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一番路程,先是折返暮云州,再经凉地北上,转道定州,最后,才从定州往东而去。
    河北这几年的时间,常大爷都和几个州王在干架,又是背刺又是结盟。可以说,为了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常大爷早把牙齿都磨好了。
    路有流民三两拨,并非是丧家犬的模样,而是循了交待,往内城的方向迁徙。
    徐牧估计,对于流民这些,常四郎早已经有了安排。
    “牧哥儿,这地,不如蜀州好看。”刚入壶州,司虎便急咧咧地开口。在旁随军的许多护卫,亦是一脸的附和。
    如他们,曾经为了蜀州南征北战,早已经将蜀州认作了故乡。
    徐牧没有答话,带着人继续往前。
    来之前,已经书信了两封,送到常四郎那边。兹事体大,这一趟,他不得不亲自过来。
    刚到壶州边境,已经是将入秋的天气。
    “寻渝州王?你哪位?”守边关的渝州大将,皱眉开口。
    “渝州王的老友故人。”徐牧笑了笑。这一番路程,按着东方敬的意思,他们这八百余人,还扮作了贩马大商。六州之王出境,再怎么讲,都是一件务必小心的事情。
    当然,还有定州之虎陆休,亲自带着七千人,在后紧随。
    守将的渝州大将,脸上露出笑意。
    “河北战事胶着,只有往外逃的人,你偏要往里走,莫不是当我傻子?一炷香内,我劝你赶紧走,若不然,我必带军出城,将你当作奸细拿了。”
    如这种情况,徐牧早有所料。沉默了下,他并没有着急,退回壶州外的林子,先作休整。
    常大爷收到了信,毫无疑问,会派来心腹亲信,带他一路过去,更有可能,是老熟人常威,亲自赶来一趟。
    “以后我见着那卖米的,先揍两拳再说。小常威原本欠我两顿酒,现在是二十顿了。”
    没理会司虎喋喋不休的逻辑,徐牧坐在树桩上,思索着劝服常四郎结盟的话。老友归老友,但不管怎样,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常四郎做事情,也肯定要从内城的利益出发。
    另外,河州那边,老将廉永身子年迈,确实是个问题。
    “主公,林子里有人。”
    才休整没多久,随军的一个都尉,迅速来报。
    “哪儿的人。”
    “五六十人,刚巧也在林子里歇脚,看模样,似是河北的皮货贩子。”
    “离远些,夜里增点人手值哨。”
    这种节骨眼上,徐牧什么事情也不想招惹。这是河北,不是他的西蜀。由于战事不休,有的不仅是流亡的百姓,亦有许多,将脑袋拴在裤腰,咬咬牙啸山聚成匪的。
    “主公,有个老头儿,说认得主公……想过来一叙。”
    徐牧皱了皱眉,这次出行,他已经很小心。
    “让他过来。”
    不多时,一个面生的脏衣老头,便拄着木杖,走到了徐牧面前。刚走近,便是一个长揖。
    徐牧打量了番,发现面前的脏老头,生得没有任何不同。像那种面相,丢到大街的人群里,过目便会忘。
    “苏旺见过……远客。”
    “老爷子,入座。”徐牧堆上笑容,这面前的人,他半点儿不记得。
    “老爷子,你说认识我?”
    “西蜀六州之王,自然认得。”苏旺恭声一笑,再度长揖。
    徐牧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你猜错了,我是凉地马贩。”
    “蜀王勿惊,我先前在内城时,有幸见过蜀王。此时与蜀王相见,也并无恶意。”
    “老人家是?”
    “壶州府的长史。渝州王攻下壶州,我等这些逃得出去的官吏,有罪之身,无了家土,又不敢去内城,便如丧家之犬,流落在荒野之外。”
    “苏老,你认错人了,我说了只是个马贩。再者,你不怕我去壶州边关,将你告发拿了?”
    “拿了又何妨,无非一死。”苏旺没有半点惧意,“到了此时,我也不瞒蜀王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入壶州的。不瞒蜀王,我在壶州边关,尚有一个故人。”
    “蜀王也曾守土安疆,自然明白,人对于故土,是何等的眷恋。年岁已大,落叶归根,便是最大的念想了。”
    “那苏老,先前为何离开故土?”
    “携家中老妻出逃,如今老妻已死在路上,我已经没有任何挂牵。只可惜,我河北四州,若有像蜀王这样的明主,何惧战火燎烧。”
    “老爷子认错人了。”徐牧笑笑。
    苏旺皱了皱眉,沉默起了身,又认真看了徐牧几眼,才转了身,拄着木杖往前离开。
    “牧哥儿,这老头傲得很。”
    没有答话,徐牧看向苏旺的身影,一时不知在想什么。
    “主公,这些皮货贩走了。”
    “莫理。”
    ……
    只当是一个插曲,隔日之后,常威的人影终于出现。骑着高头大马,蓄起了浓须,一见到徐牧,便像当年的常家小护卫,当着五千黑甲军的面,哭嚎了两嗓子。
    司虎也哭,哭到最后,两个人抱着身子,哭声震了天。
    “见过小东家!”常威揉了揉眼睛,急急走到徐牧面前,“我家少爷说了,知你要来,让我亲自来迎接。先前的守关狗将,不让你入关,我先抽了事鞭子。”
    如果说,当初这么多的故人。最念旧的,必然是常威。直至现在,都不愿意改口,称他为蜀王。
    “小东家快入关。”
    “你家少爷等急了吧?”
    “不是啊。”常威声音沉沉,“收到消息,公孙祖的那个狗夫幕僚,不知怎的,突然从燕州迂回,亲自赶来壶州境外,刺探情报。”
    “太叔望?”
    “正是。壶州外,已经派了三支大军了。”
    徐牧仰起头,此时离着壶关已经不远。城门之处,隐约间有大队人马出城。阳光之下,一袭袭的黑甲,显得杀气更甚。
    “常威,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似是今日清晨。我刚入壶州边关,便听到了消息。”
    苏旺……太叔望。
    “小东家,怎的?”
    “常威,壶州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关卡?”
    “有啊,往北百余里,还有个大关。守关的大将叫安荣,先前是壶州降将,不过有大功,我家少爷说用人不疑,便让他来守了。”
    “常威,小心此人——”
    徐牧的声音,一时戛然而止。
    不对。
    若是这般简单,那老头真是太叔望,没必要对他说那番话。
    反间计……
    昨日才见面,今日便有太叔望到壶州的消息,一下子散了出来。
    “小东家,安荣有问题?我老早就告诉少爷,不该用这种降将。我这就马上书信,让人拿了安荣问罪!”常威也急得跳脚。
    “常威,我糊涂了。”
    徐牧摇头,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差一些,他便中了太叔望的反间计。什么“我在壶州边关还有个故人”,根本是早有预谋。
    ……
    “没中计。”骑在一匹马上,一个老头面色平静。
    “安荣此人,原先是壶州大将,熟悉边关的防卫事务……便如蜀州的峪关大将陈忠。此类人,太过擅守。我与主公说过,渝州王虽勇,但只要挡住其的头阵锐气,接下来,该到了反击的时候了。”
    “西蜀王不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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