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森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就算是自认已经寻找到人生真谛的现在,对经济方面的观念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些挥金如土的美妙时光,直到今天还会偶尔从记忆中闪现出来,像是一群拇指大小的妖精在欲望火焰中跳着魅惑之舞。自从老父收回全部地契并彻底定死每月的开销数额以后,汤姆森就被迫远离了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可不想像末落贵族那般,勒紧裤带用大半个月的伙食费去充一次可怜的大爷。
    所有亲身经历的挥霍场景中,最令胖子难忘的莫过于那次带着数千枚金币,在希斯坦布尔数一数二的豪华妓院里包下整层楼面的风光一幕。他还清晰记得当那些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宝贝儿从皮带中倾泻而下,发出叮当脆响的时候,几十个火辣小妞尖叫得如同一群得到了大捧糖果的孩子。
    可是就在刚才,眼见着一溜马车长蛇般缓缓驰入牧场住宅区,汤姆森也同样表现得像个小孩。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没有尖叫,只是在狠命地掐着自己肥壮的大腿。
    这支由五十余辆四轮马车组成的队伍悉数由苏萨克执鞭驾驭,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就相继掀开了车厢上覆盖的毡布,肆无忌惮地展露着一车车特殊“货物”。
    从金币直到上百盎司重的金块,大部分马车上满载的全都是黄金。队伍末端数部车厢内高高堆放着晶莹流彩的各色首饰,当汤姆森的目光触到一整车冰棱般剔透的钻晶纯体后,险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作为一名家道殷实的贵族子弟,胖子也曾有过几个钻晶戒指。由于后来都被他逐一拿去变卖,故而对于这种稀有宝石的珍贵程度,他还是极为清楚的——黑眼豌豆那么大的一块钻晶割粒,在黑市上就能卖到百枚金币甚至更多。
    虽然说不算太短的接触时间已经令汤姆森对新朋友们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外出数日又匆匆而返的这批苏萨克,却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强烈震骇。
    车队逐渐行入屋村中的空埕,从各处建筑内涌出的人们纷纷上前帮忙卸货,包括大批丢下手中活计的地行侏儒。与苏萨克旧部不同的是,侏儒们在将珠宝金币装箱的过程中大多两眼发直,双手颤抖得如同疟疾发作。
    风尘仆仆的数十名驾车汉子以及随行护卫相继下马,迎向人丛间走出的撒迦。正如往常一般,雷鬼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像个沉默而固执的影子。
    汤姆森略略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放弃了出门的打算。安姆罗尼规定的三日期限已经过去,却没有半个士兵前来牧场抓人。胖子了解老父亲言出必行的处事风格,提心吊胆了几天后,他本想远赴南普思托郡向对方求情,并无论接受什么样的惩罚或是条件。
    父子之间,总有着一方等着另一方低头。很多年以来,财政大臣与汤姆森也正是如此。
    “那天我问过你们,对于将来有怎样的想法。”胖子听到场地中那个沙哑的声音在低笑,“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您要的东西我们全都带来了。”第三大队队长米塔罗昂首走到撒迦面前,双目中尽是血丝,“只有一个请求,我希望老大和那些兄弟的血不会白流。”
    撒迦头也不回地招手,接过雷鬼递上的木匣,抛向米塔罗:“昨天晚上阿鲁巴带回了这个,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
    米塔罗拉开匣盖,里面赫然是颗血渍未干的头颅。旁边一名前些日子被俘的苏萨克立时认出了死者正是出卖他们的米勒少将,不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是这狗操的,错不了!”
