡?”
    幸好玛丽干脆的说出了起因:“刚才的事,大概只有柯林斯先生没发现问题。你离开之后,他还叫嚷着问你是不是身体抱恙,想要追过来——也许是达西先生看他的眼神实在有点可怕,反正我们粗神经的表哥老老实实坐了下来。不过别指望他能安静多久,大概五分钟之后他抱怨休息室的壁炉太旺,玻璃窗太大,阳光太刺眼,他出汗了。”
    “出汗了,所以把那间体面的夫拉克脱了下来。”连玛丽都忍不住嫌弃的撇嘴:“你能想象一位圣职者穿着一件白色的东方丝绸做的内衫吗?我们所有人都轻易从基莱马甲敞领处看到丝绸下黑乎乎的体毛,几乎到了脖子,怪不得他觉得热。”
    “他正是想要炫耀那件丝绸内衫——我们都听说过一个故事,最顶级的丝国丝绸,一位富商穿了十几层,别人仍能看到他身上的黑痣。”玛丽总结道。
    “好、好吧。”伊丽莎白没想到柯林斯表哥还奉献了这样的尴尬的后续。
    今天的休息室里已经上演了一台戏剧,伊丽莎白确认她又多了一个暂避风头的理由。
    “拉卡沙。”小姐拉响自己起居室的铃,“城里有些事要办,你得帮我收拾一些行礼了。”
    这位有一半黑奴血统、身形强壮的贴身女仆已经成了伊丽莎白的好帮手,她用忠诚和勤恳获得了整个内瑟菲尔德的尊重,就连约翰总管都对她很客气——因为小姐格外倚重信任她。
    达西先生以对情敌的谨慎盯紧柯林斯先生,因为绅士发现他自己有些天赋永远比不上这位做派浮夸的会吏,他不够厚颜,不够愚蠢,以至于不能像柯林斯先生那样缠粘上去。
    英俊的绅士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在午后请小姐一同散步,不管谁和他们一同出去,他都要马上说出来。乔治安娜说的对,只有摒弃颜面不怕丢脸的坦诚错误,才配得到谅解,不然拖得越久就越会出现问题。莉齐小姐很敏锐,一旦被她先发现戳破了真相,达西先生真怕她会收回对‘威廉先生’所有的情谊……
    可只要伊丽莎白小姐一露面,柯林斯先生的身影就要走近过去。
    比如现在,“亲爱的表妹,我有些话想对你说,鉴于你总是这样羞怯胆小,我认为自己需要得到允许,尽快向你吐露心情,我能单独和你谈一谈吗?”
    柯林斯先生大声说,他自信的等待小姐的首肯。这位先生似乎觉察出一点达西先生的异样,他狡猾的决定马上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表妹肯定不会拒绝他。假设万一拒绝了他,作为一位有教养的小姐,她也不能立刻接受另一位先生的讨好,因为这意味着班纳特家要彻底得罪他,势必得断绝来往。柯林斯先生认准了班纳特先生绝不会允许女儿这样对待一个她们有亏欠的先生。
    伊丽莎白表妹如果接受,只会接受他;如果拒绝,他会和达西先生获得一样的待遇。这样就足够啦!——一旦牵扯到虚荣的面子,柯林斯先生的脑子就格外好使点。他自得的想,他受得住姑娘们拒绝的侮辱,达西先生却忍受不了。到最后,他还是会娶到一个班纳特,既完成了凯瑟琳夫人的期望,又不会得罪达西先生,还保留了体面。
    谁也没料想到他如此无礼莽撞地在没有长辈的客厅里这样说话,达西先生气的脸色黑沉,这太不尊重他的小姐了。
    伊丽莎白微红的脸颊马上变得苍白。她简直想甩给柯林斯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么不体统的做法,让会客厅里仆人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我很忙,先生,得马上回城里去。”伊丽莎白克制住自己,冷淡的说:“柯林斯先生无需跟我谈话,因为我自问没什么话题与您有关。感谢您来拜访内瑟菲尔德的深情厚谊,再会了先生。”
    达西先生不仅被抢夺了先机,连马上要进行的坦白道歉的机会似乎也一并失去了。这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理智的只有圣人,绝不包括像他这种陷入爱情的年轻人,因此可怜的先生不合时宜的表示他愿意护送小姐到伦敦去。
    哪儿都少不了他的柯林斯表哥听见,立刻也加入进来,他皱着眉头,显然还对表妹上一句话不满:“绅士不该责怪小姐们的冷酷无情,因为她们喜欢这么做,时常要拒绝一下才显得更尊贵体面。亲爱的表妹,你已经拒绝了我一次,不该再拒绝第二次了吧?毕竟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他嘟嘟囔囔的说:“全家人都在迎接客人的时候,你突然去跑去伦敦,这可太任性啦,我真希望你改改这脾气。”
    伊丽莎白冷冷的瞥了过来,“多谢好意,但班纳特家请的起男仆。”
