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燃捻了捻指尖, “哦。”
    裴行遇只吃了一口, 这段时间的胃口几乎没有, 每天都靠着能量调节水和一些药物维持,身体机能的影响非常大。
    步虞私下交代他其实可以选择用靳燃的信息素来辅助调整,但裴行遇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影响靳燃, 也不想暴露自己omega的身份,便拒绝了。
    “靳燃, 这次的演习和以往不一样, 他们有心要将我铲除的同时也一并打散紫微垣,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靳燃说:“先喝粥, 吃完再说。”
    裴行遇还想开口, 靳燃先他一步说:“喝完。”
    裴行遇拗不过他,无奈地握起勺子一口口将粥全喝了,空间舱里安安静静地只剩瓷勺撞壁的声音,清脆短促。
    靳燃看着他斯文至极地吃东西方式, 捻了捻指尖一下子联想起那天给他喝自己血时被他含住了用力裹吸的感觉, 舌尖真的软。
    裴行遇的军装松松搭在肩上要掉不掉地露出一点肩膀, 衬得整个人有种病弱的美感, 里头穿了件白色的衬衫, 不是军装衬衫,是他私人的衣服。
    靳燃微微蹙起眉, “喂,你没事穿成这样干嘛,军装也不好好穿。”
    裴行遇抬起头看他, 又垂眼看了自己,不解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了!不是你说的吗在紫微垣上就要好好穿军装,你看看你的军装搭在肩上也不穿好,扣子也不好好系,还有衬衫的袖子连袖扣都没系上,领口也没全系上。”
    靳燃一口气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就这么见人?堂堂司令连个衣服都不穿好就见人,像话吗?自己都不要求还怎么要求别人。”
    裴行遇被他这一通说搞懵了,他最近状态不太好,扣子没有全系完在领口留了一颗透气,手腕的扣子是因为刚才洗漱怕弄湿了,没来得及系上。
    自己当初要求他的话全被送回自己身上,还送的这么义正言辞,裴行遇有些无奈地将手腕和领口的扣子系上,又将军装穿好才说:“这样行了?”
    靳燃看着他领口严实,军装严谨,又和平时那个禁欲冷漠的样子如出一辙,这才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裴行遇轻摇了下头。
    “那我们现在来谈谈正事。”裴行遇顿了顿,在心里想了想措辞,靳燃性子烈更不知道什么叫认输,自己和洛新阳受伤,让他产生了自家人让人欺负了的感觉,他会想要讨回来是再正常不过。
    他得分析利害,不能让靳燃这么不明不白地就把担子接下了。
    “虽然紫微垣从我接手以来就走的很艰难,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他们的司令,如果因为你的指挥让紫微垣不复存在,你就是整个紫微垣的罪人,这个后果你想过吗?”
    靳燃点头,“想过了,下一个。”
    “你毕业成绩虽然很好,但到底没有指挥的经验,我还什么都没有教过你,万一出了事我没法跟靳部长交代。”
    靳燃一听这三个字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脱口道:“你跟我爸结婚还是跟我结的婚?张口闭口就是没法跟他交代,你要跟他交代什么?轮得到他找你要交代?老子乐意为谁拼命就为谁拼命别人管得着吗。”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了下。
    靳燃说:“反正你别管他,我自愿的你不用跟任何人交代。”
    裴行遇看着面前的空碗,盯着里头的勺子看了一会又抬起头来,说:“靳燃,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背负这么深的骂名,你还年轻。”
    “裴行遇。”
    裴行遇话音一停,“嗯?”
    靳燃将跷着的腿放下来,双手撑在他面前的晶体桌上,微微前倾身子朝向裴行遇,一字一顿地说:“我,二十二岁了,是你男人。”
    “靳燃!”裴行遇眉梢一蹙。
    没等他教训,靳燃已经收拾了碗放在托盘上,转过身背对着他说:“不管这个婚姻的真假,也不管你跟我爸签了什么合约,咱们都已经已婚五年了,我不是你当初看见的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了,明白吗?”
