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凶手,”看着三人变来变去的脸色,陈韶先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才接着说道,“不过他虽然不是凶手,但他在搬去那茅草屋时,就已经知道了那里曾杀过人,为着一些难以理解的原因,他没有报官。所以认真追究起来,他也有包庇凶手的罪责在。”
    三人的心刚放回肚子里,又立刻提了起来。
    陈韶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能够配合接下来的调查。见气候已经差不多,陈韶道:“带路吧,去发现赵二娃尸体的地方看看。”
    三人哪敢拒绝。
    去汤五山的路上,陈韶将刚才问老周的话,又问了他们:“赵二娃和李兰是不是跟村里很多人都有矛盾?”
    黄富铭主动道:“李兰奶奶不多,那个赵二娃跟……”
    看一眼远远跟在后面的李大、李二,他委婉道:“赵二娃的娘生下他不久就因病去了,他爷爷奶奶怜他小小年纪就没娘,对他格外的溺爱,因而不论在家还在外面,他都爱称王称霸。被人说两句,就给人家里的水缸下泄药或是砒霜。”
    缠绵心中多年的疙瘩已经解开,黄以文爽朗的性格又冒了出来。接过黄富铭的话,直言不讳道:“根二爷、中山叔两家,早些年喝了他下过砒霜的水,差些出事。就这样他还死不认错,根二爷和中山叔家里的人稍稍逼问得狠些,他爷爷奶奶就在人家门口破口大骂,骂不过就往地上一躺,又是撒泼又是打滚。赵二娃出事后,他爷爷奶奶还非诬赖是他们两家害得他,在李大人跟前又是哭又是闹,非要李大人将他们两家抓起来给赵二娃偿命。”
    “李兰婶,”黄以文叹口气,“她对外人都很和气,只对王世佑刻薄。王世佑没爹没娘,但人勤快,所以上门来跟她女儿提亲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是要求王世佑上门。王世佑和她女儿成亲后,家里家外的活基本被他一手包了。一开始,李兰婶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后来是以前向她女儿提亲,但被她看不上的罗孝荣赚到钱了,她就对王世佑越来越不满了,经常在人前人后打骂他没有本事,还……”
    饶是以黄以文的爽朗,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说不出口,黄尚才就更说不出口。
    还是老周道:“罗孝荣赚到钱,又回来找她女儿了。她见钱眼开,想将王世佑撵走,让她女儿另嫁罗孝荣。王世佑不走,她就让罗孝荣把她女儿接走,想借此逼王世佑离开。”
    又是‘恶人’被害者。
    凶手的天平越来越向‘替天行道’倾斜。
    但陈韶却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如果凶手是在替天行道,那么让陶阿妹诬称‘恶人’的赵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也该受到惩罚,同理,赵三娃、赵二娃、李八娃之所以‘恶’,其主要责任都在他们的家人身上,真要追责,也该是他们的家人。还有李兰,她是恶,她的女儿也不比她差。
    其次,凶手并不是一直在作案,而是有阶段性。
    仅这两点,凶手就已经离‘替天行道’相去甚远。
    思及此,陈韶浮躁的心绪霎时平复,继续问黄富铭道:“赵二娃如果还活着,是不是跟你差不多年纪?”
    黄富铭点头,“差不多,赵二娃被害的时候,学生已有九岁,在他之前,已经发生过三起案子,郡城到处都人心惶惶,村里人也时时警惕,谁也没有料到赵二娃也会被害,因而学生才记得清楚。”
    陈韶道:“赵二娃和李兰死的时候,都光溜溜的没有穿衣裳?”
    黄富铭再次点头,“赵二娃死的时候跟李八娃差不多,李兰奶奶……她眼睛、耳朵、鼻子都被刀划过,肚子也被从中间剖过,肚子里面塞着好些树叶泥石。”
    陈韶微微细思片刻:凶手杀人很有规律,基本上遵循着杀一个老妇人,接下来就要杀一个妇人,一个男童的顺序。且老妇人都有割眼睛、耳朵、鼻子、剖肚子塞石头树叶的行为;妇人则剖肚子划胸,然后在肚子里塞泥石,下身塞树枝;男童则自始至终都只有割颈及反绑双手……这种针对不同年龄段的人有不同的虐待方式的行为,必然隐瞒着某种含义。
    只是这含义是什么?
    赵二娃被害已过去十几年,抛尸的地方早就没有了痕迹。
    陈韶大概看了一下抛尸的环境后,便回了小常村,
    已是未时末。
    在老周家的堂屋坐下来,在老周安排着人杀鸡斩羊做饭的间隙,陈韶喝过两碗粗茶后,先让李天流安排人去赵家村拿陶阿妹手上的绳索,接着又让傅九跟着黄尚才、黄以文去将赵二娃和李兰的家人都请过来。
    赵二娃的爷爷奶奶都已经过世,来的是他爹。
    李兰的女儿在她死后,就彻底跟了罗孝荣,没再回过村里,但王世佑还生活在这里。
    赵二娃的爹已经上了年纪,在赵二娃的娘去后第二个年头,就已经另娶。对赵二娃这个被害的儿子,他的感情不深。因而面对陈韶的询问,他多数时候的答案都是记不清楚了。
    王世佑则与他正好相反。
    李兰被害时的所有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被害那日一早就去了罗孝荣家,”王世佑平静地讲述道,“自从成花跟了罗孝荣,她隔三五天就会去一回,有时候当天就会回来,有时会住上两三天再回来。那天她没有回来,我也没有在意。是第二天周大哥二话不说把我拉到了顺里山,我才知道她被人害了。”
    “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嘴都被刀划过,脖子被割着一条长长的口子,肚子也被划破了,里面塞着些石头和树叶。”
    黄富铭道:“李兰奶奶的女儿和罗孝荣还诬陷是他杀的人,两人合伙差点将他打死,还是李大人查过后说凶手不是他,两人才罢休。”
    王世佑垂下眼眸,没有再说。
    陈韶问黄富铭:“你知道李兰奶奶的女儿和罗孝荣现住在何处吗?”
    黄富铭立即答道:“知道,在云河镇。”
    陈韶看一眼李天流后,朝他道:“那就麻烦你带个路。”
    黄富铭当即答应下来。
    等他带着两个羽林军去后,陈韶又问王世佑:“不管是这个村子,还是其他村子,有没有与李兰有冲突或是矛盾的人?”
    王世佑摇一摇头,“娘是个很好的人,即便和人有冲突,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犯不上杀她报仇。”
    陈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吃过饭,稍稍歇一歇,便已经是傍晚。
    站到老周家的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晚霞,陈韶收回目光,静静打量老周片刻后,突然问道:“除了习武之人外,还有没有其他行当里的人打那样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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