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用干净袋子包好取回来,孔明月直接拿给了陈礼,陈礼立刻着手对花瓶上的指纹和其他残留进行提取。虽然花瓶扔之前应该清理过,但既然拾荒老人说他捡走后没有动,就还有些分析价值。
    果不其然,陈礼在花瓶底边上提取到了一丢丢的血迹,非常细微,已经被污染,但确实是血。
    “这个东西也不算重,”陈礼称了下花瓶的重量,“不到三斤。就是用料比较实在,轻易不会变形。”
    “这能砸死人吗?”孔明月把花瓶在手里掂了掂,有点拿不准。
    “这个底边和这道裂痕是吻合的。”陈礼指了指头骨后脑勺中间偏左的位置,可以看到骨头上有不少裂纹,其中有一道横向的最明显,“可这条的深度,我觉得不至于一下致命。”
    孔明月皱了皱眉。
    “我认为致命点是这一块的敲击。”
    说着陈礼指了指头骨左上部,那一块基本是塌陷的,已经是空洞了,可能是本身切割的那只耳朵和周围皮肤也在那边,所以外层腐烂也更快。孔明月之前一直以为是抛尸自然的碎裂,此时才意识到这块可能也是敲碎的。
    “这一块应该有被反复敲击,它的裂痕延伸到了底下,加重了下面这一道,这样的连锁反应可能导致了颅内大出血。”陈礼又看了看花瓶,“但至于这一块是不是这个砸的,我不能确定。”
    “如果当时送去医院,来得及吗?”
    “我觉得至少能抢救一下。而且他们当时以为的死亡,也有可能是暂时性脑死,普通人是很难准确判定一个人是否还有呼吸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都是推测了。”
    “是啊……”孔明月默默叹息,这世上总有些错误是来不及弥补的,就像死了的人再也活不过来。
    不过孔明月突然意识到了周尧刚刚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从解剖室出来,看到四下无人,她才问:“你刚才是不是就意识到了安旭还在袒护宋熙,想一个人全都担下来?”
    周尧没有回答,也就是默认了。
    “你是觉得如果没有证据,你就不提了,干脆顺了安旭的意思,至少可以保全一个人。”
    “对不起啊……我知道不该这么想。”周尧摸了摸鼻子,“但情绪定律说,人百分百是情绪化的,就算是警察,是心理医生,也逃不过。我知道被情绪左右不够专业,可我不觉得人有情感偏向是可耻的。”
    “我说你错了吗?我一句话都没说,你八句等着我。”
    突然间,孔明月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老高之前就总这样骂她。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我没说你错,我理解你的想法。可你应该知道,正因为人是感情动物,是难免被情绪操控的,所以才有法律这条底线。你是法律的执行者,你必须守好这条底线。但想想又不犯法,我就当不知道。”
    “你这个人心里就没有过不去的事儿吗?”周尧被孔明月健康的心理状态震惊了。
    “过不去就不过了吗?”孔明月双手插兜往回走,“既然总要过的,就总能过得去。”
    周尧站在原地琢磨了下这句话,竟无言以对。他研究越多人的心理状态,就越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完全健康的人。但看着孔明月,周尧居然对这个结论产生了怀疑。
    之后他们马上提审宋熙,当宋熙得知安旭已经认下了一切,并且警方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她面不改色地呆坐了几秒钟,突然笑着流下了眼泪。
    起初她自己也认为眼泪可以止住,可内心就像有一个闸门突然失灵,无法再拧回去,她拼命抹了几次脸,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孔明月把摄像机暂停了,和周尧走到门口去,默默等她哭完。审讯室里回荡着宋熙的哭声,就像横冲直撞的鬼魂。
    好半天宋熙才勉强稳定住情绪,她主动说:“孔警官,你们进来吧。”
    孔明月和周尧走进去,把录像重启,等着宋熙说些什么。
    “安旭说谎了。”宋熙对他们说,“他那一下没有杀死林川,当时林川只是捂着头倒在了地上,是我没有控制住情绪,抢过花瓶又砸了他几下。安旭拼命拦着我,可等我回过神来,林川已经七窍流血死了。”
    砸一下尚且能按失手来辩,多下就是故意了。孔明月知道即便自己想帮他们,这下也没有办法了。
    “我当时想去自首,可安旭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我们都打了,警察很难认定是谁杀的,如果我自首,我们都有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听他的。”
    “后来抛尸之类的,都是安旭出的主意吗?”孔明月提醒她,“现在不要再说谎了,没有意义。”
    “是。不过也是我们商量的。”
    “12月2号才抛尸,1号那天尸体在哪里。”
    “当天夜里安旭就把尸体塞到后备箱里带走了,他说他去处理,我勉强把屋子收拾了。”
    “花瓶也是你扔的。”
    “对,我拿水冲了,就丢楼下垃圾桶了。我不敢拿太远丢,因为那花瓶太显眼了。”宋熙小心地问,“是我的问题,对吧?如果我扔远一点,是不是就没事了?”