    “多谢你。”阿鲁巴下意识地躲闪着马贼们投来的感激目光,走到撒迦身后低低地道。
    “迷人的玩意,不是么?”撒迦如若未闻地走到近处的马车边,抄起一把金币,再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洒落出连串音符,“这些冰冷的金属能换回很多东西,也可以随时让人送命。我不确定你们带着这笔钱能够活上多久,但既然诸位选择了回来,那我能说的就只有恭喜。”
    马贼们面面相觑着,对这黑发恶魔印象深刻的女眷没有一个敢于投来视线,尽管她们在遭遇官兵时曾经悍然拔刀。
    “恭喜你们的女人和孩子将得到一个家园,无论战争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我承诺会尽全力去保障这块土地上每个人的安全。建立在互利基础上的交易才最可靠,我想你们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撒迦环视着表情各异的众人,懒洋洋地转身,“都去做自己的事罢,钱还是归苏萨克看管,每一笔大额开销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蒙达,你怎么说那个少将是阿鲁巴杀的?”刚走出人群不久,雷鬼便困惑地问道。
    撒迦淡淡地笑了笑:“他虽然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但欠别人的东西还是趁早还了的好。至于还债的那个是我还是他,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两人言语间忽见戈牙图顶着满头极其诡异的红发从屋村外围走来,一路上负手望天趾高气扬,若非身材过于矮小,倒像是个刚打完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他刚刚在族人好不容易寻回的草药涤染下改变了发色,现在正想要去海伦面前显摆一番。
    “你过来。”撒迦的声音并不大,却将地行之王吓得打了个趔趄。
    暗自在心中痛骂着自己眼神不济,侏儒一溜小跑来到对方身旁,换上满脸忠勇表情:“撒迦大人,您找我有事?”
    “你的酒量怎么样?”撒迦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新发色,语气颇为和善,“的确是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做。”
    正对着那双邪恶的魔瞳,戈牙图只觉得全身都被浸在了冰水里,一股寒意直从千万个毛孔中迅速渗进体内。虽然不明白什么事情会和喝酒有着关系,但他还是本能地决定回绝:“这个......我天生就不能碰酒。您找阿鲁巴好了,他比较能喝一点。”心思电转间他忽地反手拍了下额头,笑道,“还真是年纪大了,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要说酒量,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得过疯子船长?您等等,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让人送老家伙回去了。”提起古曼达,就连撒迦也有些悻然,“总是叫嚣着让我少杀几个人,精力旺盛得可怕......不过就算船长在这里,也没可能替我去办这事,他不适合。”
    “究竟是去做什么?”戈牙图被勾起了好奇心。
    “去城里最高档的地方找上些姑娘,喝点酒,然后因为某件不愉快的事情砸了整个场子,这就是全部。有钱不想付和没钱赖帐自然是两回事情,满大街都是贵族,可是真正能把坏事做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又能有几个?”撒迦有意无意地望向穿梭忙碌的运金人流,叹息道,“雷鬼,去把阿鲁巴那个笨蛋叫来。没办法,只能将就一下了。”
    “天哪!!!”戈牙图的一声惨嚎几乎吓倒了所有人,在短短的伏地、仰首一系列动作之后,他的眼眶边缘已经奇迹般地挂上了两行泪水,“撒迦大人,您所说的这一切,可都是我毕生的志愿啊!求求您,让我去完成这些艰难的任务。虽然对一个不会喝酒的文弱男人来说,挑战可能是过于严峻了一些,但为了理想我连生命都愿意付出,其他的事情还能算得了什么?!”
    撒迦迟疑不决地看着他:“你确定?”