    裴行遇看着他的背影,军装笔挺背脊挺拔肩宽腿长,隐隐地白麝香气味,靳燃已经完全褪去当年桀骜不驯的少年模样,成为一个让人着迷的男人。
    “两个小时后过去开会,我会宣布由你接手指挥,在这之前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考虑是否反悔。”
    靳燃没回头,冲身后摆了下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裴行遇轻舒了口气,看着面前那个空荡荡的椅子,嘴角似乎还有靳燃抹过的触感,黑色手套上沾着白色粥水。
    他说。
    ——我,二十二岁了,是你男人。
    他真的亏欠了靳燃太多,为了烟烟、为了不复存在的“天纪”号,他在这世上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委屈了靳燃一个。
    裴行遇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耳边似乎还有他清冽却狂妄的嗓音,嚣张又自信。
    他拿什么还啊。
    **
    裴行遇恢复的不算好,有时候呼吸重一点还会疼,但却又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他还不知道是靳燃给他喝了血调节信息素,用信息素来催动身体机能的恢复。
    贺星阑看他走路不太稳,“我扶着您吧。”
    “不用,你帮我拿着文件就好。”裴行遇把手里的几张文件递给贺星阑,自己走在前头,他是紫微垣的定心丸,不能让人扶着。
    贺星阑看着裴行遇挺拔如松的背影,在心里感叹:司令真的好厉害啊,洛新阳现在还每天嗷嗷身上疼,司令居然都已经恢复如常了!
    裴行遇转过身,“贺星阑。”
    贺星阑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上,满眼星星地看着裴行遇,“司令,您好厉害啊,那么重的伤居然恢复的这么快,那天我都吓死了,看到您吐血我还以为您……”
    裴行遇:“以为我会死?”
    贺星阑呼吸一哽,随即用力摇头,“呸呸呸才不会,您是最强的!才不会死呢,您救了我还给我起了名字,是世界上……不,您是全宇宙最好的人。”
    裴行遇在心里轻笑了下,他一点也不强,也并不好。
    他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没有办法找出“天纪”号爆炸的原因、没办法救烟烟,也没办法尽早还靳燃自由之身,还要让他背负这么大的责任。
    贺星阑咬了下嘴唇,小声说:“司令您这么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裴行遇莞尔,“那好,借你吉言了。”
    两人进来的时候,孟如钱已经带人等在里面了,这次参与演习的所有人,包括洛新阳和钟琯宋思深。
    士兵们齐刷刷地去看裴行遇,钟琯不敢抬头,下巴都快杵进军装领口里,放在腿边的两只手攥的发抖。
    宋思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隐约可见下颚肌肉抽动似乎在咬牙忍耐着什么。
    孟如钱走下来,“司令,您还好吗?”
    “没事。”裴行遇走上台,伸手拨了下扩音晶片离得近了一些,他提不起气不能太大声,轻轻咳了下然后开口,“你们都是紫微垣的军人,霍尔送上来的也好我亲自挑选的也好,只要还穿着紫微垣的军装我就不会去怀疑你们任何一个人。”
    空间舱内安静极了,只有裴行遇缓慢的声音,“紫微垣是我们每一个人要守护的地方,不到最后一刻我不希望他会被打散重组,所以这次演习,只能赢不能输。”
    “我和孟舰长商量过,这次的演习指挥由靳燃接手。”裴行遇环视一圈,视线几乎在每个人的脸上一掠而过,“有没有异议?”
    众人哗然,除了宋思深和孟如钱之外每个人都是一脸震惊,为什么会选择靳燃?
    钟琯惊声,“靳燃?!”
    林开岁嘴角的笑意凝固,倏地看向站在下面的靳燃,为什么司令会选择一个连军职都没有的靳燃?他只不过是个副官!
    他能干什么!
    “司令!”林开岁不敢置信地指着靳燃,眉头紧锁地问:“您让他上?他会指挥吗?万一输了他能承担的起责任吗?”
    裴行遇没有像跟孟如钱那样说所有后果由他承担,反而是看向林开岁,淡淡问他:“如果我把这个责任交给你,你愿意吗?”
    林开岁哑然,交给他?
    他做梦都想要接手紫微垣,可现在这个时机,谁接紫微垣谁就会万劫不复,他想要可不是要这样的烫手山芋啊!
    “我……”
    裴行遇提高嗓音,冷声问他:“回答我!”
    林开岁被他冷厉的声音震得一哆嗦,没说出话来,裴行遇冷冷看着他重复,“回答我!”