    孔明月没有回答,所有的结果都是人一个选择一个选择做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改变一个选择,路会偏向哪里。
    可是杀人这条路,也就只有一个结果。
    “明知道我们在盯着你,为什么还要跑?”虽然这些已经不重要,孔明月还是想问清楚。
    “不是我想跑,是安旭觉得不安,想出去避避风头。其实我知道走不了的,从见到你第一面我就有预感,可我只能随他。毕竟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他没遇见我,就不会走到今天。”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如果被抓了,要各自说谎的?”
    “我们没商量。”
    宋熙的回答令孔明月吃惊:“没商量?”
    “自从林川死,我就一直在想,倘若有一天东窗事发,我一定要全担下来。可我不敢提那个花瓶,我怕你们找到,我不确定会不会牵连安旭,所以只能胡编一个。”
    可原来安旭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不约而同说出的谎话,默契到像是故意在和警察捉迷藏。
    好可惜,一对有情人,到最后还是改变不了命运。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孔明月对宋熙说,“或者有没有什么话想带给安旭,只要不违背原则,我都可以替你传达。”
    “我只有一个问题,”宋熙彻底平静下来,眼中反而有一丝柔情,“想问你。”
    “你问。”
    “你真的相信我们说的话吗?你相信是林川想要侵犯我,才导致这一切的吗?你会不会觉得这只是我们编出来为了减轻刑罚的呢?”
    这种时候信与不信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了,退一步说,要问也是问检方信不信。孔明月知道不该回答,搞不好会给自己惹麻烦。可她只是迟疑了两秒,就肯定地说:“我信你。你被那些谣言困扰了那么久,不会想撒这样的谎。”
    “孔队,谢谢你。虽然是你抓的我们,但我不怪你,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我早就知道会有这天,我不可能回到正常生活了。至少你相信我,从一开始你就尽力保护我了。我发誓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我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一切结果我都接受。”
    这次宋熙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可看着她那个笑容,孔明月心中却苦涩难当。
    很快林川的父母接到消息也来了,在警局放声大哭,喊着要让狗男女偿命。除了言语上宽慰他们,也没有什么能说的。
    而宋熙的父母得知消息后居然拒绝来警察局,比起杀人,他们仿佛更加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在谈恋爱,并且住进男方家里,他们觉得丢人。
    按理说整理资料送检也就完了,以目前的实证来看,已经没有证据可以支撑强暴的存在。即便笔录一五一十交上去,也只是凶手的自述罢了。
    “你还记得那个邻居说的话吗?”孔明月突然问周尧。
    “记得。”
    “如果你还想做点什么努力,就去楼里再问问,也许有人真的能证明那天夜里宋熙有过呼救。”孔明月知道周尧心里还是有点过不去,她又何尝不是,“如果有证人,至少检方可以多考虑一点。”
    “我这就去。”
    孔明月提醒他:“记得,是问,不是诱导。”
    “我知道。”
    看着周尧小跑着离开,好像已经完全不疲倦,孔明月笑了笑,觉得他很像从前的自己。
    就在孔明月准备坐下来写报告时,手机响了,是李毅。她接起来还来不及说声“喂”,就听见李毅扯着嗓子喊:“孔队!找到了!找到秦二强被杀的第一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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