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头,可不能就这么说定啊!”
    老张当即扯开嗓子,干嚎起来,声音很是凄厉。
    不知道的,听了这声音,还以为黄天怎么欺负老张了呢。
    黄天丝毫不为所动,冷酷摆手:“定了就是定了,多说无益。反正别想把我扯进去,这是你和郑大之间的事,郑大有靠山,你老张就没靠山了?”
    “黄头,我老张的靠山就是黄头您啊!”
    老张啪的一下给黄天来了个“若明公不弃,某愿拜为义父”的戏码,果断表明忠心,“我老张对您忠心耿耿,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哈?”
    黄天诧异冷笑。
    若非武者消化能力极强,刚刚怕是要笑得喷出中午吃的饭了。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牢头,能成为天牢狱卒的靠山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冷笑过后,黄天坐直身体,凝视着老张的双眼,认真说道:“老张,我说最后一句,这是你与郑大的事,不要把我扯进去。”
    “可是……”
    像是被黄天的严肃态度给吓到了,老张嘴唇嗫喏起来,张合好几次后,方才低声说道,“可是没有黄头同意,老张我不敢乱来。”
    “是吗?”
    黄天浑然不信,“你不是早就把话放出去了吗?现在说没我同意,不敢乱来?”
    “我错了,黄头!”
    老张脸色顿时一垮,十分光棍地滑跪检讨,“我错了,黄头!我再也不敢了!”
    检讨完后,老张还想再说些什么。
    黄天已经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老张,态度不言而喻。
    把郑大赶出天牢狱卒序列这件事,黄天绝不会参与其中。
    没好处不说,还会惹一身的骚。
    即便老张起了把郑大赶出去的心思,也是因为黄天交待下去的任务。
    但凡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混淆。
    黄天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的起因与自己有关,就大包大揽,替老张的心思与行为买单。
    见黄天的意志坚定至此,且已经下了逐客令,老张没有继续“哀求”,收起脸上的表情,缓缓退出牢头值房。
    走向地下三层监狱的过程中,老张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在黄天这碰了壁而气馁或者气恼。
    能不能得到黄天的点头同意甚至下场参与是一回事,来与不来又是另一回事。
    本身在来之前,老张就已有预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又不是没了黄天的同意或参与,老张就无法把郑大赶出天牢。
    黄天同不同意,其实没多大影响。
    回到地下三层监狱空无一人的狱卒休息间,老张无视掉喋喋不休诵经的了无和尚,静坐喝水,没有任何动作。
    任凭郑大四处窜连,既找靠山,也拉拢狱卒,试图凝聚起一股反过来对付老张的势头。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神奇扮演游戏还是没有重新开启服务器。
    黄天一直呆在值房里,老张一直呆在地下三层狱卒休息间,了无和尚一直颠来倒去诵经,郑大一直四处奔走窜连。
    各人做各事。
    没有因为失了谁而怎样怎样。
    傍晚如常到来,夕阳西下,临近天牢狱卒换班下值的时候。
    老张与郑大的意气之争,在这时突然出了结果。
    也不知稳坐钓鱼台的老张使了什么法子,通了哪条人脉,一位书吏送来了盖着勇毅将军印章的辞退文书。
    当着两班狱卒的面,书吏朗声宣读了勇毅将军张易之辞退郑大天牢狱卒职位的决定,即刻生效。
    从明天起,郑大便不是天牢狱卒了。
    哦,不……从现在开始,郑大就已经不是天牢狱卒了!
    吏就是吏,不入流,辞退不辞退的,也就是勇毅将军一份文书的事。
    即便郑大有靠山,可他的靠山能大得过主管天牢狱卒与守卫禁军的勇毅将军张易之?
    这份文书一下,郑大的天牢狱卒工作,便彻底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脱了吧!”
    老张的声音传进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呆楞住的郑大耳中。
    在郑大听来,这不是催促,而是胜利者的夸耀,更是一种讽刺!
