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苏平再来,柳3春要的那物件已经有了,还有1些文件,1些宣传品,要交给3柳春带回去的。
    苏平安排这些东西,要阿中去取,带到载柳3春来的那渔船停泊之处,3春在岸上等着接,让阿中也同船上人相识,以后就由阿中同那船联络来往。
    布置过后,苏平离开。
    柳3春对儿子说:“好儿子!你倒做了妈妈的交通员。”
    儿子说:“我不是自小就替爸爸带过信的么?”
    见儿子又提起爸爸,柳3春听了,心里亲切,她微微1笑,未再说话。
    这几个月来,很难见到柳姑这样的微笑,只是现在才又见着,她脸上的笑涡明显地现了出来,嘴唇轻轻地噙着,像是含着不尽的深情厚意,神态很自然,很柔和,很宁静。
    咦!女旋风柳姑!
    苏平虽然布置妥当,但她未知这两天发生了新情况。
    那1天,报纸上刊出了抗议警察逮捕流浪儿童和穷画家以献媚美国佬的消息,引起了社会的纷纷议论。
    那天,苏平同几个人在平民夜校商议过后,曾写了1些以市民群众名义就当局这种虐民媚外行为提抗议的标语,深夜时,几个人分头去街上张贴过,阿中也去张贴过。
    当然这事无外人知道,本是秘密的。可是,这影响传了开去,就有变化了。
    那班擦鞋童知报纸上有这新闻,见街上有“白帖”,他们就哄了起来,说是哪个警察去提人的。
    擦鞋童在街上,常被警察殴打驱逐,他们最憎警察,也认得那些家伙。
    到了第3天,恰好最初捉小丁当的那家伙又在同乐别墅门外街上值岗,擦鞋童们见了,就暗地指着说:“就是他!”
    商量了要揍他1顿泄恨。
    擦鞋童们原不识小丁当,但那天既已为他打抱不平,自然已经成了朋友了。他们尤其不平的,是竟然捉了穷叫化画画儿的唐先生去。
    穷唐先生久在街上,谁不知他是个穷人?谁不知他是个好人?偏偏作恶到连老唐也捉,岂有此理!
    可惜者是这两天不见阿中再在街上作生活,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敢情是连他也给捉了去?
    擦鞋童们越讲越气,就商量定了,拿着个烂麻袋,乘那警察不备,突然上前,往他头上1罩,把他的头和上身蒙住,几个人合力将他拌倒在地,就各自拿着块石头、木头之类,往他身上揍,揍了几下,警察挣扎起了来,孩子们惊散了。
    警察除开麻袋,知道是擦鞋童们捣的乱,却没看清楚是谁。
    他猜测可能又有前次的那1个,去到街上看,没见阿中,别的擦鞋童见了他来,也避开走了。
    阿中照苏平的布置,去拿了文件同物件。
    这些东西扎成了个包包,他把它搁在他的擦鞋箱子里,提起箱子,就像是平日上街寻生活那样,走过大街,要走到海边去,送给他妈妈。
    他不知那包包里是什么物件,苏平没告诉他,他妈妈也没告诉。文件,他是知道有的,亦知道此外还有别的重要物品,他不管那是什么物品,反正,那是重要的就是了。
    他过去在部队当“小鬼”时送过信,也送过物资,他懂得执行这种任务的意义,他也懂得留心有无特务暗探军警。
    走在大街上,忽然看见前日捉了小丁当的那警察站在马路的另1边,他自己在马路的这边向前走过去了,故意回头看了看,见那警察竟然横过马路到了这边来,跟在他后面。
    那警察是挨了揍,在街上寻擦鞋童不见,忽然见了阿中,就跟着来的。
    阿中发现警察跟踪,他加快了脚步,那警察也加快了脚步。到十字街头,阿中拐弯,警察也拐弯。阿中心急,闪身进了1条小巷,从这小巷穿过去,就是海岸了,他妈妈在那岸边等他。
    阿中拐进小巷急走,警察也拐进来跟着追。
    走出那边巷口,阿中看见妈妈站在堤岸边,他奔上去,把他带着来的那包包往妈妈手提着的渔篓里1搁,急叫:“快走!警察来!”
    说完,突然疾转身,回过脸向着他来路的那巷口。这时,警察正从那巷口追着出来。阿中背遮住妈妈,面向警察,手擎起他那工具箱子,下意识地作成个准备同警察对抗状,喝警察:“你为什么追我?!”
    警察喝说:“你敢跑?小造反的!”
    阿中叫:“快走开!”