    “还有谁去?我能带多少钱?”戈牙图一骨碌爬起,喘息得像只即将扑杀猎物的狼。尽管在他的心中,没有人能够取代那位终日冷若冰霜的女族长,但这显然与找乐子无关。
    “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如果还是办不好,就别回来了。”撒迦简简单单地说完,脸上缓慢地现出一个轻松笑容,“还有,带上我们的汤姆森少爷一起去。”
    “您是说那头肥马驹?!”戈牙图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变化,忽然发现自己成了一条徒劳挣扎的鱼,而那柄锋利的钩上面,饵料根本就少得可怜。
    黄昏时分,希斯坦布尔行省巴洛克城。
    停歇不久的战乱仿佛并没有给这座繁华城池带来多大的影响,每当暮色降临,城区大小酒馆中依旧是人声鼎沸,一派醉生梦死的喧嚣景象。
    繁华街道的边缘,则处处可见露宿的流民。这些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人们犹如某种渺小而顽强的昆虫,在这冰冷苍穹下占据着片瓦之地。面对城里居民或是怜悯或是不屑的目光,饥饿的母亲默然撩起褴褛衣襟,用干瘪**哺育着同样饥饿的婴儿。漫长的颠沛生涯已经使得她们习惯了耻辱,即使是行人随手丢弃的小小果核,也会立时引发一阵骚动抢夺。
    或许是出于造物主恶意的玩笑,人类的躯干构造在世间万生之中脆弱得根本不值一提,但每个灵魂在拥有独立意识之后,却往往拥有着最为丰富的情感。喜悦、愤怒、怜悯、感伤,当所有的一切交织成立体,便构成了无数个截然不同的本性。
    有善良,自然就有卑劣。
    对于那些像狗一般蜷伏在街边的下等人,满脸麻子的哈塞尔巴认为丢骨头过去让他们相互撕咬能带来极大的乐趣,实际上他也正是这样去做的。从二楼窗边不断扔下大块牛骨并高声为争抢的流民喝彩,这名出身豪门的年轻人笑得肆无忌惮,压根也没有注意到身边几名歌妓隐隐流露出的厌恶神色。换句话来说,他从来就不会去顾及他人的看法。
    在希斯坦布尔新近当红的销金窟——“虞美人”里面,顾客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作为这里的常客,哈塞尔巴终年鼓胀的钱囊像是块坚固基石,确保着他高贵的尊严不会受到半点侵犯。只要愿意,他不但能买下那些**的肉体,甚至还能剥夺她们的生命。当然了,事后只需要一笔小小的额外支出,所有的问题都会被解决。
    值得庆幸的地方在于,哈塞尔巴不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恋尸癖患者,所以在他点名召妓的时候,**们时常会争先恐后地抛来媚眼,渴望着能够赚上一笔丰厚的肉金。对着张坑坑洼洼的脸庞完成整套活塞运动的确是难了一点,但好在金钱的魔力总是能够消除很多障碍。
    总而言之,哈塞尔巴算得上是个大受欢迎的恩客。用大笔大笔的钱去换回帝王般的待遇,他喜欢这种感觉。
    “虞美人”里除了姑娘和烈酒,赌场的存在也是众多达官贵人流连忘返的原因之一。攀比豪奢实在是件很讲究的事情,就环境布局方面而言,似乎还没有哪家风月场所能比这里做得更为出色。
    姑且不论那些贵到离谱的消费品,赌场定位便已然注定了很多客人连驻足观望的勇气也不曾拥有——在位于底层大厅的公众赌区,连最小的骰子桌旁也标示着“每注不得少于十枚金币”的字样,至于掩隐在丝绒幕帘后的两排贵宾包厢,历来就唯有一掷千金的主顾才有资格推开那里的门。
    哈塞尔巴一向只会光顾贵宾区而对公众赌档不屑一顾,在酩酊大醉并丢完那些特意让厨子送上的牛骨之后,他如往常一样搂着歌妓想要去玩上几把,可还没等走下二楼的扶梯,整个人却是杵在了那里,望着“虞美人”那足以并排驰入四辆马车的正门呆呆**。
    大约数十名青年男女正从门口鱼贯行入,容貌俱是清秀绝伦,长而尖的耳朵则显露着他们的特殊身份。哈塞尔巴的目光像是黏上死鱼的苍蝇,直盯在最前端背负着长弓的一人脸上,喉结不断上下起伏着,吞落馋涎的声音隐然大作。
    精灵的罕见和美貌同样为世人皆知,在“虞美人”的众多歌妓里,高价贩卖至此的女性精灵只有区区数人,但求者却趋之若骛。哈塞尔巴最得意的一件事情,莫过于曾经悉数包下过这些体态纤美的尤物大被同眠,但此刻和眼前的这名精灵相比,他觉得前者简直就浪费了自己付出的巨额肉金。
    只是被那双深碧色的眼眸淡然掠过,大厅中的数百名赌客已然是色授魂消,如哈塞尔巴一般呆立当场。轮盘转动的“咯咯”声响还在持续着,在逐渐沉寂下来的空间里显得突兀而单调。身着制服的女荷官们也纷纷顿住了发牌收注的动作,欲流的眼波中痴迷爱慕不一而足。
    蓝菱的美,对于男女向来是通杀的。静静环视着底层厅堂,他柔和地笑了笑,清悦语声中带着精灵族特有的优雅:“谁是这里的老板?”