    林开岁后退一步归了队,冲他行军礼,“既然您指定靳燃接手,那我服从您的命令。”
    裴行遇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我是紫微垣的最高执行长官,靳燃所做的一切都由我来承担可能发生的后果,有异议现在提,演习开始的那一刻所有人必须听从靳燃的指挥,违反者,逐出紫微垣,听见没有?!”
    寂静。
    两秒之后,众人齐声:“是,司令!”
    林开岁咬着牙不吭声,凭什么!他任劳任怨地跟他在紫微垣待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他是裴行遇的接班人,他听说十七军团的作战部长周槐茂要退了,裴行遇很有可能调回霍尔。
    现在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个靳燃!
    他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他抢紫微垣最高执行长官的位置!
    他绝不允许!
    **
    钟琯欲言又止地看着靳燃,用力吸了几口气又呼出去,默默地先回了宿舍。
    他已经清楚了这次裴司令受伤是因为十一军团或者十三军团那边有人藏了杀伤性武器,也是因为他那一下失误导致的支援不及。
    靳燃上的话,岂不是危险极了?
    他有心说是自己的责任,自己替靳燃上,可想法才一涌入脑子他就觉得可笑了,他连演习都会紧张,面对未知他可能连操控杆都抓不稳了,遑论去指挥。
    他说出来就是贻笑大方了。
    偌大空间舱里只有钟琯一个人,他坐在桌边出神,通讯器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紧张地接了起来。
    “部长。”
    “现在紫微垣什么状况?我怎么听人说裴行遇受伤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报告?”
    钟琯掐紧手指,尽量有条理地把从开始演习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靳绍原,“今天裴司令说让靳燃顶替他上场指挥,就……就这样了。”
    靳绍原嗓门儿大,震的钟琯哆嗦了下。
    “我让你给我看着他,你就这么给我看着的?现在的紫微垣是什么状态谁接谁身败名裂!况且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杀伤性武器!”靳绍原气的脸色铁青,沉声骂道:“都是废物,我要你有什么用,一点事都办不好!”
    钟琯不敢吭声,听靳绍原在那边自言自语了一会才小声开口,“对不起部长,我有负您的重托,没有看住靳燃。”
    靳绍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这件事多半不是裴行遇强迫,而是他自己愿意的。
    “算了。”靳绍原想了想说,“你一天没暴露就给我待在紫微垣一天,裴行遇受伤的事轮不到我追责,其他的我亲自问靳燃。”
    通讯切断。
    靳绍原立刻又去联结靳燃的通讯器,连拨了三次他才允许通话,声音一如既往地桀骜不驯,“干嘛?”
    靳绍原压了压脾气,没压住,“你爹找你能干嘛,看看你死了没有。”
    靳燃懒得理他,“还没死,挂了。”
    “等会!”靳绍原深吸了口气,又深吸了口气才算把脾气压下去一点,尽力平静地问他:“我听说裴行遇把这次演习对练的指挥权交给你了?”
    “嗯。”
    靳绍原说:“他交给你,你知不知道现在临时接棒是个什么后果?万一失败了责任都在你身上!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裴行遇就没想过你……”
    “不是他强迫,我自愿的。”靳燃向来烦他这个作风,也从来没打算跟他父慈子孝,“放心,多大的责任我自己担不会影响你。”
    “我是怕你影响的意思吗?我是担心你!你难道也想跟裴行遇一样年纪轻轻就背负骂名的活着?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想弄死裴行遇吗?”
    靳燃淡淡道:“不必了。”
    靳绍原知道他是因为靳娴的事情怨自己,“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没打算要你原谅,做军人就要有战死的准备,你姐姐为国捐躯那是她的命,上了战场谁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我也就是侥幸没死罢了。”
    靳燃冷笑一声,“做军人就要有战死的准备,从我踏上紫微垣的那一刻,您就当我死了吧。”
    靳绍原怒极攻心,“你混账!”
    “我本来就混账,指挥权我已经接过来了,如果您是劝我放弃那还是算了吧。”靳燃把那天告诉高袂的一句话重复给靳绍原,“紫微垣只有战死,没有认输。”
    靳绍原沉默了一会,“我帮你。”
    靳燃切断通讯之前说了一句,“不需要,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裴行遇的事也不劳您操心,当初您跟他私自签了契约没问过我,现在也没必要管着我。”
    靳绍原顿了顿,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上裴行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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