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震慢慢地道:“王常侍,监福曹是被一把火烧了,把物证给烧光了。而这侯官曹呢,却是人证都没有了。这一回,大家都是脱不了干系了,就一个字,查!是外人所为,还是监守自盗?查不出来,大家都等着掉脑袋吧!”
    王遇是清都长公主身边的大长秋卿,一向是颐指气使,没几个人放在眼里,但自然也比谁都清楚这事的轻重,此时面如土色,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镇定下来,道:“吴大人说得是,我这就去查。不管是谁干的,一定要找出来。”
    吴震道:“不仅要找出来,还得是有理有据,合情合律,拿到皇上面前都说得过去。还是那句话,王常侍,出事的是最不能出事的一个洞窟,是皇上的造像那个窟,与蓄谋害天子无异。意图毁掉与此相关的人证物证,那末就罪比同谋!昙曜大师之死,和监福曹起火,都是一般,王常侍你比我更清楚,而且……”朝王遇看了一眼,“此事请即刻禀报长公主殿下,还有淮州王。”
    王遇道:“我立时便去。”他快步而去,吴震一回头见苏连还楞在那里,顿足道:“你怎么还不进宫去!”
    “我……我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见我。”苏连道,“他这两日朝都没上,也不见臣子,说是病了。”
    “你糊涂!”吴震道,“他不见,你就跪那里等,跪到明日也得跪,一定得赶在别人向皇上奏这件事之前!我知道你一向托大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一回,不一样!若是有人参你一本,说是你杀了昙曜,毁了人证,你如何辨解?还不赶紧去求皇上,你是要命,还是要脸?”
    苏连默然,半日道:“我还是要脸吧。”
    吴震被他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血,指着他道:“你!……”嘿了一声,道,“苏连,你以为就是你一条命的事么?你现在清高给谁看啊?人命是出在你手里的,本来责任就是你的,何况求皇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非是你阿苏,换个人,能见着皇上的面么?能求得了么?那便是立刻下狱,而且连我廷尉寺都管不了,怕是得到三都大官那里去了。”
    苏连叹了一声,道:“好吧,我这就去见皇上。你呢?”
    “我还能干什么,查,查,查。”吴震道,“你告诉你手下的人,在明淮来之前,暂且听我调派。”
    苏连一笑,道:“这倒有趣,你吴廷尉卿一上任,我侯官曹倒是要跟你一起查事儿了。”
    “就怕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最后给人一锅端了。”吴震冷冷地道,“苏大人,你还记得以前在邺都大牢,你去提慕容白曜回京的时候,对我说的话么?”
    苏连道:“什么话?”
    “你嫌我说话不检点,说我有朝一日会被这张嘴害死。我就说,有你阿苏送终也不错。”吴震笑道,“你嫌弃我那五品廷尉评没资格让你苏连奉旨赐死,如今我这正二品的廷尉卿,可够不够格了?”
    苏连变色,道:“别开这种玩笑。”
    吴震叹息一声,道:“就在上个月,我那在杏城的母亲病故,拖了多年,终于还是走了。不瞒你说,我虽然难过,但也是松了一口气。从此之后,我跟你一样,孤家寡人,再也不须担心什么了,也再不用怕什么了。”
    这晚裴府家宴,便设在花园里面。酒菜都上来了,清都长公主左右一看,笑道:“华英呢?怎么不见?”
    裴霖一楞,裴明淮陪笑道:“母亲,还少人侍候么?华英毛手毛脚的,就不用她了。我来侍候可好?”