    “砰”的一声低响,却是心醉神迷的女荷官失手跌落了骰盅。颇为古怪的是,自从这群精灵走进“虞美人”后,几名神色不定的老鸨只是站在远处,并没有上来迎客的打算,其中一人早已丢下了正在招呼的主顾,匆匆向着后堂行去。
    “你找莉莉丝?她可不怎么爱接待陌生人的,架子大得不行。哪怕是像我这样的老客人,加起来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呢!”虽然察觉到对方是名男子,但哈塞尔巴还是决定开口搭讪。
    这样的极品货色,一辈子或许就只能遇上这么一次。管他什么男人不男人,望着那张不属于尘世的美丽容颜,以及衣衫下如柳的俏然身段,他已觉得满腔**几近烧沸。
    “是这样么?”蓝菱微蹩了新月也似的眉梢。
    “不如我们先喝上几杯?等稍微晚一点的时候,我会带你去找莉莉丝,现在生意很忙,她恐怕没空见任何人。”哈塞尔巴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笑道,“放心,只要我肯开口,你不会白跑这一趟的。”酒意上涌间,他直勾勾地瞄着精灵吹弹可破的俏脸,大着舌头调笑了一句:“我的小天使,先上来罢,我们一定会度过非常美妙的时光。”
    蓝菱嫣然一笑,抬手阻止了几名意欲有所动作的同伴:“不必了,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
    “哦?说来听听。”哈塞尔巴连浑身骨头都酥掉了大半,根本没注意到其余精灵脸上现出的冰冷杀机。
    蓝菱反手摘下那张五尺有余的长弓,灯光之下只见黑沉沉的弓身刻满了繁复至极的古老图腾,首尾弓臂处形若龙翼,细密纹路间隐现赤红游丝。那向前突起的箭座竟是以一个厉目獠牙的精灵头像为基体,大张的血口似乎随时便要喷发出连珠锐箭来。
    也正是到了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才从他身上移开,转向这极尽狰狞的杀人利器。一人,一弓,赫然在瞬间完美融合。原本美得甚至有些柔弱的蓝菱只是单手执弓,站立的姿势分毫未变,整个空间的气态便已截然不同!
    “我的方式就是用它来说话。”蓝菱睥睨着从后方厅堂处陆续行出的百多名彪形大汉,平静地犹如在等待歌剧帏幕拉起。
    “诸位,今天虞美人的营业到此为止,所有帐单都不用付,算是我们的一点歉意。”为首的看护汉子挥手示意荷官离场,铜铃大的环眼顾盼间煞气十足。
    “莉莉丝这算是什么意思?老子还没玩够呢!”哈塞尔巴当先叫出声,脸上的每个麻坑都在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免帐?既然来了这里,谁他妈还会在乎这点钱?!”
