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聚贤庄的人却是增加了许多,里里外外忙忙碌碌,想来这些增加的新面孔便是游坦之从外面带来的灾民了。在外游历归来的游坦之指挥着一大票人到了庄子附近的山里面开工,山东边修砖窑,西边则在土法造水泥,还有人被安排去制作白砂糖,庄子里也专门腾了几间屋子,里面的匠人正在按着游坦之给的图纸制作山寨版的珍妮纺纱机。
    庄外山脚下的林子里头也挖了好几个地窖,却是游坦之安排人按着他从张玉洁那里学得的方子制作农家土化肥。
    庄子附近的鸡舍也被改建成了类似于现代养鸡场的形制,里面放下了一个个鸡笼将家禽圈在里面,鸡食里面掺有少量捣烂的蒜泥在里面,鸡舍还安排了专门的人在一旁看着,大约是防止有鸡发瘟传染开来。旁边挖了个大池子,里面倒了好些五谷轮回的污秽之物在里面。不消说,游坦之这是准备用这些秽物引来苍蝇产卵,待到生蛆之后便拿去喂鸡。
    那些灾民里面还有些青壮年,被游坦之单独编成一队。游坦之带着这群人绕着庄子跑了几圈,下来便带着他们拿着竹枪戳稻草人练习刺杀。
    等到了晚上,游坦之又把这些他从外面带回的灾民聚在一起,教他们读书识字扫盲顺便洗脑……
    更令人吃惊的是聚贤庄还有些地方正在造纸,但那绝对不是用来写字的纸,看工艺却是要将这些粗纸做成纸甲。
    张玉洁估计,这会儿要是有谁从现代穿越过来,绝对会以为游坦之被魂穿了。
    这游坦之,怎么看起来像是想造反的节奏?
    瞧着游氏双雄那愁眉苦脸的神色,她的猜测就有了好几分把握。
    张玉洁前脚刚刚回到阁楼房间里面坐下来,游氏双雄随后便到,一见面便朝着张玉洁倒起了苦水。
    这游坦之回来之后,开口闭口都对赵家朝廷各种讥讽鄙夷不满,说这皇位乃是无才无德之人在坐,实在是祸害天下苍生。
    接下来在庄子里面大兴土木搞那些赚钱的法子,游氏双雄倒也没并不反对,毕竟游氏双雄家财豪阔。
    哪料到接下来游坦之便开始将那些灾民里面选了精壮之人天天操练开来,又让人造纸,造出来的纸尽都是拿来当制作纸甲的材料。
    结合游坦之之前的举措一想,这个发现直接便将游氏双雄给吓尿了!
    以前游坦之是没出息,只是现在这小子也忒出息了点,居然想要造反!在游氏双雄的心目中,这样的出息简直还不如不出息呢!
    在他们看来,游坦之显然是有了点微末本事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典型,朝廷这种庞然大物也是他们这点小身板能招惹得起的?那皇帝再怎么脑残,收拾下他们这些小人物还不是轻而易举?
    然而有道是儿大不由爹,游坦之这本事见长之后觉得游氏双雄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见识,却是再也不如原先那般听他们的话了。游氏双雄无奈之下,只得跑到张玉洁这里来求助,想来游坦之的本领都是她教的,估计会对她比较服气吧?
    张玉洁听完游氏双雄的话,对游驹说道:“你把他叫过来吧,有话大家一起开诚布公地说。”
    不过片刻,游坦之便来到的阁楼上,见到自己师父和父亲、伯父,心知自己被告了状,讪讪地与三人见礼。
    游氏双雄俱都是一脸冷硬神情,张玉洁微微一笑,说道:“坐下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游坦之坐下来,兴冲冲说道:“师父,您也知道我的打算了吧?”
    张玉洁淡淡地说道:“我今天呢,有几句话要教你。这第一句,便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游坦之愕然:“师父,您也不支持我的计划啊?”
    “听我说完。”张玉洁略微加重语气叱道,“我知道你的打算,开工坊,造化肥,建养鸡场……你是想敛财养兵。你把这些流民弄来搞训练,是想练出一支超越这个时代的无敌精兵。只不过,你知道聚贤庄在什么地方么?就在京城附近的地界上,南来北往的人不知有多少。过往的江湖中人,大都知道聚贤庄这么个地方,这些人来来往往,你想干什么都很容易被外人知道。你还偷偷摸摸搞这些名堂,真是掩耳盗铃!真要这么干下去,不等你的基础打好便会被朝廷知晓,你这点还没成气候的基业立马就要被灭了!”
    “第二句话,叫做‘金边银角草肚皮’,虽说‘得中原者得天下’,但其实自古以来角逐天下者,都是起于四方,据有一角而后控制中原,进而掌控四方。从中原起家,一开始便是在这四战之地四面受敌,你还指望能成大业么?”
    “第三句话,叫做‘宁为太平犬,不当乱世人’,当今天下,寻常百姓的日子确实过得苦,但若是战乱起了,兵连祸结,又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战乱之下,死于非命家破人亡者不知有多少。”
    游坦之不服气地说道:“我会严肃军纪,绝不至于弄出兵过如梳的事情来。”
    张玉洁摇了摇头,这小子虽然跟自己学了这么久,又天资聪明,但到底还是图样图森破了些。
    当即对游坦之问道:“自古以来,都有所谓昏君误国的说法,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昏君,比街头茶馆里那些没读书进学的人还笨?为什么每个朝代都是传了几代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出昏君,鲜有哪个皇帝有人样儿?很多事情,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这样做会祸国殃民,偏偏从小被自己家老头子请来最好的老师教出来的皇帝不知道?”
    她伸出指头,摁在游坦之额头上摇了摇:“很多时候那皇帝老儿不是不知道,而是办不到啊!”
    “儒家讲什么忠臣孝子,其实是说,这君王便是天下百姓的父母,君王要治理国家让举国的人都饱暖无忧,臣民们便也要听君王的话,对君王的忠,是放大了的孝。只不过么,有些人家里头,便是自己从小手把手养大的孩子,都有出逆子的。当皇帝的人,他手底下光是那些官儿的数目都比随便哪个人的儿女都多,他如何控制得过来?”
    “皇帝的命令,要通过一层一层的官吏去传达去执行;国家的赋税,也要一层层征收。整个朝廷的运转,都需要这些官僚们的支持才能运作自如,皇帝名义上至高无上,但若是官僚们不支持他,他也就不消再在上头坐着了。”
    “有道是‘两害取其轻’,不管是皇帝也好,一方主公也罢,绝然不能由着自己的想法来,很多时候都得妥协,稳住自己手下的各种势力。有时候就算知道长远来看有害,就算知道是饮鸩止渴,他们都被迫着喝下去了。”
    说到这里,张玉洁又转头朝着游氏双雄说道:“你们的担心,我自是明白的。游坦之有大志向,这是好事,至于做法有问题,倒是可以慢慢修正。”
    游骥开口欲言,却又被张玉洁打断道:“我知道你们惧怕朝廷,不过有我在,这朝廷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我在这世间虽然是个过客,不会太多直接介入,但如果你们有危险我绝不会旁观。纵然千军万马,也抵不过我抬手翻覆天地的神通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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