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林拿个文件,叫杨2妹带回去给苏平。
    这是从敌军司令官那待从参谋身上搜出来的机密文件,是1份黑名单,把所谓海湾市赤色革命组织嫌疑份子通通排着名,开列了在上面。
    为首的正是明华中学校长岑无忌,还有其他的民主人士,有中学教员,有工程师,还有港口工人吕荣及其他工人。还有穷画家老唐,他因同岑无忌校长有过来往,而且坐过牢,也被列名在内。
    整个名单有百数十人之多,是敌师管司令的小舅子,就是新任的海湾市警察局长整出来,送给他姐夫,那司令官尚来不及细阅,叫参谋把文件带着来,等他审批的。
    按照警察局长意见,这名单上的人。虽未能断定个个都1定是赤色革命份子,但个个都有重大嫌疑,应全部拘押起来,再行追究。
    这些人同最近海湾市1连发生多起的赤色革命组织份子袭击骚扰事件有关,全部抓起来,才能整肃治安,这是很重要的1份文件。
    敌司令官这次兵败回去,必然咆摩大怒,他会更加疯狂凶恶,督着他那些军警特务照这名单去提大的。
    尤林叫杨2妹火速回去通知苏平,立即布置,将名单上所有的人撤离海湾市,以免损失。还特别交代,1定要保护岑无忌校长同1批知名的民主人士和知名的知识分子,这些人虽不是赤色革命组织成员,但是赤色革命组织的朋友。
    他们是国家之宝,社会之宝,要不惜代价地保护他们。
    杨2妹听了尤林这话,她连忙同她那武工队离开营地,赶回海湾市郊外。她找到苏平,传达了尤林的指示。
    苏平当下就紧张了起来,立即找人,分头去通知各人辙离。
    时间紧迫,说不定敌人已下了捉人手令,迟去1步,人就可能已被捉走。有些人,原没有思想准备,你通知他撤离,他还不1定同意。有的则是走也不知走到哪里去好,犹犹豫豫,就会误事。
    苏平焦急起来,1时也没能逐个考虑周到,要这个人撤到这个地方,那个人撤到另1个地方,她来不及这样安排了,只能叫武工队分头接应,把人们通通接到郊外武工队秘密控制的村庄再说。
    有些人,是要由苏平自已亲自去通知的。
    那时城市中赤色革命军的秘密组织,通常只是单线联系,原来由这个人联系的,就只能由这个人去通知。还有1个关系,也是非苏平去不可的,那就是岑无忌校长。
    岑校长不是组织成员,他是个统1战线关系,原来只由画家老唐同他联系,以后,发现老唐的政治面目有点暴露,引起敌人怀疑了,才改由苏平直接联系,这也有加强同这位重要的组织外人士的关系之意。
    这1次的黑名单,却头1名就是岑校长。尤林又特别提起岑校长,叫注意保护他们这些知名人土。这1点,就是尤林不提到,苏平自己也会想到的,何况尤林又提到了呢?
    苏平找了几个人,叫他们分别去通知别人了,她就自已先去通知岑校长。
    这时,已是敌师管区司令挨打的这1仗的第2天了。敌师管区司令半途遭截击,吃了大败仗,师管区司令率残部逃脱,尚未回营,消息传来,海湾市内的敢人,尽皆惊惶,风声鹤唳,军警戒严,怕解放军来袭击城市。
    杨2妹虽然当天晚上就赶了回郊区,却是第2天才进城来辗转找到了苏平的。等到苏平去找岑校长时,已经是这天的下午。
    苏平的公开身分是平民学校的教员,她常去明华中学,但此时岑校长已名上黑名单,而且是头1名,料必有特务分子暗中监视,苏平此时去见岑校长,就要十分警楊。
    她先找校中赤色革命组织成员秘密放了警戒,然后进到校长室,对岑校长说警察局已经把他列入黑名单,是头1名,即将来捉他,要校长撤走。
    校长说:“撤往哪里?”