    底层对侧,一扇贵宾室的桃木房门在他话音未落的刹那间轰然破裂,半条坚硬的门闩挟着低沉啸声径直飞来,不偏不倚地撞上哈塞尔巴前额,恰恰印证了所有出头鸟千古不变的悲惨命运。
    对峙中的双方与那些瞠目结舌的顾客没有人去看上一眼直接晕倒的倒霉鬼,均是将视线投向那间不断有赌场看护被掷出的贵宾室,仿佛里面藏着头庞然无朋的怪兽。
    终于等到最后一具壮硕的躯体飞出室内,在空中划出道美妙至极的抛物线重重压塌半张赌台之后,那顶着满头张扬红发的怪物跄跄踉踉地走了出来,立时引发了一阵倒抽凉气的声息。
    旁观者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出现在视野中的居然是个不过正常人膝盖高的地行侏儒。
    “扑你老母的,这是什么赌场?爷爷从下午一直赌到现在,连个铜子也没赢过!”戈牙图提起手中的酒瓶,仰着脖子灌了一大口,右手指节上五只大到恐怖的钻晶戒指纷然闪烁着骄横的光芒,“输钱也就罢了,老子不在乎。有人能说说,这里招呼客人的究竟是姑娘,还是些母猪么?他妈的,一个个脸上的皱纹简直比刀砍的还要深,倒酒的时候专门往老子大腿上招呼,这难道算是在浇花?”
    那首领模样的护场汉子阴森地瞥了眼蓝菱,转过头勉强挂起笑容:“真是抱歉,今天的营业结束了。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们保证会让最好的姑娘来侍奉阁下。”
    “最好的姑娘......”戈牙图冷笑一声,大大咧咧地唤道,“都出来!这不长眼的混帐已经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前面那些妞只不过是用来敷衍老子的三流货色!”
    脚步声轻促响起,贵宾室中相继又行出数十人。除了战战兢兢的汤姆森以外,前机组成员和宫廷法师已是悉数到场,酝酿着风暴的偌大厅堂也随之而变得更为压抑。
    兵强马壮的感觉让戈牙图愈发狂妄起来,冷乜着那名神情渐变的看护首领,他得意洋洋地吩咐道:“美人们,请脱下头罩。”
    虽然不明所以,但女法师还是纷纷照办。瞬时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种与精灵截然不同的野性美,魔法师们小麦也似的健康肤色加上冰霜般的冷艳容颜,反而要比寻常女子更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望。一时间抱着看戏心态的大批顾客已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现在就算是拿鞭子来抽,也未必有人肯挪一挪脚步。
    “看见没有?这些都是我的侍妾!这他妈的才叫女人!”戈牙图大言不惭地宣布,过于亢奋的情绪令他挥舞的双手看上去如同癫痫发作,“老子花钱来这里干什么?当然是找乐子!你们叫来的小妞,不,那几头母猪能给我带来什么乐趣?坦率地来说,我现在非常恼火,简直是恼火极了!”随着酒瓶大力摔裂的脆响,他猛地跳上近处的一张赌台,“砸!给老子从底楼开始砸!有人碍手碍脚就直接打到趴下,等我什么时候消了气,这事才他妈算完!”
    连串弓弦弹放的颤响声中,蓝菱执着那张大弓,对向看护人群中虚拨数下。大蓬血液便立时从对面接连爆起,几条强壮如牛的大汉微微摇晃着,颓然仆倒于地。
    “朋友,我们先的。”他向戈牙图礼貌地微笑示意,一袭平平无奇的淡灰长袍正无风轻扬。
    “娘娘腔。”地行之王小声嘀咕了一句,毫不理会地拔出刮刀,怪叫着冲入已经开打的混乱战团。撒迦那邪恶的笑容直到现在还在眼前闪现,他可不想回去再断上几根手指。
    甫一入场,戈牙图便凶狠地将刀子扎进一人屁股,随即以匪夷所思的高速钻入地底,紧接着附近几名看护便纷纷抱着被刺穿的脚板惨呼倒下。远远注视着这幕的蓝菱不由微愕,但很快他便挥下右手,数十名早已抽出青森短刀的精灵立时加入战团。
    就个体实力而言,看护远远不是这两方不速之客的对手,但源源不断从后堂方向涌出的大批同伴却让他们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轩阔而豪华的底层大厅已彻底沦为了斗场,升上半空的法师们以单体攻击魔法击溃着每一名敌人,机组汉子呼啸击出的炎气光团每每是烈芒初现,便会震飞十余名正面所向的对手。至于那些动作轻捷的精灵,钢刀在他们手上似乎变成某种奇妙乐器,每次行云流水般挥出,总能恰到好处地在敌人关节位置上造成撕裂伤害,却并不致命。
    精灵和摩利亚人保持着仅让敌方失去反抗能力的默契,始终无人下过重手。尽管这样的战斗多少有些留情的成分在里面,但强大的对手还是让看护们感到了窒息。不断有人体被高高抛上半空,落下地面时便会将本就七零八落的赌档砸得更加惨不忍睹。底层区域内几乎已经没有一张完好的桌椅,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阶梯立柱也尽皆破落不堪。原本在近处观望的客人早就逃上了二楼或是门外,却依然哆嗦着不肯放弃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精彩场面。
    蓝菱是唯一置身局外的精灵,自从那次匪夷所思的无形箭袭之后,他便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长弓仍紧握在手,似乎是在等待些什么。
    再也没有生力军加入的“虞美人”护卫很快就在如潮的攻势下宣告完败,处处倒卧的人体在此起彼伏的**声中挣扎蠕动着,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站起。
    钻出地面的戈牙图顾不得抹去脸上泥尘,先是大为紧张地点了点人数,当看到肥头大耳的汤姆森惨白着脸从贵宾室里探出脑袋时,方才长嘘了口气:“嘿嘿,接着砸,砸光为止!”