    “你就好好坐着。”清都长公主回头对裴霖道,“叫华英来吧,既是家宴,人不齐也不象话。淮儿这两年老在外面,我们一家子在一起,一年也难得几回。”
    裴霖听她如此说,便道:“也罢,叫英儿来吧。”
    华英不一时便来了,见了清都长公主,忙上前见礼。清都长公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笑道:“坐下吧。”
    华英一楞,偷眼去看裴霖。裴明淮道:“华英,坐我旁边来。”华英听裴明淮这么说,只得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清都长公主朝华英细看了看,微笑道:“女大十八变,都是水灵灵的大姑娘了。我每次回府里,你都避着我,老是朝不上面。嗯,我听说,你精于算数,连算生博士也算不过你。要不,你到我身边来当女尚书?庆云大了,我身边也想另找个人跟着。过几年,也好替你寻个好亲家,总强过是裴家的丫头出嫁。”
    华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哪里坐得住,起身道:“公主殿下,我……我就想留在家里侍候……不,不想……”
    裴明淮站了起来,走到清都长公主座位旁边,跪了下来。“母亲,既然您话都说到这份上,看在儿子份上,华英的事,让我作主吧。”见他跪了,裴峻裴琇连同华英都跪了下来。清都长公主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问问你们爹去,这事情我难不成是刚知道的?我替你们妹子着想,你们觉着我是不怀好意么?”
    裴霖道:“公主说得不错,都起来吧。”
    听裴霖这么说,众人也只得先起身回座。清都长公主拿了酒杯,一饮而尽,道:“真是被你们给气死了!”
    裴明淮赔笑道:“母亲,你别生气。你是要我给你磕头么?”
    清都长公主瞪了他一眼,道:“明儿罚你来寿安宫磕一百个头!只真该像小时候一样,关你三天黑屋子,水都不给你喝!”
    说到这里,席上总算活泛些了。裴明淮起身给清都长公主的酒杯重又斟满了,笑道:“母亲对我最是严厉,那一回差点儿冻死我。”
    “只恨你现在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清都长公主接了酒杯,道,“好啦,华英,你不用害怕,我这般说,是有缘故的。”又瞅了裴霖一眼,道,“你也不跟孩子们把话说清楚,弄得他们把我当只老虎一样,会吃人么!”
    裴霖叹了口气,道:“那事情皇上一日未有定夺,我也一日不好出口。”
    裴明淮问道:“到底什么事,跟华英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殿下宫中的李左孺子,是南郡王李惠的女儿。”裴霖道,“几年前便有了个儿子,你们想必都是见过的。”
    听裴霖这般说,裴明淮一怔,神情微微有些变化。清都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唉,可怜她了,怕也是躲不过这一回了。”
    裴明淮变色,道:“什么?!”连华英都大惊失色,叫道:“怎么?音姊姊她怎么了?她好好的……会出什么事?”
    清都长公主道:“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那子贵母死之制。谁叫她生那个孩子聪明,连皇上都喜欢呢?”
    裴明淮叫道:“什么时候有连皇孙的母亲都要杀的规矩了?!何况,皇上根本也没立皇孙啊。”
    裴霖道:“皇上究竟为什么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清楚。”朝清都长公主看了一眼,清都长公主道,“皇上对李家总归心中有隙,还不是因为武威长公主的事。”
    裴明淮道:“怎么又说到武威长公主了?”顿了一顿方想起来,道,“哦,先帝杀了沮渠国主后,是让南郡王尚武威长公主的。”
    清都长公主叹道;“武威长公主为了保住儿子的命,拼尽全力。南郡王不会不知道莫瓌的事,莫瓌以吐谷浑旁支乙弗氏之名入朝后,除了乐平王那些与武威长公主素来亲密的宗亲之外,李氏助力也颇大,否则莫瓌不会升得那么快,数年间能位至平原王。莫瓌的事不是秘密,但让皇上生气的是人人对此都心里有数却……”
    裴明淮怒道:“就算皇上对南郡王一家有隙,也不必拿着李音来开刀吧?”
