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办公室就看见高力帆在往杯子里放茶叶,孔明月贴墙站着,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提了,死孩子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她妈做了一桌子菜,给她打电话,死活不回家。”高力帆从牙缝里往外叹气,“她妈管不了她,就跟我发火,说都是随我,不着家。关我什么事啊!”
    “嫂子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咋就不关你的事了。这个岁数的孩子正是爱和朋友在一块的时候,你像她那么大时爱和父母待着啊?”
    “什么朋友!一群狐朋狗友!”
    “哎哎!未知全貌就不要轻易评价别人,你越是这样,孩子就越不爱和你说话。”
    “行行行,你还教育起我来了!”高力帆烦躁地摆手。
    “出来跟我们吃点吧,我妈刚送饭过来。我妈做地方菜,手艺可好了。”
    “你们吃吧,我气都气饱了。”
    “别气了啊,当心你的血压。”
    “还真的,我得测测。”
    说着高力帆从桌子下面的柜门里拿出血压仪,给自己胳膊绑上。
    孔明月转身要出去,高力帆又叫了她一声:“你回去吧,今晚我在这儿,真有什么事我带他们去也一样。”
    “行,那等会儿……”
    外面电话铃声响起来,孔明月的脸色忽的一沉,快步跑了过去。接起电话的人表情有点不对劲,按着听筒小声和孔明月说:“是北一街派出所的,说要找高队长。”
    孔明月皱了皱眉,把电话接过来,说:“我是分局副队长孔明月,我们大队长现在不在,有事和我说也一样。”
    “是这样,我们辖区刚发生了一起伤害案,一群人喝醉了酒打起来,有人从楼上摔下来的。”电话那头的警察说,“我们把那群人都带回来了,其中有个女孩突然说她爸是新麦分局的大队长高力帆,我们肯定要核实一下,而且都是同个系统的人,好歹打声招呼。”
    “那女孩涉案吗?”孔明月转头朝高力帆办公室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头疼起来。
    “哦,那倒没有,她就是同行者,但没上手。”
    孔明月这才松口气。
    放下电话之后孔明月做了一点心理建设,才又折返回高力帆那屋,一进门就听见高力帆说:“你别说,还真有点高。”
    她扁了扁嘴,试探着说:“我跟你说个事儿,你情绪稳定一点。”
    “啥事?破案了?”
    “刚才北一街那边派出所的同志来电话,说你闺女出了点事,现在人在他们那呢。”
    “什么?!”高力帆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事!”
    “冷静、冷静——”孔明月在他对面坐下,拍拍空气,让他坐,但高力帆还是瞪大眼睛站着,她无可奈何,“不是什么大事,小男孩喝多了打架,有一个不小心从高处掉下来了。因为都是同行的人,所以肯定先一起带回去。不过我刚问了,她没上手。”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高力帆一通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在指谁,“就是一群狐朋狗友!学不了什么好!”
    “事情都出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先把孩子接出来再教育。”
    “她报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这时候找我了?是想让人家因为我,网开一面?”高力帆重重坐下,“你跟人家说,该怎么办怎么办,别管我是谁!”
    “行了,别说气话了。你不愿意去,我去,行不行?我先去签字,把人接出来,送回嫂子那去。好吧?”孔明月尽力好脾气地劝着。
    “我给她妈打电话,让她妈去领。”高力帆用力吐出一口气,“不过你也受累跑一趟,再去问问,是不是真没她事儿。跟派出所说,千万别看什么关系,她要是真惹祸了,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
    “行!青天大老爷!小的这就去!”