    丢下这句话,小姐就拉着妹妹离开会客厅,她们就不该顾忌礼貌多此一举地给这两个不速之客道别。
    拉卡沙拎着两个手提箱,胖胖的身材像一堵墙,把讨厌的客人全挡在后面。
    一直到宽敞的马车颠簸起来,伊丽莎白才吐出一口气对妹妹说:“好啦,现在我完全不感觉尴尬和抱歉了。”
    “为了避免再得罪他们,两位先生做客期间我就先避开吧——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下陶丽丝,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两位小姐的聊天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因为玛丽跟姐姐说:“亲爱的莉齐,我不打算去陶丽丝学院,那里对我来说不大适合。比起陶丽丝,穆迪图书馆和布兹图书馆更合适我,我没有心情交际,只想多看些没见过的书籍……”
    内瑟菲尔德庄园,总是被带累的达西先生吐出一口气,他的胸怀越来越宽广,到现在已经不为这种事浪费时间去生气懊恼了。
    绅士先生苦中作乐的想:他可以以威廉先生的身份,约小姐在伦敦见面,然后不受打扰的一鼓作气地合盘托出。他已经克制不住爱慕,再拖下去大事不妙。
    ……
    达西当初虽决定要缓一缓,需得更慎重的思索过后才能去付诸行动。但他可没料到会‘缓’这样长时间,足足一年啦,他还没找到机会坦诚身份。
    乔治安娜看哥哥的眼神已经从崇拜敬畏,变成了一言难尽——哥哥拜托她写的信封足有一沓熨好的信纸,除了她也加入进去的信件,她猜测兄长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撇开妹妹,另外给他倾慕的莉齐小姐写信。
    因为当下未婚男女之间不得相互通信的风气(除非已订婚),为了不损伤莉齐小姐的名誉,保险起见,每封信达西先生都会用空白纸将写好的信包起来粘好,外侧白纸上是请妹妹代写的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一年来,乔治安娜看他只能用假借“威廉小姐”的名义和莉齐小姐通信,到现在,爱慕与日俱增,她亲爱的哥哥终于不用再隐藏忍耐下去了。
    乔治安娜接到兄长的信,简直要大大的松一口气。她写好了信封,将哥哥约莉齐小姐见面的那页信放进信封里。想了一想,她又拿出一页纸来,把自己也在伦敦的事情告诉小姐。
    毕竟除了希望莉齐小姐能成为嫂子之外,乔治安娜也非常喜欢她,两位姑娘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好友之间离得这样近,若是冷漠的不告诉她,那也太不义,太不应该了。
    乔治安娜一边替哥哥高兴,一边笑着把她们约见的时间的定在兄长道歉的第二天,希望莉齐看在朋友的份上,不要太生他的气。乔治安娜听她哥哥说过,莉齐小姐的小妹妹和自己差不多大,因此她对小姑娘总是忍不住心软些——达西小姐的小狡猾格外可爱。
    一月份的最后一天格外漫长,伊丽莎白今天的情绪起伏比得上妈妈生小亚历山大时。
    她一边和玛丽享用冷清的晚餐,一边无精打采的说:“现在我就开始想念小亚历山大了,天呐,我可能得下个礼拜日才能再见到他,这太残忍了!玛丽,我不该要你陪我到城里来,你一定也很难受。”
    小妹妹冷静的回答:“并不!我想明天、后天先去穆迪图书馆,之后的两天去布兹图书馆。伦敦还有几个小的流通图书馆也很有意思,收藏着一些别的地方找不到的书。趁着这半个月,我至少得把接下来半年的书单列出来,以免你们帮我借阅的书总有重复的。”
    她看向苦闷的二姐,大发慈悲的补充道:“我每天都读书给小亚历克斯听,离开两个礼拜不算什么,只要我继续给他读书,亚历克斯很快就能记起我是谁。莉齐,我会顺便在你返回学院后把你的肖像画挂在他的育儿室里,告诉他那是他的二姐。”
    “多谢你的情谊!”当姐姐的没好气的说:“亚历克斯太小了,我确信他除了妈妈认不出任何人。”
    “你难道已经安排满了两个星期的行程,不留下一点时间陪陪你可怜的姐姐吗?”伊丽莎白控诉道。
    “除了图书馆,”妹妹说:“伦敦没有任何其他事物吸引我。”
    随后为了佐证她要和图书馆度过这两周的决心,玛丽补充说:“柯林斯表兄虽然讨厌,但我有办法对付他。莉齐,你知道,只需要给我一本有趣的书……”
    伊丽莎白毫不淑女的捂住额头,有气无力的替她说:“只要给你一本书,你就可以使自己沉浸进去,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对吗?”