    裴峻也道:“不错,这毕竟是还早得很的事,说未雨绸缪都太早了。就算是皇上自己当年深得先帝喜爱,一直被先帝当作皇孙,也不曾赐死皇上的生母恭皇后。若非皇上即位时太年轻,常太后势力不小,拗不过来,否则恭皇后也未必会死。”
    清都长公主望着杯子里的酒出神,这亭子旁边长了好几棵石榴,却开得早了些,红艳如火。她又看了那石榴一阵,脸色神色似喜又似悲。“我向来不喜拐弯抹角,既是一家子,我就直说了,华英也勿须多心。你母亲是李惠的妹子,已故去多年,这本来没什么。但皇上既有意要赐死李音,其后难料,你从此最好就当跟李氏没任何干系。”
    裴明淮叫道:“爹爹,母亲,这怎么能成?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怎能赐死她?我……我去求皇上。”
    “你若去求,李音连多一天都活不了。”裴霖道,“皇上一定即刻赐死她,你要不信,尽管去求。”
    裴明淮怔在那里,只见一朵石榴飘到清都长公主酒杯旁边,清都长公主看着那花,笑道:“石榴多子,向来宫中也爱种。可是,哪个妃嫔有了皇子,实在不是喜事,而是祸事。不论是谁也躲不过,哪怕是贵为皇后也一样。霂儿没孩子,是她的福气。不管是谁继位,她都一样是皇太后。”
    听她提到皇后,众人都默默无言。华英起身,道:“多谢公主殿下提点。我只有爹爹和三个兄长,别的人我既不知道,也不理会,请公主尽管放心。只是……只是音姊姊……公主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裴明淮道:“母亲,我实在不明白,皇上自己既受这子贵母死故事之痛,又为何还不废掉?”
    清都长公主微微一笑,道:“淮儿,这话实在不该从你口里出来。”
    “既是母子,我说什么,想来母亲也不至于怪罪。”裴明淮道,“道武皇帝立代之初,诸部大人势力强盛,贺兰部与独孤部皆势大,那时怕外戚弄权,依汉故事立嗣杀母,这不出奇。可到了后来,反而弄到保太后专权,一个保母都能左右朝政,提拔自己亲族,位极人臣,简直是笑话!”
    裴霖喝道:“淮儿,你还没喝酒,怎么就胡说了?”
    清都长公主两眼盯着那石榴花,缓缓地道:“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年,先帝把东宫的人都杀了,然后……然后把景穆太子也杀了。那可是他的长子,也是他最疼的儿子。先帝得儿子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对景穆太子是爱不释手,不知道怎么疼才好,为了能让他顺顺利利登基,想尽了法子耗尽了心思,可还是把他杀了。先帝那时候也想过立别的儿子当太子,我很害怕,我怕先帝对自己孙子也不放心,也会一并杀了。我日日夜夜都不敢离开他半步,我现在都记得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一有人进来我就怕,怕是陛下……是先帝要来杀他的了。我连下雨的声音都害怕,那一夜,景穆太子死的时候,下了好大的雨……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他就问我,姊姊,你哭什么?我不敢告诉他,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不仅裴明淮,连裴霖华英都一并怔住,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听着清都长公主讲下去。清都长公主全然已经不像是坐在这席上,似乎已经回到了那数十年之前。那时文帝还是孩子,还要她照顾保护。
    “皇上终究是来了,他要杀个几岁的孙儿,真是太容易不过了。是哪,他一辈子打仗,灭了那么多个国家,所到之处都是杀得寸草不生,就算要杀自己的儿子,孙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见他还在犹豫,到底是要怎么样。即便是不杀,若是立别的儿子为太子,这孩子一样的是保不住命的。我抱着那孩子,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他没说什么,走了,但我知道,他还是没下定决心,到底要怎么样……”
    清都长公主说到这里,却不说下去了。裴明淮忍不住问道:“母亲,先帝他后来到底……”
    “他死了。”清都长公主道,她眼里那恍恍惚惚、像在看着过去的神情消失了,“这不是大家都知道了吗?宗爱弑主,奉南安王为帝,没过多久又把他杀了。这一下子,王公大臣们可不依啦,把宗爱给杀了,又迎当今皇上登基。唉,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就几十年了,想起来仿佛就是昨儿的事一样。”
    裴明淮笑道:“母亲,你自己没什么变的,所以啊,这日子过得快还是慢,你自己都没什么察觉。”
    裴霖指了指裴明淮,道:“你这恭维人,真是恭维得我都没话可说。”
    “我哪里是恭维。”裴明淮道,“要论年纪,母亲比姑姑是大得多了,可站在一处,真是差不了几岁的样子。”
    清都长公主笑道:“那是多亏了你师傅啦,他教的养气的法门,还真管用。别的不说,女子只要能让自己年华不那么快老去,真是干什么都愿意的。皇上比我还肯用心些,你看他看起来,跟十年前没多少变化。”
    此话说出来,连华英都笑了起来,裴霖也笑道:“别干坐着,我这酒可是好酒,既打开了,就多喝些。”
    裴明淮忽然记起一事,便笑道:“爹爹,你有没有好些的葡萄酒,若是有,给我点儿。”
    裴琇微笑道:“三弟不是从来不喜欢葡萄酒么?难道改了口味了?”