    讽刺他郑大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搭了那么多人情出去,却抵不过他老张只跑了几趟牢头值房,然后在如今谁都不愿意多呆的地下三层狱卒休息间静坐一下午。
    一个稳坐钓鱼台,一个碌碌无为。
    一个说赶人就能赶人,一个只能灰溜溜被赶出去。
    对比起来,真是……脸上无光啊。
    郑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极为精彩。
    片刻后,郑大回过神来,用力扯下身上穿着的天牢狱卒制服,丢在地上。
    然后恶狠狠地盯着老张,咬牙切齿骂道:“老张,别得意的太早了!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
    老张平静地回了一句,云淡风轻的样子。
    “好!”
    郑大的表情愈发狰狞,“好手段,老张!”
    说着,郑大又恶狠狠瞪向一旁默默看着的黄天:“好心计,黄天!”
    “我们走着瞧!”
    撂下这句话,郑大扬长而去。
    额……
    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是扬长而去,就像茶馆里说书先生说的那样,仰天大笑出门去。
    然而在黄天、老张及即将换班的狱卒们眼里,郑大离开的身姿属实非常狼狈。
    刚刚的狰狞与狠恶,好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狗呲牙狂吠。
    不过黄天本就不好的心情,没有因为郑大的狼狈而有所好转,反而因为被郑大也记恨上了一事,搞得更差劲了。
    “黄头,我……”
    郑大走后,老张就在观察黄天的神色。
    见黄天眉眼间的烦躁变得更重,老张就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老张,什么都不用说了。”
    黄天竖起右手,止住了老张的话头,“我明白的,你没有让郑大记恨我的意思。”
    “谢谢黄头体谅。但是……”
    老张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谢,然后又想趁机解释。
    “我今天心情不好,就不和你多聊了,老张。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没有因为郑大记恨我而怪罪你。”
    拍了拍老张的肩膀,黄天走出攘奸卫天牢,下值回家。
    留下一脸愧疚的老张,与表情各异的两班天牢狱卒。
    “老张,黄头真不记恨你吗?”
    与老张相熟的老狱卒丁禾子走了过来,担忧问道。
    “放心吧,不会的。”
    老张脸上的愧疚收敛起来,语气轻松说道。
    “真的?”
    丁禾子的担忧没有因为老张的轻松语气而彻底打消,“老张,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黄头他……他虽然修行资质差了些,武道修为差了些,可是靠山很硬……”
    说着,丁禾子的声音渐渐压低,直至于无。
    有些事,平时不显眼,发生的时候也不是很显眼。
    但是和另外一些事情联系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辞退郑大的文书来自于谁?
    勇毅将军张易之。
    黄天在攘奸卫最大的靠山是指挥同知莫青笙,但是这个靠山不够坚实。
    南镇抚司镇抚使林兴德、勇毅将军张易之这两个靠山,却足够坚实,也足够大了。
    老张能走通张易之将军的门路,以正式途径辞退郑大,而非耍小手段排挤郑大、逼迫郑大自己离开,自然是堂堂正道。
    既然想到了在这件事上走堂堂正道,老张怎么可能没考虑到郑大会记恨上黄头的可能呢?
    老张可是出了名的心思缜密!
    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
    难怪黄头说不会怪罪老张。
    丁禾子脑补了一大堆,最后给了老张一个“我懂了”的眼神,担忧消去,哼着小曲离开。
    老张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最喜欢脑补的老伙计刚刚又脑补了什么,心情变化如此之大。
    有些好奇啊。
    不过老张的注意力很快就收了回来,看向即将拐弯的黄天背影。
    那个从江南而来,费尽心思潜伏进攘奸卫天牢的白莲教徒假郝仁,只是跟踪了一次黄天,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
    现在,郑大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记恨上了黄天。
    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老张更为好奇啊!
    攘奸卫天牢外面的巷子里,黄天阴沉着脸,满是不爽地走着回家的路。
    然而他的内心很平静,并不像表面这样情绪波动着。
    “慧目”随着神祇扮演游戏的关服一起离开了。
    可《万相金身》的修行自有神妙处。
    识海中法相金身容纳神敕、神通种子、“慧目”久了,也生出了相应的变化或“进化”。
    黄天的直觉或者说灵觉,得到了一定的增强。
    郑大记恨上他的那一刻,黄天就生出了较为模糊的预感,这是老张或者说站在老张身后的某个人,特意造成的局面。
    因此,郑大的记恨,老张的操作,都不重要。
    关键在于,谁在试探他,又因为什么要试探他!