    他的话像是骂警察,其实是叫他妈妈走开。他反而向警察迎上去,警察1把抓住他,他挣扎着把警察往后推,嘴里还是叫:“走开!走开!”还是要他妈妈快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柳3春1下还不明白是什么1回事。她那几乎冲了上去帮儿子的手,却又猛然醒觉,她用手护住儿子给她的那包裹,站住了!
    眼睁睁地看儿子同警察冲突。
    儿子终于被警察捉住了。
    儿子眼望着妈妈,故意说:“我没事,我不怕。”
    警察骂:“你造反!我收拾你!”
    扯着阿中走,阿中还示意叫妈妈走,嘴里叫:“我不怕!我不怕!”被警察扯走了。
    柳3春眼见着儿子被捉走,始终忍耐住未动,到这时她才1阵酸痛从心底下涌动起来,迅速地离开,走下跳板,走上渔船去。
    船上的人见她神色不对,问她为什么。
    她留着眼泪说道:“儿子被抓走了。”
    阿中被关进海湾市警察局的拘留所,同号子的,有小丁当,有穷画家,还有个黑黝黝的大汉,膀大腰圆,约4十余岁,是港口驳船上的工人,姓王名荣。
    这里的港湾码头水浅,大船靠不了码头,货物要用驳船转运。
    王荣在致船上开发动机,人们叫他机器荣。
    他是昨天晚上被关了进来的。
    阿中被关了进来,小丁当、画家见着他,都呆住,阿中也呆住,3人定睛相看。
    小丁当问:“为什么也捉了你?”
    阿中说:“为什么不捉我?刚才审问过,还是你那件事。今天有人在街上楼了那警察,他硬说是我揍的,其实不是我。”
    小丁当说:“那现在怎么办呢?连你也给捉了。”
    阿中没答话,他自去靠墙坐下,就坐在地板上,未再说话。
    他冥冥地自己想着,想着他妈妈,不知安全地回去了没有;想着苏平,不知妈将他被捕消息,设法通知苏平没有。
    他没去分析警察捉他到底是只因为他打了警察,还是因为他是个红“小鬼”。
    他以为警察要捉他,是自必然的,既然他是红的,警察是白的,那么警察要捉他,这也就是自必然的了。
    阿中是时时想到过会坐牢的,自从苏平带了他进城以来,他就时时这样想,有精神准备的,所以他不特别生谁的气,不怎样焦躁苦恼,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在平民夜校做功课时思考个困难的习题那样。
    小丁当和阿中不同,他比阿中更不习惯于这种遭遇。
    他比阿中更心烦,他沉沉吟吟,自言自语说:“老是捉我们!”
    画家说:“这是人生啊!人生有时是要坐牢的,活在今天的中国,这有什么办法?”
    画家亦是自言自语,自己在那里慨叹,并不要求答复。
    王荣和3人又不同,他状貌似粗野,性情却沉实。
    他从不多讲话。
    他昨天被关进来时,画家同小丁当问过他何故被捕,他只说那没有什么好讲的,没对2人讲。画家和小丁当把自己的案向他诉说了,他说是冤案,问2人的官司准备怎样打,怎样才出得去。
    2人也没想过怎样打这官司。
    画家说:“管他!这官司没什么好打的。反正,他关了我在这里,他得供我囚粮。我在外边吃的,还不也是这种东西?我并没吃得比这更好些。这社会就是个大监狱,在外边,我是坐大监狱,在这里面,是小监狱。他喜欢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就任由他关到什么时候吧,我不着急。”
    他反而问小丁当:“小兄弟!怎么样?不喜欢住这里吧?”
    小丁当说:“在外边自由。”
    画家笑说:“自由?小弟弟!你什么时候自由过啊!?你······挨饿的自由是有的,你没有不挨饿的自由;挨警察捉的自由是有的,你没有不挨捉的自由。人生就是这样的,懂吗?”
    小丁当当时没答懂不懂,他问画家:“你是坐惯了牢的么?”
    画家说:“不,我这才是第1次。”
    小丁当问:“那你为什么不想出去?”
    画家未答。
    阿中对丁当说,“你不要老问他,越问,他说的话就越难懂了。他常常就是这样的。这是他的学问,懂吗?”
    这样问,小丁当就更不懂了。
    他对当前的事物,感到生疏。
    这时,这屋子的窗外忽有人说话,王荣听到了,就走去窗口,向外窥看。
    原来,拘留所这屋子正在粉刷修理,这是座楼房,外面搭了棚架,有两个泥水匠在窗外不远的棚架上做着工,是他们在说话。
    王荣隔着窗口向外叫唤:“喂,工友!工友!”
    两个泥水工听有人叫,从棚架移身到了这窗口的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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