    “口味自然是改不了的。”裴明淮笑道,“送人的,自然得寻好些的。”
    裴霖回头对华英道:“英儿,你去取。”华英答应了一声,起身朝清都长公主一礼,退了下去。清都长公主笑道:“又把她支开,真是怕我吃了她不成!”
    裴明淮笑道:“母亲,这还真不是。家里什么事都是华英管着,什么都得问她去。她的章曜学得好,这不是假的。”
    清都长公主叹了口气,道:“这倒真是本事。不像我,什么都算不清楚。”又道,“方才提到你师傅,淮儿,天师可还好?”
    “好得很。”裴明淮笑道,“住在山里面,都能多活几年,一百岁能看起来像五十。”
    裴峻忍笑道:“三弟,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清都长公主却若有所思地道:“一百岁看起来像五十不稀奇,但若是样子永远都不变,那才是本事呢。只是不知道,容貌不变,心思会不会得变?”
    裴明淮望了她一眼,正要回话,忽然见着华英捧着一瓶酒,急急进来道:“公主殿下,王常侍来了,着急得很,说马上要见你。”
    清都长公主道:“连一顿饭都吃不清净!有什么事,让他进来吧!”
    一见王遇满头大汗、灰头土脸地奔进来,众人都吃了一惊。清都长公主道:“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公主,昙曜大师在侯官曹暴毙。”王遇道,“监福曹失火了,把当年五窟的建造图纸,甚么相关的,都一把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他这两句话可谓是言简意赅,清都长公主、裴霖连同裴家三兄弟都怔住,连华英都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酒瓶摔在地上。裴明淮问道:“暴毙?怎么个暴毙法?谁发现的?当时谁在旁边?”
    “回公子,我到的时候,苏大人,吴大人,还有薛公子都在。啊,还有西河公主,她大约是去找薛公子的。”王遇道,“至于是怎么个死的……我可真不知道。吴大人叫我来回公主,我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裴明淮又道:“那监福曹失火了,又是怎么回事?你总该知道究竟是有人纵火,还是不慎起火的吧?”
    “公子,烧成那样了,一时间实在查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王遇叹道,“只是若是不慎起火,也太巧了些,烧得也太干净了些。几乎是跟昙曜大师暴死同时出的事,唉,这不是指着武州山石窟寺的事么?”
    裴明淮问道:“你就不知道究竟被凿掉的那一部分画像,画的是哪一些人么?或者,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唉,真是师玄大师和昙曜大师主持的,我这不过是挂个名儿。”王遇苦笑道,“不过,若是想查,虽然已经隔了些年,总能查的。画工,匠人……那还不有的是啊?这可是皇家造像,经手的人多得很。”
    清都长公主道:“那还有什么说的?赶紧查去!”
    “回公主,还没被烧之前,我就叫找人去了。”王遇道,“但时间毕竟久了,都十多二十年了,也不是一时间能找到的。”
    清都长公主皱眉不语,裴明淮道:“既然如此,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得弄明白究竟被凿掉的画像是画的谁。”
    王遇答了声是,退了下去。清都长公主道:“我实在不明白,这般做有什么意思?那画像左不过是皇亲国戚,不就那些个人,难道还能多跑出两个人来不成!”