    “这位大人,还请您抬抬手,放我们一条活路罢!”门外的人丛间俏生生地行入一条身影,扑鼻而来的腻香在极远处就悄然荡开,沁入了戈牙图的鼻端。
    “跟老子说话么?”地行之王倨傲地负起双手,想要作势上一番,可当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后却不禁口吃起来,“这......这恐怕不太好办啊!”
    走进来的是个女子,然而在戈牙图的眼中,他看到的却是个妖精,而且还是最要命的那一种。
    她没有穿鞋,两只完美的裸足就这般骄傲地呈现在众人眼中,欣长而饱满的脚趾宛如无暇美玉,晶莹得几近透明。顺着曲线迷人的足踝一路望上,结实润洁的美腿绝对是戈牙图所见过最修长的一双,短到不能再短的热裙包裹着小而浑圆的翘臀,手工精致的裙边无情阻挡了每一双急欲窥视的目光,无形中却使得诱惑更为歇斯底里。
    女人的腰很细,步履行进间摇曳得曼妙无比。她有着满头和撒迦一样的黑发,慵懒垂落的发丝之间,高耸的**几乎已要将衣襟撑裂。小巧的,尖尖的下巴,丰润的双唇,茫然上望的戈牙图只是看着这些,就已经快要晕倒。等到那女子走到近前,侏儒终于鼓足了勇气,去正视那双正在凝望他的眼睛。
    与想象中如出一辙,戈牙图望见的那双深蓝星眸,就像是冥界中熊熊燃烧的迷魅火焰,轻易便吸附了他的全部灵魂。
    “我的名字叫做莉莉丝。”女子俯下身体,在侏儒耳边呢喃着,“亲爱的大人,可不可以带着您的手下离开这里呢?如果愿意的话,明天的这个时候再来,我会陪着您一个晚上哦!”
    对方口中喷出的灼热气息犹如无数条游走的小蛇,麻痒难当的感觉让戈牙图立即打了个寒战:“我很想答应你,可惜却做不到。”
    莉莉丝怔了怔,随即又媚笑起来:“您当然可以答应我这个小小要求的......”
    “不,我真的做不到。”戈牙图打断了她,语气甚是悻然,“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建议,会活不过今天晚上。”
    莉莉丝咬了咬嘴唇,楚楚可怜地望向蓝菱:“那你呢?也同样要继续为难一个女人吗?”
    蓝菱平静地道:“交出我们的族人,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虞美人’从开张到现在,来找麻烦的也不算少了。如果人人都要带上几个姑娘回去,我这间小店面还是趁早关门的好。”莉莉丝轻挽起颊边垂落的散发,轻叹道,“交流的方式分为很多种,不过现在看起来,用语言是行不通了。”
    底层的各处窗棂于此时齐齐爆裂,数十团巨大的暗影幽灵般疾射而入,电光火石之间便即击倒了场中的大半好手。无论精灵还是摩利亚人均是在照面间便直直仆倒,就连细微的应敌动作也无人能够做出!
