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蒙郭勒津部落往南,过了长城就是延绥镇。这处明朝著名九边之一的地方,自然烽墩众多,军事气息十分浓厚。
    城里一线全是持刀拿枪的士卒,正在新军武举人和老兵的指挥下操练。卫所前还挂着征兵的牌子,进了军营还看到旗杆上,挂着几颗人脑袋......
    “看来延绥这地方,可把我那位媳妇儿气得不轻呀。以前在新军营都舍不得体罚士卒,结果来这里还不到两个月,都砍几十颗脑袋了......”
    对于徐光祚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何瑾当然是很支持的。大明边关卫所糜烂,吃空饷、喝兵血都成了潜规则,不好好整治一番是绝对不行的。
    之前有勋贵集团包庇,文官又不在意。
    现在勋贵集团被自己搞定了,而且改革的经费也有了着落......改革之前不先清理掉那些蠹虫,难道拿钱过来让他们继续祸祸吗?
    跟徐光祚打了招呼,勉励他再接再厉后,何瑾就带着手下继续往南,才算看到了一些正常的百姓。
    不过放眼过去,这些百姓们都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生活很是困苦贫穷。
    而且街道上的治安也混乱,斗殴混战时有发生。何瑾就亲眼看到,酒馆里两伙儿人,好像就是因为一个眼神儿不对,就打得飞沙走石。跟京城的繁华及有序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记得之前磁州鼓山的难民,差不多就是这样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大明也算国泰民安了,想不到这里百姓的日子还是这么苦。”陈明达面现悲色言道,还有意地瞟了一眼何瑾。
    “是啊,当初鼓山的难民那么惨,你还帮着朱厚辉那等禽兽,来欺负我们......”何瑾却早就猜出了他的用意,轻描淡写地就堵住了他的嘴。
    陈明达这里败退,刘火儿就继续开口:“这地界儿土地贫瘠地产,百姓劳役又重,日子实在艰难透了。就算想讨口饭吃,估计都找不到有余粮的家户......”
    “而且,说不定哪天鞑靼大军就杀了过来。如此朝不保夕,就算种了粮食,恐怕也都收不到自家的缸里。”端木若愚一张天生的喜脸,也不由露出同情的神色。
    可何瑾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两伙人打架。
    看到那些人打得脑浆子都快出来了,还忍不住叫了声好,道:“真是不错啊,早就听说这里人人尚武,民风剽悍,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这一下,所有人看何瑾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他的那些手下还好说,但周围士卒的目光,就有些愤愤不平了:太没同理心了,你还是个人吗?怪不得被人家火筛给赶出了草原,活该!
    可谁知何瑾随后就托住了下巴,继续道:“等搞定了小王子那一波后,下一步商业规划应该就能从这里着手了。让这里人人富足起来不敢说,但给这里的人一口饭吃,估计是没啥问题的。”
    手下等了半天,就是在等何瑾这句话。可终于听到这句话了,他们又疑惑了起来:民风剽悍,就能让他们吃上饭?
    老大,莫非你是要拉着他们造反?
    可商业机密这些,何瑾一向嘴巴很严。他没主动说出来,底下这些人自然识趣也不敢去问。只能又随着何瑾,一路走到了处青砖灰瓦的大宅前停下。
    然后,一脸不确定的何瑾,就开口向身边带路的人,问道:“这宅子就是我的家了?”
    没错,直到这个时候,他连家在哪儿都不清楚。
    幸好门里的金元耳朵很好使,不用带路之人开口,已打开宅门热情迎接道:“老爷回来了啊......将近两月不见,老爷依旧如此英俊潇洒,器宇不凡。”
    何瑾当时就生气了,怒斥道:“胡说些什么!......难道你没发现将近两个月没见,老爷我又比往常更英俊了那么一丝丝?”
    这一下,脸皮已经很厚的金元,都有些想吐:“老爷,你果然......风采依旧啊!”
