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别起身,慢慢说,朕会为你做主。"魏无央亲自扶他坐起。
    视线掠过陈平腹部,惋惜之情难以掩饰。
    "微臣遭逢刺杀,陛下派遣的侍卫为保微臣,竟在混战中丧生于刺客之手。
    那刺客似乎分成两拨,彼此误以为对方是保护微臣的,于是交锋一处。
    他们最终仍不死心,欲置微臣于死地,幸亏三皇子及时出现,才令他们仓皇撤退,微臣……"
    陈平的话语真假参半,逻辑无懈可击。
    "那些刺客,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
    魏无央确信只派出了一队人,派出的调查者也证实了现场的战斗痕迹一片狼藉。
    他并不怀疑陈平的真实性。
    陈平颤抖着从袖中抽出一支断箭:"微臣也不清楚,只在附近捡到这个。"
    这断箭仅手掌长短,箭杆断裂,残存的部分刻着一串数字。
    箭头微微内弯,一旦刺入肌肤,会造成更深的创伤,拔出时也会带出大量血肉。
    这是……
    兵器司新近打造的改良箭矢,尚未配发给军队,每支都有独特的编号。
    需经过多重验证才能领取,寻常人根本无缘得见。
    难道是赵长青出手了?还是因为江若水之事,牵扯到了高文麟?
    这两个无能之辈,让魏无央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替他们遮掩。
    若堂堂大臣图谋杀害忠良,传扬出去会成何体统。
    魏无央对陈平所说的话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接过断箭,未交给身边的宦官,同样藏入了袖中。
    "你且静心修养,此事,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陈平点头应允,他确实有些疲倦,伤口虽不深,但失血不少。
    眼前已开始模糊不清。
    回到御帐,魏无央的脸色阴沉下来,将断箭掷在桌案上,发出笃的一声。
    "你说,陈平是否知道,朕要对付他。"
    大帐内不见他人,但声音从梁上飘来:"应该不知情吧,那些都是死士,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陈平不过是纨绔子弟,恐怕没有这般心机。"
    魏无央目光冷峻,声音更加冰冷:"可是,他并未恳求朕彻底追查,即使朕拿走了断箭,他也一言不发。"
    再者,两拨刺客出现,现场死去的全是他派出的人,一个不留。
    另一方的人却安然脱身。
    魏无央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支断箭,心中生出一丝戒备。
    不久,太医院院判被秘密召入。
    "陛下,微臣不敢欺瞒,镇北王世子的脉象已如风中残烛,微臣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尽力延缓病情。"
    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刚才在众多大臣和闻讯赶来的将领面前,不敢直言。
    魏无央一愣,"当真如此?"
    太医院院判连连点头,他的医术不敢说是空前绝后,但能否存活,他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生怕出错,他还特意诊脉多次。
    这人的言语突然间停滞,周围的人也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是一个曾被江若水提及的假设。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恐惧,仿佛揭示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嗯,我觉得有点疲倦,先去休息了。”
    “天色已晚,明天还有狩猎活动,我也告辞了。”
    片刻之间,帐篷内的人纷纷离去,那个话题未再被提及。
    然而,每个人回到住处后,都无法入眠。
    二皇子动作迅速,不到一个时辰,便备好了软轿,并特地召集了一队禁卫军。
    足足一百人,领头的是一位满脸络腮胡的队长。
    “都打起精神来,镇北王世子遇袭,你们都有责任,皇宫里的那些大人只消一句话,你们是立功赎罪,还是掉脑袋,自己掂量清楚。”
    二皇子一改平日的仁王形象,话语冷冽。
    “是。”
    队长冷汗直冒,这次夏日狩猎的安全全权由禁卫军负责,才刚开始第一天,镇北王世子就遭此厄运。
    从得知消息那一刻起,他们就忧心忡忡,一旦追究责任,他们无法承受。
    这无疑是严重的失职!
    此处远离王府,万一再有什么闪失...
    他听说,刺客中有许多逃跑的,而且是身手最为矫健的。
    “派出一队人,清理道路,确保世子安全返回王府。”
    “是。”
    “去通知太医院院首,带上所有药品,随行照料,如果世子情况不好,他就留在镇北王府,不必再回来。”
    “不必了,我家有家医。”陈平被人搀扶出来,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他的目光却直视二皇子:“殿下身体不适,还是让太医院院首留下较好。”
    二皇子凝视着陈平的眼睛,片刻后笑着点头:“好吧,王府的家医想必也不会差。”
    禁卫军的先锋已经开始沿途排查,陈平遇袭的消息再也无法掩盖。
    “你是做什么的?一个时辰前你在何处?”
    “你出城有何事?”