    “我操......”戈牙图像只中了箭的兔子般跳起,刚想拔刀却觉得颈边微微一麻,转头只见莉莉丝正媚笑着收回小手,尖锐的指甲边缘隐有异芒耀动。
    地行之王昏厥前看到的最后景象,便是一些生着肉翼的狞恶怪物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而所有同来的摩利亚人已经全部倒地,更无例外。
    “终于肯出来了么?”蓝菱面不改色地看着族人悉数被击溃,只是曾在数支利爪袭来时侧身避过,淡定得像个局外人。
    楼上的客人们开始大声欢呼,对莉莉丝身边那些探伸着发达犬齿的翼人非但不觉害怕,反倒显得颇为熟悉。
    “没有人能从我这里带走任何一个姑娘,你也不例外。”莉莉丝笑吟吟地望向蓝菱,“精灵和我族本来就是死敌,现在又加上你们上门来挑衅,还砸坏了这么多东西......让我想想,究竟是让你扮上女妆去接待客人,还是杀了你才好?不过说起来,你可要比我认识的大部分女孩都好看得多呢!”
    “你恐怕会失望。”蓝菱简简单单地说完,开弓,怒射!
    依旧是引弦虚拨,但他这一次却是向着“虞美人”的穹顶天花处拉圆长弓,砰然弹放。数十名高大异常的翼人相顾狞笑,只当是这年轻精灵死到临头还在装神弄鬼。然而始终在暗自注视着这张古怪强弓的莉莉丝却当即变色,娇躯拧转之间一蓬血色暗雾腾起,诡异地消失在了原处。
    一阵凄厉到了极点的尖啸声倏地震起,密如骤雨的炽烈光芒从高达数丈的穹顶下方破出虚空,融合成支支凌厉光箭直贯而下。所有翼人顿时便在横飞的赤血中闷声栽倒,每具身躯都被洞穿了手足关节,却无一人丧命。
    “虞美人”的众多常客仍在定神旁观着,但再也没有半点彩声,他们中的部分人已在无法遏制地簌簌发抖。
    这是何等可怕的箭术,这又是何等可怕的准头!
    蓝菱一射荡平群敌,身躯毫不停顿地向前纵起,与此同时反手倒执长弓,轻轻巧巧地连弹弦身,射出一连串无形气芒!
    “披雨箭?”鬼魅般从后方掩近的莉莉丝放弃了追袭,捂在丰盈胸前的左手指缝间已见鲜血涌出。
    蓝菱沉默地注视着对方,没有作出答复:“你的伤很重,但不会死。我向来最恨敌人偷袭,这次就当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
    “谁教训谁,还说不定呢!”莉莉丝甜笑着扬起另一只手,指端赫然有乌黑色的血滴滑落。
    “卑鄙的血族......”蓝菱那绝美的脸庞上杀机一闪而逝,但还没等再次拉动弓弦,猛烈袭来的昏眩感已将他拖入了黑暗之中。
    莉莉丝虚弱地仰首,环顾着楼下呆若木鸡的客人,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紧随精灵之后昏厥过去。
    过了半晌,躲回贵宾室的汤姆森听得外面久久没有动静,便哆嗦着探出头来,眼帘中出现的场景当即令他怔在了那里。考虑了极长的一段时间,胖子终于战战兢兢地走到厅堂正中,茫然打量着倒卧一地的摩利亚人,他还是决定开口求援:“有没有人愿意帮我抬几个朋友回去?我付钱。”
    “妈呀!”一阵狼奔豕突之后,极尽豪奢的销金窟内空荡荡地再也看不到半个客人。汤姆森苦恼地搔了搔脑袋,开始有些明白戈牙图在邀他出门时所说的“乐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场三方参与的混战,终究以没有胜出者而宣布告终。当然,如果连懵懂的胖子也算进去,他已经成为了唯一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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