    苏平说:“我们给你安排,先撤到郊外1个安全地方,以后去哪里,再商量。”
    校长说:“我得考虑考虑。”
    苏平说:“没时间考虑了!不能延迟,要趁敌人尚未动手就走掉。”
    校长说:“我几十岁人了,做事总得考虑考虑的。”
    苏平急了说:“校长,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我们赤色革命军组织上的意见,叫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的安全。”
    校长说:“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苏平以为校长同意了,她说:“这样就好,我叫个同志保护你出去。”她说了这学校1个教员的名字,那人是个组织上的成员。
    这时,放警戒的同志在门外打了个符号,意思是有人来了。
    苏平不能再多谈了,她出了去,找校内其他党员作了布置,要他们保护岑校长离开。
    校内也还有其他人名列黑名单的,亦通知他们撤走。交代过后,苏平就又匆匆往别处通知别人去了。苏平听岑校长说了半句话,就以为岑校长已经同意走避,这其实是误会。
    有些同志,识得岑校长其人,却未深知其为人。苏平其实也是这样的。要了解岑校长这位老夫子为人的特点,以苏平而言,恐怕她的年龄还嫌轻些,知识还嫌浅些社会经验还嫌少些。岑校长为人处世,服膺两个字,1是正2是直。
    他做事先看正与不正,是正当之事,正义之事,他就去做。做的办法是直,直道而行,径直地去做,不矫扭做作不拐弯抹角,不管前头有什么困难险阻,不管旁人怎样阻挠讥笑,他都置之不理,只管径直地走自已的路。
    唐朝人韩愈写过篇文章叫《原道》说:“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
    岑夫子是不作兴那样烦琐地去解说所谓仁义之道的,他认为1个人只要看得正,行得直,这就够了。这就是1切,其他都不必去考虑。为了正义,虽赴汤蹈火,亦应义无反顾。相反,1个人,如果患得患失,老是考虑着个人的东西,那么,其人也就未可以言知义,不足观也矣了。
    岑无忌自认为他1生所为,尤其是最近在海湾市的爱国行为,是完全合乎大义的。他在那样做之前,就抱定刀锯鼎锅,决不畏避之心,等待着那些民之蟊贼来捉他去杀头坐牢。
    而今天,那些民赋果然要来捉他了,他难道需要畏避吗?岑无忌觉得这是不需要的,不可以的。他不能在同他相斗的那些卑鄙小人面前示弱。那些算什么东西?难道他岑无忌还怕那些小人?哼!你捉就捉,杀就杀吧!怕你时,我就不是岑无忌。
    这样想时,岑夫子就横了1条心,他不走!对于赤色革命组织劝他走这好意,他是感谢的,也是尊重的。但他不走!
    他怕人说他临难苟免,对他误解,说他是个怯儒之人,是个庸俗之人,有损于他的人格。
    苏平尚未了解到岑校长是这般的性格,岑校长是个硬性子,直性子,他直着脖子走路,你拖也拖不得他转弯的。岑无忌自己想了想,定了主意。
    苏平指定的那个同志来招呼岑校长走,岑校长说:“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看贼子们拿我怎样办。”
    那同志愕然,说道:“这怎么成?贼子们来抓你。”
    岑无忌说,“正因为这样,我才留下来,让贼子们见着,读书人有不怕死的。”
    那同志说:“这是不必要的牺牲。”
    岑无忌说:“不!有必要。我是个书生,不会拿枪拿刀,我走也没有用。我有的只是正气,我所能起作用的,就是保持着这天地间之正气。”
    那同志急了,再对岑校长劝说,他总不肯接受,最后他说:“人各有志,不必再劝我了。请代我向你的同志们转达,我感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去同邪恶势力争斗。我不会向那些小人屈服的。”
    那同志没法,他急了,只好又去找苏平,可苏平正忙着去通知别的人撤走,1时却找她不着。
    敌师管区司令吃了败仗,败了往别处,收拾残兵,次日下午才由他的特务营保护着他,回到海湾市。这败军之将懊丧念根,怨毒俱发。
    他大骂:“赤色革命军居然知道我行军路线,半路截击。有鬼!马上就把所有的赤色革命军嫌疑份子通通捉起来,宁可杀错1万,不可放过1个。1定要把潜伏的赤色革命份子根绝,不准再留后患!”
    他对新任警察局长的他那小舅子说:“你开列的那嫌疑份子名单,不用我批了,通通抓起来!”
    警察局长听了,便忙去调动警探,分头出动捉人。
    他点了原是包得奎心腹手下,负责监视过岑校长的那下山虎带人去捉岑校长,那家伙是个探长。岑校长在学校,等着他斥之为民之蟊贼的青天白日政府军警来提他。
    他像等得不耐烦,在他那校长室里踱过来踱过去,时面拿出怀表来看看,时而又立定1下,若有所思,然后又来来去去地走动。
    忽然,有人来报信,警探们来了,要校长避1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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