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风沙,终究给守在河州的每一张脸庞,都涂上了一层浓浓的沧桑。
    坐在城头下的屋子里,徐牧皱住眉头,看着面前的地图。地图是城里的几个猎狼户绘制的,虽然有些潦草,但好歹算是有了参照。
    “将军!将军!”
    这时,于文从外面急急走入,脸色带着微微的发沉。
    “怎的?”
    “狄狗的援军到了。”于文咬着牙。
    徐牧急忙起身,和于文一起,迅速往城头走去。
    “小东家,并非只有十万援军。”早在城头的廉永,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凝重。
    徐牧抬头,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天空上密麻成群的苍鹰。天空之下,如蚁群一般的北狄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狄狗,莫不是把所有部落都派上战场了?”
    在以往之时,能入中原打杀掳掠的,都会挑些大部落,小部落并不多见,也只有战争到了胶着状态,才会齐齐动员。
    很明显,这一次的狄人援军,便是齐齐动员了。
    隐约间,还看得见高耸入云的各种攻城器械,投石车,井栏车,云梯车……
    徐牧面庞发冷。
    ……
    “腾格里!”
    骑在马上,拓跋照怒吼着举起手臂,继而又垂下,手掌贴在胸膛。
    片刻,拓跋照突然转了马头,抽出了腰下的金刀,指去河州城关的方向。
    “腾格里——”
    无数的狄人,连连呼啸之后,跟着齐齐动作。天上的苍鹰,也一声声的长啼,稳稳落在各自主人的肩膀。
    “腾格耳。”
    穿着兽皮战甲的赵青云,明显是喊错了。若非是周围声音杂乱,指不定要被人揪着打一顿。
    “黄兄,你这是什么眼神。”赵青云脸庞不悦,“莫忘了,你即便是个国师,但你先前也是个纪人。”
    “我与你不同,我是北狄入中原的领路人。而你,顶多算个半途加入的小马匪。”
    “都是为了可汗的大业,何分你我。”赵青云笑了笑,“这一次破了河州,我亦要带兵,去帮忙取中原之地的。”
    “自立为王吗。”
    赵青云眯着眼睛,不答话。
    “一只耳将军。”黄道春懒得再逗留,转身往前走。
    “算灶大师。”
    “一只耳将军!”
    “算灶大师!”
    ……
    转了身,赵青云怒气未消,突然脑海中一个激灵,急急转了头。
    却什么都没有。
    只看见一个瘸腿的狄人马夫,正抱着草料,往搭建的马廊缓缓走去。
    ……
    过了老关,便是千里的边关路。
    带着三万大军,骑着马的常四郎,不时抬起头,目测着整片天空。他只觉得并没区别,和内城一样,都是脏兮兮的。
    这天下都脏了,贼老天也定然是脏的。
    “加紧行军!”六七个裨将,同样是骑马奔走,不断催促着出发的大军。
    三万人中,亦有不少刚入伍的新军,有许多,尚是刚刚过了束发之岁,便投身去一场边关的生死战争。
    没有鲜衣怒马,没有姑娘羞答答的定情手帕。有的,只有一场未知的命运,未知的生死。
    “列位袍泽,大丈夫生于苍穹之下,当有舍生忘死之志,驱逐狄狗,护我中原河山!”
    “我三万渝州军出老关,生死勿论!只愿替我等的父老妻儿,知己红颜,在内城能日子安稳,远离刀兵!”
    “若我等不战,谁战!”
    披着战甲的常四郎,骑着乌骓快马,忽而跃马飞起,手里的长枪往前一掷,崩碎了一株挡路的枯木。
    “渝州军——”
    “吼!”
    ……
    苍鹰在天空翱翔打转,狄人骑军在地面,卷起漫天的沙尘。厚厚的云层之下,一架架的投石车,在平坦的地势上,越推越近。
    “呼,呼,呼。”
    一个个狄人的步卒方阵,背着短弓和绳勾,挎着弯刀,步步紧逼河州城。
    “运城梯!”数不清的狄人夫长,指挥着本部的人马,将一座座的简易城梯,扛在方阵之上。
    拓跋照骑着披甲马,看向面前不远的河州城,目光变得越发冷冽。吸取了上一次谷蠡王的教训,这一回在他的周围,至少有上千个持着大铁盾的亲卫,死死将他护着。
    援军一到,只休息了一日,他便立即着手攻城了。他忍不住,河州城里的那位小东家守将,当真是该死。
    这破中原的第一功,定然是他左汗王的。
    “国师,有何建议。”
    黄道春行马而至。
    “左王,如此精良的部队,如此完善的攻城器械,试问,一座中原人的边关破城,如何能挡得住。”
    拓跋照露出笑容,“国师的意思,宜强攻?”
    “整座河州城,不过四万的守军。以大纪如今的情况来看,当不会有什么援军。再者,守城辎重有限,定然挡不住的。”
    拓跋照再度微笑,突然又想到什么。
    “赵青云。”
    赵青云急忙赶了过来,未开口,便喊了一句“腾格里”。
    “你有何建议。”
    “我与国师一样,建议强攻。我北狄二十五万的大军,器械精良,估摸着要一路打到长阳了。”
    “真是条好狗,罢了,我暂时养着你。”拓跋照眯起眼睛。
    赵青云急忙跪地,又是伏身一拜。
    拓跋照懒得再看,抬起头面向河州城,他有些好奇,那位河州城的小东家守将,这一会,莫不是怕得要死了?
    ……
    “莫怕。”徐牧立在城头,面色冷静,安抚着有些躁动的守军。
    “近三十万的狄人大军,这百年间都没用过。”廉永目光微凝,手里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鞘。
    “老夫有生之年,还能如此拼杀一场,此生无憾。”
    守,自然要守。
    北狄破了河州,接下来,便会轮到内城。老关残破,并不算很好的隘口。
    “我等的背后,便是中原之地。若河州一破,则山河处处硝烟,百姓永无宁日。”
    “抬头——”
    于文脸色涨红,剑指前方浩浩荡荡的狄人大军。
    “我等身为士卒,守不住这中原河山,与猪犬何异!”
    “举弓!”
    数个裨将,也跟着怒吼着开口。
    “士可亡,我中原河山不可亡!”
    一个个的守军,脸庞蓦然坚毅,纷纷挺直了虎躯,摘下了挎着的铁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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