    “他总不至于对着雕塑献殷勤吧。”玛丽说。
    “你高明,真的!”做姐姐的举手投降了:“我们的马车留给你,只要你带着女仆,随便你和哪个图书馆约会吧。”
    小妹妹凑过来,用肉肉的柔软的嘴唇贴了一下姐姐的脸颊,权作安慰,然后她马上随手翻了一页餐桌上支起来的书页——在不需要遵守淑女礼仪的私人空间里,玛丽连吃饭都愿意挑一本轻松愉快的作陪。
    就在这时,“伊丽莎白小姐,您的信。”拉卡沙敲敲餐厅的门,在外头说。
    伊丽莎白小姐接到了对今天一切不顺利状况的最好补偿:一封来自于“威廉小姐”的信。
    威廉先生约她三天后在奇普塞德的甜点店见面。他说自己欣喜若狂,真诚的感激她的情谊,并且写满信纸也不足以表达他对小姐的爱意。他压抑隐藏的几乎要疼痛起来,小姐的信像是救赎的圣光。
    “爱情,是胆小怯懦、畏首畏尾和犹豫不定。”达西剖析自己,他浪漫的在信里写道,“它让我不敢向你坦白,因为惧怕那一丝不能挽回的可能。”
    “爱情,是头脑发热、披荆斩棘和义无反顾。”他说,“于是我恳求一个解释和补救的机会,我的小姐。”
    付出的情谊,得到了同样深厚的报答。伊丽莎白已经不能更喜悦,她虽然对威廉先生最后说的解释和补救有些奇怪,可甜蜜的感情淹没了她,她想了一遍,觉得先生说的大概是没能及时给自己回信的事情。
    ‘煎熬的等待换来更甜美的果实。’伊丽莎白想,‘威廉先生太可爱啦,他实在不必这么慎重的去解释一件小事。’
    就算夜很深了,伊丽莎白心里也正起波澜。
    她随身行礼里带着威廉先生写给她所有信,现在这些信铺满了帘幔低垂的柔软床铺,伊丽莎白赤着脚趴在床上,一封封的拆开重读,好像看到两颗心渐渐贴合相爱的过程。
    开始的时候,她只把威廉先生当做一个跨世纪时髦的“笔友”,尤其威廉先生见识广博,写起信来有时幽默风趣、有时辛辣尖锐,是个很好的交流对象;而两个人在现实中毫无交集,只通过一个邮箱联系,称得上安全。
    可当一封封信来回传递之后,伊丽莎白真心觉得这位先生是她遇到的最有安全感的人,睿智、敏锐、正直……无数美好的词汇,他当之无愧。现在回看这些信,又发现了很多心动之处,尤其偶然透露出的一点为掩饰害臊羞赧而故作强硬高傲的笔触,那种反差的又可爱又性感,实在教人难以抵挡。
    女人一旦觉得谁可以托付,那距离她爱上他也就不远啦。而女人一旦又认为这位异性可爱,那她已经沦陷,可能尚未得知。——陷入爱情之后,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哲学家和诗人,就算理智如伊丽莎白小姐也不例外。
    信是仆人从他们一直以来约定的那个邮筒取来的。伊丽莎白看到安娜小姐的简信上写明了她在伦敦的住址,认为自己也不应该隐隐藏藏的,索性回信的时候将寓所的地址一并写上,并且直接吩咐仆人送到安娜小姐住处去。
    一同送去的,还有明式甜点店里暂时都品尝不到的各色美味。两位小姐很有默契,没打算提前见面。
    伊丽莎白小姐已经有一点要做朋友嫂嫂的自觉了,她怎么照顾玛丽,就送同样的一份给安娜。
    ……
    “亲爱的,帮我挑一挑项链好吗?”小姐央求她认真看书的小妹妹,“我觉得都不大合适。我想趁着有时间,也许我该再去商店买条新的。”
    “你有这么多条。”玛丽用手抚过那两排首饰盒,“至少有一半没带过,平时你总是不愿意往脖子里挂东西,说像马缰绳一样——现在你还要买新的,明知用不上?”
