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在前狂奔,身后几名壮汉追逐,每每要追到时,就会看见书生身形一缩,往人缝或是小巷钻去,险象环生。
    幸好庆丰行的新铺就在丰清胡同的不远处,短短一会儿,就看见了店铺的正门。
    书生去势不减,直接进入当铺,留下了一众追逐的壮汉面面相觑。
    虽然义气帮在市井拥有偌大的名声,但面对这些氏族的产业他们也是打从心底发憷。
    特别是像庆丰行这样的老字号,一时间他们竟然连追逐的勇气都提不起。
    张阔捂着鼻子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手下站在庆丰行的对门,跟傻子一样朝当铺张望。
    “你们他妈的是木头吗?”鼻梁被打断,张阔瓮声瓮气的喝骂道。
    一个机灵的手下看到张阔来到,低声汇报道:“老大,他跑到庆丰行里去了。”
    张阔看了看庆丰行的门匾,心下大恨,恶声道:“你们两在正门等着,另外几个去后门,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他可不相信一个穷书生跟庆丰行有什么关系,等到当铺关张,那小子还能赖在里面不成。
    正在年假中的米白进入当铺后,与掌柜打了声招呼就往二楼走去,开了扇小窗,看着那群地痞就蹲在当铺的对街。
    他心中暗暗发苦,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那些孩子。天寒地冻,那群躲在荒院的孩子全靠自己的接济度日,如果自己被堵在铺子里,那孩子们怎么办。
    只希望他们堵了一天看不见自己的人,就会散去。
    ……
    唐府
    中赢城来的第二封家信正在徐姝惠的手上,让她催促一下侄儿,办完了事就尽快回中赢城,莫要耽搁。
    但一年过去了,她连徐老赢的人都没有见着,又谈何催促。
    元洲距离龙州不过三万里,以灵兽的脚程,哪怕一天三百不过三月便会抵达,但迟迟不见侄儿,让她不免有些担心,书了一封回信。
    ……
    已经三天过去了。
    米白从来不知道,地痞的耐心居然如此之好。
    不论是前门还是后门,驻守着的地痞从未散去,哪怕是当铺关张,他们依旧跟木桩一样守着,好像一定要等自己出来。
    “再不出去,孩子们就要饿坏了。”米白心中暗道,他已经三天没去给孩子们送东西吃了,虽然年节他留了一袋粮食但估算着也该要被吃完。
    本想着写几幅门联挣点钱,谁成想失了一套笔墨纸砚还被地痞缠上。
    米白素来不喜欢求人,哪怕应了庆丰行的书记一职,与铺内掌柜护院等人多是点头之交,但恶人逼门之际,他已经别无他法了。
    他走到掌柜的面前,深深一礼道:“请掌柜救我。”
    城西的这一处当铺是庆丰行是西陵丰家的产业,掌柜冯德正更是丰家的外戚,手中权柄极大。
    冯德正将手中的瓷器轻轻的放下,回头看着躬身行礼的米白,淡淡道:“米书记,何事相求?”
    他不喜欢米白,也许是八字不合,他对米白这样方正的书生打从心底厌恶,更别提对方虽然表面对自己很是恭敬,但逢年过节都不曾送礼,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出了事又要求到本掌柜,将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冯掌柜,事情是这样的。”米白将写联遇见地痞的事道出。
    冯德正越听越是惊讶,问道:“你说,义气帮找你仿字画?”
    米白苦笑道:“领头的确是义气帮的一个头目,已经在铺子外蹲守三天了。”
    书生的请求很简单,只是希望掌柜令护院出面将地痞驱赶,好让自己可以给孩子们送餐。
    冯德正笑着摆手宽慰道:“你大可放心,这件事交给本掌柜吧。”
    米白大喜,他没想到冯掌柜居然如此好说话,原先他还一直觉得这个掌柜不喜欢自己,要不然也不会三年未曾出过错漏薪俸却丝毫未涨。
    看来以己度人要不得,这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上司,米白打从心里感激,再三拜谢后离去。
    冯德正也想不到,原本以为只是个傻书生,居然有如此能力。
    身为一铺的掌柜,他一直觉得,这利润最高的事物,便是字画。
    与铠甲灵兽不同,这些都是硬货,你便是想要压价也无从着手,当铺不收,他便能另寻他处去卖。
    名人字画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将价格压得极低,而西陵和平许久,这让许多大世家的公子都喜欢山水写意的书画,但书画毕竟是小道,又能有多少流传的名画名字呢。
    就说黄庭先生的字帖,一张便要卖出一万金往上,还一帖难求。
    所以临摹仿品变成了一桩大生意,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愿意花大价钱买的字画又不懂得分辨字画的好坏,只认准了几个名家的字画,这才培养出了仿品的市场。
    而临摹仿品这件事,却不是谁都可以,在这方人人习武的大陆,文治也大多以算学统御为主,擅书画一道的文人本就极少,更不提有些苦读诗书几十年的老儒,书法字画便是以外行人的眼光看也是极为别扭。
    冯德正挑出了几本米白的书记本,仔细看了看,更是惊喜。
    笔若惊龙,铁画银钩,这样一个书法奇才在自己跟前,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把对街的混混赶走。”冯德正招过一个护院吩咐道。
    ……
    “大人,小的有事禀报。”樊青忐忑的站在唐罗面前,心虚道。
    “说吧。”唐罗双眉微皱,不明白为何这天香楼的管事会找自己,要知道,为苏媚赎身的钱在张星河死后已经送到天香楼了。
    “苏媚死了。”
    唐罗直视樊青的双眼,冷漠道:“怎么死的。”
    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樊青低声道:“苏媚于家中自缢,应该是殉情,这儿还有一份给宗老的信。”
    樊青恭敬的双手奉上,信封还留着女子淡淡的胭脂香气。
    殉情自缢,还看个屁信。果然女人都是骗子,说好守孝三年都做不到。
    其实在袒露屠通真实的情况后唐罗就看出苏媚眼中的死志,特意定下了三年守孝之约,这才半年不到,女人果然都是骗子。
    “烧了吧。”唐罗并不打算看,人都死了。信上写的无非是些爱人逝去心如刀绞,愿追随而去的屁话。
    有时候他就搞不明白,男人要是能不那么倔强,直言自己的难处,女人要是不那么多猜疑,选择相信。
    一对有爱的恋人怎么会弄到这样一副田地,让人看着心里真难受。
    “将两人合葬,若苏媚在天香楼有聊得来的姐妹,就让她把遗物都取走,只是记得每逢忌日,去上柱清香。”唐罗扶着额头,语气沉重的嘱咐道。
    “是的,小的这就去办。”樊青的心终于落地,说实在的他面对唐罗的心理压力真是太大了。
    唐罗不光是唐氏最年轻的宗老,还是武堂首座的长子,西陵城的天骄,便是本身的心计手段,就像他这样阅人无数的青楼管事也未见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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