    孔明月抄起车钥匙就往外走,李毅已经站起来了,她指了指旁边的周尧,说:“你,没什么事跟我走一趟。”
    看着周尧跑过去,李毅又悻悻地坐下了。
    从新麦区开车过去还挺远,好在街上清静,还能开快一点。在路上孔明月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和周尧说,周尧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反而说:“你和老高的关系没他们以为的那么差吧。”
    “他们以为我和老高关系很差?”孔明月明知故问。
    “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和老高没什么可说的,自从我到这边就在他手底下,很多规矩都是他教的。那时候我是队里唯二的女孩,另一个是技侦的,轻易不出现场,老高就希望我也能留在局里打打杂,别跟着出现场。”想到过去的事,最先跳出来的画面就是她一次次冲出来说“我去”,现在想起来,孔明月也觉得自己那时候冲动得很,“我那时候确实和他吵过很多架,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他看不起女同志,说他打压新人。”
    “怪不得他们会觉得你们关系不好呢。”
    “是啊,可是你别忘了,当时老高是领导,他要真的生我气,想解决我,有的是办法,甚至不需要给我什么理由,直接给我调岗就是了。可他没有。”孔明月微微笑了笑,“老高虽然有各种毛病,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领导。”
    “那你怎么也不跟其他人解释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老高活到这把岁数,难道还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就更不在乎了。”
    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说来简单,这世上能做到者了了。周尧这样想着,但没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嫌车上太安静,孔明月主动开口:“你真不回家看看啊?”
    “不回。”
    “家里人也不在乎吗?”
    “我爸有自己的家,有老婆,有孩子,我去干什么。”提到这个,周尧脸上就出现了一种叛逆少年的生硬。
    孔明月努了努嘴,不再问了。
    到了北一街派出所,就看见几个差不大的男孩女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其中一个就是老高的闺女,孔明月之前见过一次。女孩也认出了她,抬了下头又垂下去。
    没关在里头就证明事儿不大,孔明月心里就有底了。她没先和高力帆女儿说话,而是直接去找了负责人,聊了聊案子。
    人是从一间吃饭的地方的天台摔下来的,比二楼还要高一点,万幸的是人没死。案情也比较清晰,就是喝多了吵吵起来,也没想真的推人,就是寸劲儿。他们同伴也劝架了,人掉下去的瞬间也想救来着,现场还有其他目击证人,都可以佐证。
    所以就只把动手的那个关起来了,等之后人醒了,听听伤者的言论,再讨论怎么定性。其他人问题不大,批评教育之后,有家人来领就能走了。
    孔明月和派出所的同志闲聊了几句,把高力帆刚直不阿大义灭亲的思想传达到了,然后说:“等下她妈妈会来接她,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
    没过多一会儿,高力帆前妻就来了,孔明月是不认识她的,不过见她进门就对女儿破口大骂也就知道了。孔明月主动迎上前去,也算故意阻止了她当众骂女儿,自我介绍:“嫂子,你好,我是老高的下属。”
    高力帆的前妻马上收敛起脸上的戾气,强压着火气说:“你好,别叫嫂子了,都离那么多年了。”
    “是老高叫我过来看看的,他自己过来不太合适。”
    “是啊,什么比他的面子更重要。”高力帆前妻冷笑了一下,转瞬又缓和下来,“麻烦你了。”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手续之类的,您听派出所同志的就行。”
    说完孔明月就招呼周尧要走,俩人刚走出派出所大门,背后就有人叫着“等一下”追了上来。
    孔明月转过身,看到时刚才说过话的警察,追上他们就问:“你们最近是不是在办个大案子?”
    见孔明月发愣,对方赶紧解释:“我不是想打听什么啊,就是你们在那边捞尸,我们也都知道。”
    “怎么了吗?”孔明月有点疑惑。
    “是这样。就刚才抓的那个把人从楼上整下来的人,他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次摊上大事了,突然问提供破案线索能不能算立功。他说的案子,好像就是你们那个案子。”
    这样的峰回路转是孔明月完全没有想过的,她跟周尧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不敢置信。
    “方便我进去听听吗?”孔明月忙问。
    “没问题。”
    孔明月和周尧跟着派出所的同志进了里面讯问的屋,一个留着寸头,但被发胶抓得根根立着的男的蔫头耷脑坐在椅子上。毕竟不是自己的底盘,孔明月和周尧进了屋,就靠墙站着,负责问话的警察对那男的说:“把你刚才说的那些再复述一遍。”
    男的眼珠转了转,偷偷瞥了孔明月一眼,开始用背课文的语调讲述那一晚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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