    国子监祭酒的追索刚刚结束,就来上了这么一次试探,很难不让黄天多想啊。
    但是要说来自老张的试探与国子监祭酒的追索强相关,又太过牵强。
    十年不出国子监的祭酒都出动了,朝廷真的怀疑上黄天,还会搞什么试探?
    直接拿下就是了。
    “会是谁呢?”
    黄天心里嘀咕着。
    张易之叔父?
    还是莲生和尚?
    总不可能是魏公吧。
    从青州回来,可就一直没打过交道了。
    魏公也重归朝堂,履任侍中,一跃而为群相之一。
    哪还有空顾得上他这个小小的天牢狱卒?
    如此不断猜测着回到家里,迈进门槛的瞬间,黄天将脸上的阴沉表情和心里浮动的心思全部收敛起来。
    不把工作上遇到的问题与坏心情带回家里,是黄天一直以来的原则。
    “少爷回来了。”
    管家福伯在黄天进门没一会儿,就迎了出来。
    “嗯。”
    黄天平静点头,然后主动问道,“福伯,母亲有事找我?”
    “是的,少爷。”
    福伯微微欠身,“老夫人今日上午去了慈恩寺礼佛,用过午膳回来,便一直在等少爷。”
    “福伯知道母亲等我是因为什么事吗?”
    黄天闻言,心生猜测,口中询问。
    “少爷自去问老夫人便是。”
    福伯避而不答。
    “嗯。”
    黄天也就不勉强了,往堂屋走去。
    “坐吧。”
    黄母果然在等着黄天,见黄天有按惯例先回屋换衣的意思,开口喊住,“把事说了,再换衣服也不迟。”
    “是,母亲。”
    黄天能怎么办,当然是应承下来。
    乖乖坐在黄母对面,黄天正襟危坐,听候母亲的询问或者训话。
    “福伯和你说了吧,我今早去了慈恩寺礼佛。”
    “刚刚说了。”
    “我在慈恩寺听见了一桩事情,与你有关。”
    “母亲请讲,儿洗耳恭听。”
    “了无和尚被关进了攘奸卫天牢,是也不是?”
    “今天确实有一个老和尚关了进来,张叔父还提醒我要远离与这个老和尚有关的一切事情。并说半个月后,安排我去书库接老于伯父的班。”
    “安排你去书库接老于的班这件事,老张事先和我通过气,我答应了。”
    “嗯。儿听凭母亲安排。”
    “现在说说了无和尚的事。你知道了无和尚的真实身份吗?”
    “儿不知。”
    面对黄母的询问,黄天如实回答。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可不敢弄虚作假。
    “这都是老一辈人的事了。”
    黄母叹了口气,不到五十岁的年龄,竟显出一股子沧桑老态的气质,缓缓说道,“了无和尚是当今皇后视如生父的舅父,并非一般的佛门中人。你母亲我虽然笃信佛法,却不是一味盲信,也知轻重缓急之分。儿啊,以了无和尚的真实身份,闹到被关进攘奸卫天牢的地步,其中干系之大,水之深,可想而知。你一定要认真听从你张叔父的叮嘱,不要牵扯进去。”
    “是,儿明白了,儿一定不会牵扯进去!”
    黄天毫不犹豫地给出自己的承诺。
    这不仅是在宽慰母亲,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神祇扮演游戏关服已经够烦心了,谁愿意牵扯进佛门与皇帝陛下之间博弈,谁就往这个火坑里跳,反正他黄天不跳。
    黄母这时又语气幽幽开口:
    “儿啊,你要记住,佛法是好的,可……和尚与佛,就不一定了。”
    “离佛法近一些,离佛远一点。”
    “了无和尚就是要远离的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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