    何瑾这就忍不住笑了,道:“嗯,好好表现,最好再学点儿武艺。赖三儿很快就要被我派出去干别的事儿了,以后这个家里就要靠你了,懂吗?”
    金元哪里不会懂?
    这分明就是当上锦衣卫小旗,娶上白富美,过上有头有脸日子的预兆。当下更是亦步亦趋地,将何瑾引入了后院儿当中。
    并且,贴心懂事儿的他,还特意带着何瑾静悄悄地绕过了崔氏的房间。
    毕竟何瑾这次也只是回来交代一声,并不打算久留。而且在草原被火筛收拾一番后,更不想回延绥再受一回虐了。
    “相公......”看到何瑾归来,柳清霜很是思慕幽怨。这里跟京城比起来,她简直就如笼中之鸟。
    可就算如此,她最先担忧的还是何瑾,道:“奴家怎么听说,你被火筛旗主从草原上赶了回来?而且,还是因为你拒绝迎娶那日暮郡主?”
    “哦,这事儿都传到延绥了啊......”
    何瑾一听这个,神色就很是哀伤起来。可当柳清霜又准备安慰的时候,他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道:“如此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嘛。”
    “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演戏给别人看的了。”何瑾就坐了下来,又亲昵地抱着柳清霜放在腿上,解释道:“消息嘛......倒是真的,毕竟我现在也真的不能娶那日暮。”
    “为何?”
    柳清霜十分不解:娶明朝公主会一下没了地位,而且从此绝了仕途。
    可娶那日暮非但不会那般,反而身后还能多一股庞大的势力。就算官职没有变动,份量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一点,是她跟沈秀儿都清楚的,也是她们接受那日暮的原因。
    “因为我可是蒙郭勒津部落的达鲁花赤,还是他们统战部的部长,而在明朝这里又负责通商互市。假如再娶了那日暮,那你说我还能坐稳,这个互市司员外郎的位子吗?”
    解释完这句,何瑾就语重心长地总结了一句:“毕竟瓜田李下,要懂得避嫌啊......”
    “之前因为两方都有关系,我才是两方互市最好的人选。可再多一层蒙郭勒津部落塔布囊的身份,那就是在授人以柄了。”
    说着,他又提到了正事儿:“更何况此番我回京城,还要请求陛下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若在此之前跟那日暮订了婚,就算陛下心胸宽广,也难免会有人会在耳旁说我吃里扒外。”
    “反正那日暮都主动向我求婚了,就如焖烂的鸭子在锅里,难道还怕她飞了不成?又何必非要这会儿急着下嘴,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听完这些解释,柳清霜非但没释怀,反而有些悲伤起来。
    “相公,为何你的爱情婚姻当中,掺杂了那么多的算计和功利?难道,你跟那日暮之间,就没有一点真正的感情吗?”
    这一下,何瑾才有些意识到了什么,直言道:“与其问我跟那日暮之间,有没有真正的感情,倒不如说想知道,我是不是心中还有你,对不对?”
    女人最怕的,就是这样懂女人心的男人。
    听到自己的担忧被何瑾道破,柳清霜顿时神色有些惶恐起来:“相公,奴家不是那个意思......”
    “口是心非。”何瑾却一点不见怪,在柳清霜要告罪的时候,反而还抱紧了她,宠溺言道:“这些时日我的确很忙,没有顾及到你。你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我们之间更不必那般虚伪客套。”
    “更何况,你以为一场婚姻当中,掺杂了这么多的算计和功利,我跟那日暮就不会幸福了吗?”
    “难道不是吗?”
    “怎么可能会那样?”何瑾忍不住就笑了,道:“真想不通世人为何,老是要将爱情弄得很纯粹。好像图对方一些什么,就玷污了爱情一样。”
    “难,难道不是那样的吗?”
    “爱情正是因为两方各有所图,才会想着携手一生啊。假如连这个基础都没有,男女为何要成亲?”
    “相公?......”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真是让柳清霜傻了眼:美好的爱情,难道真如何瑾所言,那般俗不可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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