    裴霖盯着落到桌上的石榴花,也不开口。清都长公主回头对他道:“你向来稳重得很,人说十拿九稳,你就连十分了的事,也未必愿意开口。咱们一家子闲聊,你倒是也说说话。”
    “如今京城里面异事频发,我也知道。”裴霖慢慢地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一定是皇上造像的那个洞窟出事?虽说此话不该说,但按常情论之,若是有不轨之徒有意要伤损洞窟里面的壁画,那不如直接损毁造像本身的好。那被凿掉的画像,到最后一定能找到原图,毕竟耗时多年,经手的匠人和官员也不知多少,若是想要隐瞒什么,实在没理由去凿掉。”
    清都长公主道:“那你觉得……”
    “我想着,那个洞窟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件十分意外的事。”裴霖道,“而那件事,是一定要被遮掩下来的。”
    裴明淮道:“那里能发生什么事!”
    裴霖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裴琇笑了一笑,道:“爹总是这样,说话只说三分,真是让人急得很。”
    “哪里是三分,有一分就不错了。”裴明淮道,“爹,这是你卖关子的时候么?”
    裴霖不理他,端了面前的酒杯,对清都长公主道:“公主,我敬你一杯。”
    清都长公主也举了杯,笑道:“这一杯我可是非喝不可的了。”
    二人对饮了一杯,裴霖回头对裴明淮道:“你想一想,永宁寺的法鸾大师死在七层浮图里面,是因为什么?”
    裴明淮一怔,一时间思绪纷乱,竟不知如何回答。裴霖又替清都长公主的酒杯满上,朝她道:“公主请。我倒是有些话想对淮儿说,只是怕不太妥当。”
    清都长公主一笑,道:“你要教训儿子,那就尽管教训。我巴不得你多教训下他,孩子大了,我这当娘的也管不住了。”
    二人又对饮了一杯,裴霖对裴明淮道:“你方才说,子贵母死故事既不合情,也不合理。皇上是太顺着你了,你那一回为了赤霄当面顶撞他,也没说你一句重话,倒还各种哄着你,是惯得你如今越来越不知分寸,跟你姑姑一样,都是大家给宠出来的。那话也是说得的?今儿我说的话,你就一字字记住。”又朝裴峻、裴琇和华英都看了一眼,道,“你们也好好听着。”
    又是一阵风过来,榴花如火,落了一地。只听裴霖缓缓地道:“其实,从前都是立太子时便赐死太子生母,从无一例太子登基后再赐死生母的,所以说,恭皇后也并不是非死不可。但她还是死了,宁可让常氏为太后,也不能让她当太后。这并非是哪一个人的主意,而是大家一起的主意。闾氏是茹茹贵族,投魏时间颇早,势力不小,皇上登基次日便赐死她,追封恭皇后,后来对闾氏一族不断封赏,但无论怎么封赏,闾后都已经不在了,对皇室,或者说对皇上的影响终归有限。自魏一朝以来,并不禁后宫干政,甚至是有意容许后宫这股势力存在。大代建国之初,立八部大人制,宗室贵族势力极强,要与之抗衡,外戚势力必不可少,所以朝中才有三都大官。但若外戚凌驾于皇室宗族之上,那也是不成的,所以权衡之下,死的就只能是皇太子的生母。甚或像当今天子这样,哪怕是自己登了基,但年纪太轻,控制不了朝局,仍然保不住自己生母。至于常太后以保母微贱身份能登皇太后之位,举家位极人臣,那也只因为她常氏并无根基,没什么好担心的。自魏朝开国之君道武皇帝开始,一脉相承,太宗、太祖,到如今的皇上,都对这子母相权的道理用得十分纯熟,至于是不是灭绝人伦,那就不是当皇帝的应该去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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