    “站住,说的就是你,见到禁卫军为何要跑?”
    “有通行证吗?来此何事?何时到的,有谁可以作证?”
    从狩猎场开始,直至镇北王府,所有接近的人都受到了盘问。
    就连京兆府的衙役也带着户籍资料赶来协助调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有人紧张地询问。
    就算是捉拿逃犯,也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行动。
    百姓们心神不宁,却又忍不住四处打听。
    “听说是镇北王世子遭到袭击了。”
    “镇北王世子?谁这么胆大妄为?”
    “镇北王府可是独子啊!”
    “真的假的?可别乱说啊。”
    被质疑的人立刻瞪大了眼睛:“还能有假,我大姨的女儿的表弟的亲哥就在禁卫军任职,他亲眼看到镇北王世子被抬回来,浑身是血,哎呀。”
    听说有不少尸体,全都是刺客,无一幸存。”
    “情况这么严峻?竟然牺牲了这么多生命?”
    “狩猎场人潮汹涌,禁卫军密密麻麻,连只苍蝇都难以穿越,这些刺客是如何潜入的呢?”
    “据说原本有活着的刺客,不知为何还没来得及审讯就离世了。”知情者纷纷摇头叹息。
    “你们还记得江若水提及的……”
    “你找死啊,这种话也能随便讲?”
    那人话音未落,已被斥责,然而众人的眼神都变得深沉起来。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最初发言的人悄然退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狩猎场。
    几位御林军将领,都聚在刘琛宇的营帐里。
    “陈平的情况如何?是否有生命危险?”
    一个瘦削的御林军,名叫二虎,是刘琛宇的老部下,机敏过人。
    当二虎子召唤时,他便挤过去查看。
    “伤势严重,恐怕不妙。”
    “所有刺客的尸体都检查过了吗?”
    “尸体上有很多刀伤,致命伤各不相同,不过刘强……”
    他怕别人不清楚刘强的身份,于是补充道:“就是今天陪伴世子的那个,是个孤儿,被御林军的一位老将收养,两个月前,那位老将也去世了。背景调查过,没问题,他的伤口大多来自背部,但致命伤是咽喉被一剑刺穿。”
    背部伤痕累累,肯定是战斗时造成的,那么正面相对的,应该是自己人。
    刘琛宇沉默片刻:“你们怎么看?”
    “这显然是精心策划的暗杀,我们排查过了,绝无可能有人事先潜伏在里面。”二胡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众人皆沉默,所以,刺客只能是在之后被带入的。
    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力,又有这样的动机,他们不敢深思。
    “有线索吗?”
    二虎摇头:“已经在调查,但希望渺茫。”
    “听说江若水和世子之间有矛盾?”
    “对,这事儿从江淮时就开始了,不对,似乎从科举时就不对付了。”
    刘琛宇握着剑柄,轻轻摩挲着:“江若水,是赵长春大人的弟子吧?”
    “这……你是说,这件事是赵长春所为?不至于吧。”
    二虎本能地反驳,但随即想到,赵长春是吏部尚书,如果真想让人混进来,并非不可能。
    “你带几个人去监视赵家,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这……”二虎有些迟疑,赵长春深得皇帝信任,而且心胸狭窄。
    他们御林军刚刚犯错,“没有证据,这么做恐怕不妥吧?”
    “没错,还是我带人先从狩猎场查起吧。”
    “不然,我去问问镇北王世子,他亲眼见过那些刺客,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
    刘琛宇冷冷地瞥了一眼:“镇北王世子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遭到袭击,御林军能坐视不管?”
    在这个时刻,噪声不再是忌讳,寂静才是真正的恐惧。
    其他人试图继续劝说,然而二虎已心中有数。
    “我明白了。”
    在赵家的营帐内,
    赵长青面色铁青,胸中犹如风雷翻腾,“是谁,究竟是谁下的手?”
    对于想要对付陈平的人,他内心并无异议,只是你得成功啊。就算事后会有波折,赵长青也愿意承担。
    然而两拨人马竟自相残杀,如此荒谬之事,他实在无法理解。
    “真是气煞老夫,我真的不知情啊。”
    幕僚等到他情绪平复,才端过一杯茶递给他。
    “大人无需忧虑,此事与我们无瓜葛,只需静观其变。
    若能查明真相,或许我们还能从中渔利。”
    赵长青冷冷地瞥了幕僚一眼,他岂会不知自己也曾有过相同的念头?
    甚至不惜重金从太医正那里探听消息。
    但刚才皇上的召见,皇上的话语,让他无法再置身事外。
    赵长青闭上眼,必须找出幕后之人,他无法冒险,赌上皇上对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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