    她已经知道莉齐爱慕的是一位神秘的威廉先生,玛丽摇摇头,用手背贴上姐姐的额头:“如果不是你告诉我威廉先生就是哈特菲尔公路的投资者,我一定会觉得你被人花言巧语的哄骗了。莉齐,自从我们来了城里,你就变得和简一样傻,不,比她还傻。”
    “爱情太可怕了,再聪明的小姐也会变成傻子!”小姑娘老气横秋的评论说。
    伊丽莎白敲敲她的小脑袋:“简傻了,我也傻了,接下来,就轮到你啦!越聪明就越傻,我等着到时候看你会傻到什么境地!”
    玛丽小姐十分不屑,她一边替姐姐挑项链,一边说:“除非他有座比得上不列颠博院图书馆大的藏书室,否则任先生再英俊富有,也没机会被我爱上。”
    她姐姐耸耸肩:“不列颠博院图书馆?就连王子们都不会拥有。班纳特家要有一位老姑娘啦!”
    “王子们倒可以通融,因为他们的妻子能毫无阻拦的进入不列颠博院图书馆……”
    小姐们一边笑闹,一边精心的为伊丽莎白后天的首次约会做准备。
    与此同时,达西先生一身狼狈,万分疲倦的瘫倒在客房的扶手椅里。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沾着白色的毛、黄绿的草屑和黑乎乎的泥土。就连英俊的脸上,都满是灰尘,还有两道红色的划痕——那是一只公羊角不小心蹭到的。
    达西先生遭遇的一切都得感谢亲爱的莉齐小姐,因为她带走了唯一能辨认出所有羊羔的玛丽小姐。
    班纳特先生没有了小玛丽这个帮手,只好把二女儿之前的提议付诸行动:给每只羊羔系上一块写明信息的布条,不同群的小羊羔们可以用不一样颜色的布条。
    这是个好主意,尤其它出自心爱的小姐。达西先生必然得不遗余力的帮助未来的岳父。
    第一步很简单,只需要在裁好的布条上誊写下羊羔情况就行,玛丽的本子上记录的清清楚楚。达西先生不仅漂亮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还勤快的帮班纳特先生削好了变钝的羽毛笔,顺利的提升了未来岳父大人的好感度。
    可接下来的工作,简直成了尊贵绅士二十多年的生涯中最低效、最失败的工作体验:软绵绵的小羊羔们不听话极了,它们没有一只能老老实实的任布条和自己的毛绑在一起的。达西先生手忙脚乱,小羊羔在他怀里咩咩的挣扎不休。羊羔们的父母不时蹭过来瞧瞧,一只公羊甚至衔起达西先生的头发嚼了嚼。
    班纳特先生一边“噗”“噗”一边工作,还比达西先生快多了。
    想要娶人家的女儿,就得给岳父干活——这是圣经中都写明的道理,达西先生还能怎么样呢?
    他那双拿剑、使枪、执笔的手虽然干活有点笨拙,但认真的态度获得了“岳父”的认可:班纳特先生说他绑的结实极了,怪不得羊羔们会咩咩的讨饶——姑且就认为这是称赞吧。
    幸好辛苦的哥哥有个体贴周到的好妹妹,乔治安娜第二天就派人送来好几套正装,还从一位花商那里高价购买了一盆开的正艳的玫瑰,只等约会的当天让哥哥铰下来送给莉齐小姐。
    这盆被仆人从车厢里小心翼翼搬下来的花,惹得刚抵达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大姐夫乔治先生打量了好几次。
    达西先生自觉前路即将光明,他有意与连襟打好关系,“这大概是在温暖的室内培育出的花,是我妹妹偶然遇到的。如果你也想送鲜花给简小姐,我写信问问乔治安娜……”
    乔治先生面容古怪,摇头谢过了他的好意。
    当人们刻意留两个恋人独处的时候,乔治先生对亲爱的简说:“我的苗圃里培养出来十几盆早开的鲜花,最好的七盆要送来内瑟菲尔德,装饰你的房间——我想现在得暂且缓一缓啦,达西先生不知怎么竟然买下了一盆,看样子是要送给莉齐的?你刚刚说他爱慕莉齐?”
