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邢元帅的安保也察觉了问题,克莱恩在逃离医院时遭到追击,身上多处中枪。
    倘若不是在没有清场的医院内,他身上挨的就不是枪子,而是粒子炮了。
    任务紧急,克莱恩根本没有时间为自己安排更好的退路,这项任务中也没有同僚配合。大概是帝国方面也认为让其他人掺和进这个任务,只能给克莱恩拖后腿吧。
    没有接应,克莱恩只能逃进主星地面下管网脉络复杂的地下水道。在恶臭的污水中踉踉跄跄,在幽暗无光的地下向着看不见的光明挣扎。
    从伤口里不断流失鲜血,一点点带走体温。精神海受重创,精神力难以凝聚。其实若非邢朔伤到了他精神海,即便仓惶逃亡,他也不至中枪受伤。
    到了此刻,他终于停下挣扎,缓缓平静下来。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掩在衣领下的机甲空间钮。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
    只要启动奥西里斯,便是只靠手动操作,他也有机会逃出主星。
    可是然后呢?
    联邦不至于废物到这会儿还没有封锁航道,命令巡航舰队扼守主星的外太空吧?
    ——老实说,还真至于。在大肆抓捕和封锁消息之间,和平党政府选择了后者,以不引起恐慌。
    克莱恩握着机甲钮,没有半点启动机甲的想法。
    使用奥西里斯,意味着他的身份曝光。
    他是帝国间谍之事一旦暴露,他的结婚对象会面临什么?
    木绯屿一定会被扔进刑讯室,接受最惨无人道的刑讯逼供。
    木绯屿的精神力等级是很高,可是比起粒子炮呢?木绯屿身体那么差,逃得掉吗?
    以及帝国,他所忠诚的帝国。
    他花了十年、不,快十一年了。这么多年的潜伏,他终于爬到今天的位置,接触到联邦政治的核心,在自由党内获得了一席之地,游说自由党下任党魁进行军工业改革,推动跨abo性别争权和omega腺体改造手术合法化。
    这些政策将在几天后开始的大选里被自由党首次公开提出,将帮助自由党夺得选票,将在不远的未来铸成分裂联邦的利剑,为帝国夺得战胜联邦的先机。
    这些已经即将步入正轨的东西,不能因为他身份暴露而停止。
    他是帝国间谍,他要做的事,必然是为破坏联邦。别说自由党人不傻,就是傻子也知道敌人越是支持的,他们越该反对。
    所以啊……
    克莱恩笑了起来,转身背靠在肮脏的管壁上,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鼻腔是刺鼻的恶臭;心中是赴死的决然。
    他可以死,但不能就这样死。
    他要处理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任何东西,包括奥西里斯。
    他的死还不能过于可疑,否则前脚元帅身亡,他后脚死得不明不白,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该怎么做呢?
    他要怎么死呢?
    可如果他还有时间,他还有机会做布置,他何必死啊。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不能就这样死掉啊。他的思绪陷入混乱。
    一片迷蒙混乱中,他想到帝国,想到十一年未见的父母,想到木绯屿。
    想起了一句话。
    “盛开于神国的暗夜蔷薇,是我心上的花儿。”
    是婚礼那日,木绯屿在房间里轻声念出的句子。然后那只毛茸茸的小机器人问这是不是木绯屿以前写的。
    那一日,克莱恩通过监控看到这里便掐了木绯屿房中的信号,他听到了“天道”这个词,由于两国文化差异,只将“天道”当做了机器人的名字。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未听见。
    如果那天他听全了,必定当时就怀疑起木绯屿身份,两个人恐怕就不会走到今天了。
    当时他为什么掐掉监控不继续看,且在事后主动提醒木绯屿注意监控?
    有些记不清原因了,大概是不想探究联姻对象的秘密,不想两人牵扯太深?那个时候,他哪想得到木绯屿的背后会牵扯到omega改造手术这么大的秘密呢。
    “神国……”克莱恩嗤笑,这世上哪有什么美好如童话的神国啊?
    可对象如果是木绯屿,他却希望他家的小玫瑰真的能寻到神国。
    克莱恩再也站不住了,身体沿着管壁缓缓滑落,他只能一手摘下机甲钮,一手取出一枚能够顷刻溶解尸体的制剂。
    如果时间真的不够了,至少……不能留下尸体。
    刺杀成功的消息已经传给帝国,后面的事,如何遮掩他身份的事情应当有人去做安排吧。
    帝国高层的人应该和他一样,舍不得放弃那些祸国殃民的政策在联邦推行,对吧?
    只要他的身份得到遮掩,木绯屿就不会受牵连。
    没事的,他可以相信自己的祖国。
    没事的,只需要打开手里这个东西,溶掉自己的身体。
    眼泪不可抑制从眼眶里溢出。
    在星历2354年的新年,在这个黎明之前,克莱恩将要放弃求生,拥抱死亡,以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溶解的惨烈方式。
    他轻轻的按在开关上,待指尖压下,其中制剂洒到身上,很快就能结束。
    “绯屿……”
    永别了,我的小玫瑰。
    克莱恩闭上眼,冷静的在心中道别。
    也是在这即将赴死的时刻,他心底深处的不甘和不舍终于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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