    种子商先生有点心虚,这一盆花要二十镑,谁能猜到居然可能坑到未来连襟身上?
    简也不知道这么巧:“是送给莉齐的,爸爸说达西先生明天要去城里拜访莉齐,和她谈谈。不过莉齐会不会接受他,谁也说不准。”简心里想,大概是不能的,莉齐显然已经爱上了那位威廉先生,班纳特大小姐也没想到很久之前那场假面舞会居然会埋下这样的缘分。
    约会在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这个时间甜点店里也比较安静,适合绅士和淑女互诉衷肠。
    十点钟,伊丽莎白已经打扮好,她坐在圆桌前,一边用模子压香饼打发时间,一边心里描绘猜测威廉先生的样子。
    ‘什么样子都不要紧。’小姐心想,假面舞会上露出的一小半脸至少说明先生不会太丑。她用小刷子清扫香灰,闻着素雅的香气忽然自言自语说:“只要不臭就好。”
    “伊丽莎白小姐!”每天负责给安娜送新点心的女仆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安娜小姐不见了!她别墅里的仆人都乱了,管家说到处找不到安娜小姐的踪迹!”
    “什么!”伊丽莎白心爱的香炉摔到地毯上,“怎么不见得?安娜不会自己跑出去!”
    “有位杨格太太,原来是安娜小姐的女管家,可后来不知为什么离开了……这位太太现在正好也在伦敦,她递信给小姐,求安娜小姐去看望她。杨格太太生病了,安娜小姐前两天去过一次,今天又去探望她,谁知道……”
    女仆急急忙忙的说:“安娜小姐的贴身女仆被打晕在旅店里,小姐和杨格太太全都不见了。”
    伊丽莎白一听就差不多猜到是怎么回事,她顾不得“杨格太太”这个有些印象的名字,连忙问:“她们在哪个旅店不见的?附近有没有车马行?”
    谢天谢地,旅馆就在奇普塞德附近,这儿算得上是伊丽莎白最熟悉最有把握的街道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伊丽莎白已初成规模的助手们送回消息:同那位拐走安娜小姐的太太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先生,他们租用的正是贾里德车马行的马车,那辆马车刚从一家驿马旅馆回来。租车人已经结算了费用。
    坏了!
    伊丽莎白再也顾不得等待威廉先生,她马上换上女仆的衣服,和拉卡沙四五个健壮的女人一起,直奔那家旅馆。伊丽莎白心慌的很,她不断在心里计算时间,唯恐来不及。
    旅馆里空荡荡的,主人倚在门口打瞌睡,拉卡沙一把推开他,伊丽莎白同几个助手飞快往楼上跑。那个胖胖的男人刚要叫,留下来守门的黝黑肤色的女助手已经抽出了二十英镑,比圣经还大还厚的手掌‘轻轻’的拍拍老板的肩膀,示意他保持安静。
    这家旅馆又小又破,刚上二楼就听到正对楼梯的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和呜呜的哭声。
    伊丽莎白脸都白了,把转轮手·枪握在手里,沉沉的说:“拉卡沙,撞开门!”
    ……满头大汗教训人的达西先生,被拳打脚踢抱头躲避的威克汉姆先生,躲在角落里呜呜哭的杨格太太,还有床铺上晕倒了但衣着完好的乔治安娜小姐。
    面面相觑。
    寂静。
    好一会儿,伊丽莎白小姐勾起唇角,慢吞吞的说:“怪不得!杨格太太——威廉先生,安娜小姐,家乡德比郡,大庄园,公路……”
    “费兹威廉·达西先生就是威廉先生!”
    “很好,这可太好了!你把我耍的团团转!”
    “莉齐,请你听我解释!”达西先生忙上前拉住激动的小姐。
    威克汉姆慌忙后退,达西先生堵在门口,他便向昏迷的达西小姐那儿跑。
    伊丽莎白眼里冷光一闪,抬手一勾扳机,弹丸正好打在威克汉姆的脚掌前,小姐凉丝丝的笑:“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送上~本章评论送二百小红包~
    仪表全乱,汗流浃背的达西先生:我的玫瑰花呢?
    莉齐:我的枪呢!
    注:“荷莱”:希腊神话中的时序三女神。
    不列颠博院图书馆:即大英博院图书馆。大英图书馆的前身,1753年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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